另一方面，置身在一個灰色世界的莊珣則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只不過他心中也已然有所猜測了。
于他而言，如今只抱著一個念頭，殺人的念頭，無論如何，也要將九禪的心魔斬殺，如此，才能不負泗水千秋的犧牲。
眼下印入他眼中的則是一片灰色世界，照理而言，這世間是不可能存在這樣的世界的，不過既然是陣法所成，想來將那心魔斬殺恐怕也就是破陣了。
“若是無法將九禪的心魔斬殺，那也就是不破陣，我也就永遠無法出去了不成？”
莊珣猜測，這應該是象軌之陣形成的特有空間，以泗水千秋這等實力達到這等程度應該也是要借用術法之上的威力。
灰色的世界，灰色的風，灰色的沙。
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了莊珣前方不遠處，是憑空出現的，宛如一陣空間漩渦，而后便出現了那道灰色身影。
灰色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莊珣定睛一看，他認出來了，那出現的身影，正是九禪，與他當日見到的一模一樣，披肩散發，目光深邃，只是修為…這一刻莊珣陡然發現，九禪并不像之前那樣給他一種沒有感覺的感覺了。
一個人，站在他面前而令他沒有感覺，一者是因為此人是一個普通人，一者是因為此人實力遠遠勝過于他。
只不過現在的九禪，莊珣能夠感受到那股流動的修為，似乎從呼吸開始，大家就是對等的。
“他的實力…已經是天王境了？”莊珣并不敢肯定，不過僅僅按照對方給他的感覺來看，的確不是一種強盛的感覺。
單論到天王境時的根基，莊珣敢肯定，自己如今的修為根基遠遠要比眼前的九禪要強。
只是雖然如此，但他對于眼前的九禪卻仍然感受到一股無法言明的深不可測。
九禪的修為是天王境，但他的意識卻是帝境的強者。
“這難道就是他的心魔嗎？”
這一點莊珣也疑惑，他對于心魔的理解止步于暴躁與狂亂，所謂心魔，就是影響人內心的魔頭，同出于自己內心深處的一種東西。
只不過，眼前出現的身影卻并沒有給他一種暴躁或者狂亂的形象，反而，異乎尋常的沉默，這會是心魔嗎？
九禪也同樣注意到了莊珣，他疑惑于自己出現的這個灰色世界，一時之間，他也找不到答案。
兩人并未對手，或者說，無論是莊珣還是九禪，這一刻都沒有動手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兩人之前見過聊過，或許也是因為兩人對于出現的世界感到疑問，在這么一個陌生的世界，兩人似乎只有并肩的道理，而沒有對戰的理由。
“你是九禪的心魔嗎？”
莊珣如何看都不像，心魔會是如此鎮定安靜的嗎？他其實知道，無論如何，如果這個灰色世界出現九禪，而有且只有一個的話，他要做的，就是出手而已。
“心魔？”
九禪訝異，他并不明白莊珣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他也不明白莊珣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莊珣眉頭一皺，這應該是泗水千秋第一回施展的象軌之陣，興許他也不知道會出現怎么個結果，不過只要九禪的修為被壓制了，那其實跟他也沒有什么不一樣。
“我知道了。”九禪突然道，定睛地看著莊珣，雖然不太明白這當中的變化，但他似乎是心魔出現在這里才是合理的？這應該是泗水千秋最后施展的術法有關。
“我應該是心魔出現在這里對吧？”九禪笑著道。
莊珣微微點頭，除非泗水千秋弄錯，不然會是這么個結果。
九禪微微感慨：“不得不說，泗水千秋的確有一番天賦，這奇異的道門秘法我也只在他身上見到過，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已經沒有了心魔，又如何會有心魔出現呢？”
莊珣瞳孔劇縮，豁然震驚，這世上竟然有沒有心魔的人嗎？！
不可能！
無論是誰，哪怕是修行得再如何高深之人，只要存在，便有心魔，因為只要存在，便有意識，只要有意識，那必然就會有心魔，哪怕是意識當中沒有心魔，而最后這股意識也會成為他的心魔，但是這九禪，他竟然說自己沒有心魔？
九禪又笑了笑道：“也不能說是沒有心魔，如果說我有心魔，那就是說明你們一直以來見到的我，就是心魔了，只是，我并不將這當做心魔，如果這是心魔，那我又是什么？”
莊珣神情深沉：“如果你本就是心魔，為何要任由心魔放縱，殺害如此多人？倘若你不被心魔控制，那此時此刻，會不會是另一個你？”
“你這話有意思。”九禪目露思忖之色，隨后又道：“的確是這么說，按理而言，我倘若原本就是心魔，為何我還能有如此深刻的思考？我們印象當中的心魔，應該就是阻止了我們繼續前行的東西而已，它不能算是好的，但我若是心魔的話，豈不是說明我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阻止我繼續前進的事情？不對，這又不對。”
“為何不對？”莊珣眼神銳利，“正因為是心魔，所以才會鑄就大錯。”
“大錯嗎？”九禪淡然一笑，似乎塵世間已然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影響到他，他悠悠道：“你跟我說說，什么是錯？什么又是對？”
莊珣聞言，沉默了下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也是一個頂復雜的問題。
他有自己的答案，但是，他知道，他的這個答案恐怕早就是九禪千年前用過的答案。
最后，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強者是對，弱者是錯。”
話音剛落，他震驚于自己的這個答案，他瞳孔驟然睜開，自己怎么會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強者是對嗎？弱者是錯嗎？
他突然覺得心中仿佛有什么崩塌了一般，新壓迫者與舊壓迫者不斷交替，其實從來都沒有變化，壓迫者就是壓迫者，新舊都一樣，總有一方會被壓迫。
九禪聽完后輕笑了一聲，似乎對莊珣的答案感到滿意一般。
莊珣覺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但似乎又得到了什么，這世間從來沒有對錯，非要有，那就是強者對，弱者錯，的確，弱者也會有對的時候，但弱者對的時候，他就已經變成了強者，因為弱者獲得了“對”的天性，有了轉化為強者的資格。
弱者堅信公義是對的，那他就成為了強者，哪怕這一生一世他都無法獲得公義的對待，他仍然是一個強者，肉體可以無限死亡，但精神永垂不朽。
所以，強者是對，弱者是錯。
“有意思的回答。”九禪淡笑一聲，“我們雖然堅信很多東西，但其實任何時候，強者都是對的。”
莊珣淡淡回道：“強者并非是壓迫，強者也可以是給予，弱者若是給予，那他就成為了強者，強者，是因為做對的事情而成為了強者。”
“那你這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我問你，什么是對錯？”九禪道。
莊珣微微搖頭：“我無法給你一個確定的答案，而我這些年的生命歷程告訴我，擊敗你，就是對的，或許多年以后，我有了另外一些生命歷程，到時候對于那些生命歷程而言，擊敗你又是錯的。”
九禪冷冷道：“那為何不現在就承認是錯的呢？非要經歷一些沒有必要的人生然后才愿意回歸到正途嗎？此前我已然跟你說過了，那些人的爭斗又如何，最后還是要打起來，還是會有傷亡，只因這個世界永遠都存在仇恨，永遠都不會消弭，只有大佛國，才能夠拯救這一切。”
“如果你真的理解到擊敗我是錯的，為何還要繼續做這件事情？”
莊珣搖了搖頭：“我無法理解擊敗你是錯，或許它以后會如此，但對于如今的我而言，并不喜歡大佛國，你經歷了很多，而我還沒有經歷過。”
“那些都是苦啊！”九禪豁然咆哮：“連自由都是苦啊！這條路你還要去走嗎？！我們什么都無法獲得，這一生皆是苦啊！”
“我沒走過，我想走一次，哪怕是苦，我也認了。”莊珣臉色平靜，隨后又道：“或許，你是對的，只不過，你的智慧太過超前，讓我們無法領會，我們就正如凡俗世界里的一頭豬，每天吃飽喝足，卻不知終有一天會被宰殺，而你僥幸逃生，而后奉勸我們要逃，吃飽喝足會被宰殺，只不過，我們卻不理解，還嘲笑你瘦弱的理想。”
九禪聽到后，整個人豁然呆滯在了一旁，是這樣嗎？就是這樣嗎？就是這樣吧，是這樣了，他們不明白，他們是一群豬，他們無法理解，是因為他們不曾體驗這至深的痛苦，他們不是經歷者，總是需要血洗，才能夠得以重生，是這樣嗎？
莊珣輕嘆一聲，正如泗水千秋所言，九禪所做并非是用對錯能夠解釋的，只是看站在哪一個格局上來看，站在他們的格局上，九禪濫殺無辜，這必然是錯，只是，對于九禪而言，整個有情世界都是痛苦，它需要改革，它需要重建秩序。
“這也就是你所說的超世志了，我們無法理解。”莊珣緩緩開口道，不知為何，他心中竟有一股羞愧的感覺。
“超世志…超世志…哈哈哈哈…超世志……哈哈哈哈………那就愿天下罪孽盡歸吾身吧！！！”
九禪瘋癲大笑，癡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