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已經沒有心情再去觀看藏經樓內的典籍了。
莫名其妙出現的古卷很快就莫名其妙的消失,自己的所得,暫時是腦袋劇痛以及對“道”說不清道不明的領悟。這番不成熟的領悟一時半會是不會轉化為修為的,還需要陳楓的繼續感受,并在時間的長河中一點點沉淀。
古卷為何消失,陳楓還來不及思考,又見到一個虛影破空出現。
佛珠,袈裟,光頭,竟然是個中年和尚。
這個虛影不是真實的人,定然是有人操控出來的,要對付的就是他了。
陳楓明白,自己的蹤跡應該是被大覺寺發現了。讓他著急的是,自己深陷藏經樓,竟然不知道如何出去。若是四處尋找出口,可能已經深陷對方的包圍之中。自己莫名其妙出現在這里,根本解釋不清。
他趕緊開始與諸天星月珠交流。可是,珠子仿佛又睡著了一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靠,你耍我!”陳楓忍不住說起了粗話。
草廬中,老僧不知道用了何種手段,他與陸羅二人之間地面竟然變成了鏡子一般,可以清晰地看到藏經閣中陳楓的情形。
陸定一一看到陳楓模樣,便覺得此人極為熟悉,仿佛在哪里見過。可看其面容,又很陌生。不過,陳楓的年齡三人都看在眼中,都驚異于陳楓的年輕。高階秘者也有人能夠變作年輕的模樣,但是大多十分深沉,似陳楓身上的朝氣,不是年長者能夠擁有的。
陳楓是易容了,可他留給陸定一的印象太深刻了。雖然面容不同,但陳楓舉手投足之間的形態還是讓他有了熟悉的感覺。
虛影的眼睛是閉著的,他沒有先出手的打算。不過,陳楓也沒有動。
老僧等三人看到陳楓低頭吶吶自語一般,任他們修為再高,也猜不出陳楓到底是在作何打算。
陳楓呼求了很長一會,發覺諸天星月珠確實沒有反應,終于放棄了,再次看向虛影。
“在下不小心闖入此間,多有冒犯。”陳楓臉上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他確實是無心闖入的,可是別人卻不信啊!
虛影睜開了眼睛,在老僧的操控之下,轉手又虛幻出了幾十個銅鈴和木魚,圍住了陳楓。
陸定一和羅姓老者知道,這是大覺寺久負盛名的梵音陣。
所謂梵音陣,便是以佛家之音作正直、和雅、清澈、深滿、周遍遠聞,使其直入人心。聞者不會受到損傷,但是會道出真相,說出心中的所有秘密。
銅鈴和木魚在無人搖晃、敲擊的情況下同時響起,但是聲音的大小、音色、頻率都不相同,有的深如雷,有的輕如風,有的余韻悠長,有的振聾發聵。這些聲音一起涌入陳楓的耳朵,又生出了奇妙的效應。
陳楓只覺得自己站在海邊的漁村,沐浴著皎潔的月光,遠處潮聲滔天,近處卻是山泉喧響。潮聲讓他振奮,泉聲讓他清醒。一時間,仿佛所有的重擔都被丟下,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輕松無比。
雖然眼前無人,可是陳楓卻覺得眼前有一個讓自己極為親近的人,猶如自己的祖父母,可以徹底敞開心扉,一訴衷腸。
陸定一和羅姓老者看到銅鈴和木魚都動了起來,都放輕了呼吸,仔細觀察起陳楓的變化。
他們是聽不到這梵音的,也影響不到梵音,可是看到了銅鈴和木魚的晃動和敲擊,看到了陳楓臉上的表情變得沉靜,他們仿佛也聽到了梵音對人內心的洗滌。
陳楓只覺得自己的處境越來越妙,恍如處在靜夜的幽谷之中,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春山之中,一曲天籟,讓人忘情。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中何必藏著這么多秘密。倒不如把自己的經歷,自己的想法一一說出,求得渾身舒泰。
他內心深處最后一絲警惕在逐漸被慢慢化解。
虛影作為老僧神通所化,是這個梵音陣的主持者,他著重觀察的是陳楓的變化。一旦陳楓被梵音折服,自然會說出一切原委,這要比打打殺殺、威逼利誘有效得多了。
已經到了最后關頭,陳楓臉上的表情也十分微妙,喜悅、感動、振奮、悲傷、懷戀、自責等交織在一起,一點點撬開他的心扉。他的眼睛緊閉著,可是心已經半開了。
發現成功在即,虛影又加了一把力氣,銅鈴和木魚四周又多了一些鈸和鼓,虛影自己也默念起了經文。
如此一來,梵音更加精妙,陳楓看到海上起了飄渺的霧氣,霧氣在陽光下轉眼即散,頭頂是一片湛藍的天空。背后山花爛漫,漁村笑語歡歌,這是他的田園,他的歸宿。
陳楓心靈的最后一道障礙不由被開啟:“我……”
陸定一和羅姓老者心中一松,又帶著一些遺憾。這年輕人在梵音之下堅持了這么久,心性之堅定,讓二人生出了惜才之心。陳楓縱然說出了心中的秘密,但卻不一定能夠收到一個坦白的結果。派他來的人不能容他,老僧也不一定會縱他。畢竟這里不是單純的寺廟,而是秘界。可是二人有求于大覺寺,這些東西無法說破,更不能因此與老僧生出嫌隙。同時,二人又有些期待,想知道陳楓真正的來歷。
就在老僧和陸羅二人都已經大局已定的時候,一聲凄厲的尖叫突然出現。
陸羅二人是聽不到這聲尖叫的,但是他們看了虛影的表情,知道出現了意外。
一直神態安詳的虛影眉頭緊隨,竟然出現了一絲痛苦的表情。草廬內的老僧,自然也聽到了這高亢之聲。
與梵音的悅耳相比,這尖叫是嘔啞嘲哳難為聽,時而像銳器摩擦,時而像夜半狼嚎,時而如夜雨鬼哭,時而如婦人喪子……幾乎全世界難聽的、悲傷的、尖銳的聲音都集中到了一起,欲把人的耳膜生生撕碎!
這是進化之后明魂的叫聲!
梵音雖妙,但是明魂的尖叫勝在刺耳,只這一點就足夠了,因為陳楓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