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后的世界依舊詭異,光線便如扭曲一般只落在那個駝背老頭身上,棺材鋪內的布置和陳設就像隱遁在黑暗之中,讓人無法看清,或者下意識地就把視線從上面挪開,只落在那個駝背老頭身上。
進入此間,五感變得遲鈍。
顧小召還好,蘇巧兒則徹底迷失,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那個駝背老頭,目光漸漸變得呆滯起來。
顧小召同樣望著那個駝背老頭,念頭凝聚在視線之中,旋即落在老頭身上,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個駝背老頭的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他盯著顧小召,目光陰森。
這時候,顧小召伸出手搭在了一旁蘇巧兒的肩上,神念落下,便如大風吹過掃盡落葉一般,將蘇巧兒從恍恍惚惚的狀況中抓了出來。
“少爺……”
蘇巧兒臉上露出一絲不安,輕輕喊了一聲。
“無妨!”
顧小召搖搖頭,同樣輕聲說道。
“進來吧……”
駝背老頭向顧小召招了招手,有氣無力地說道,語氣變得格外的陰森,臉上的表情也是說不出的詭異。
鼻煙壺的火星微微閃爍著,就像電壓不穩的農村廚房內的五度燈泡。
將神念凝聚在目光內,棺材鋪內的情形緩緩袒露在視線中。
從外面看去這只是一間小屋,就像是深宅大院后門處的一間耳房,乃是下人在守門的時候休息的地方,如此,也就狹窄無比,最多容得下一張小床,兩三人在內來回轉身都會變得非常的憋屈那一類小屋。
實際上,里面卻說不出的寬廣。
嗯,準確地說,寬廣這兩字也不恰當,它其實是一個看不到底的甬道,兩側都是漆黑無比的石壁,石壁非常粗糙,一點也不平整,看上去就像是在一條山洞之中,那個駝背老頭叼著鼻煙壺站在中間,除此之外,并無他物。
顧小召拉著蘇巧兒的手,向前踏出了一步。
于是,兩人也就走進了棺材鋪之中,待得兩人身形跨過門檻之后,這棺材鋪的大門也就突然關上,嗯,準確地說,乃是變成了一面墻,大門詭異地消失掉了,先前擺在門外的那口棺材和紙扎小人、花圈之類同樣隨風消失無蹤。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巷子,墻底爬著青苔,陽光很難進入,如此而已!
“咔擦……”
鞋底踩著地面,發出聲響。
低頭一望,腳下的地面凝著一層薄冰,冰屑在鞋底下破碎,也就有了這樣的聲音,不僅僅是地面,就連兩側的石壁皆是如此,凝著一層薄薄的冰霜,巷子內的氣溫本就比大街上要低上不少,進入此間,更是驟然下降。
蘇巧兒哈了一口氣,一道白霧從嘴里噴出,久久不散。
“有緣人啊……”
那個駝背老頭拉長了聲音說道,隨后,他迎著顧小召顫悠悠地走來,嘴里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緩緩來到顧小召面前,向著顧小召伸出了手。
那是一雙仿佛雞爪子一般滿是褶子皺紋的手。
顧小召心領神會,他將掛在腰間的百寶囊拿了起來,將百寶囊中的那個古怪的大頭木偶取了出來,放在了老頭的手心。
“嘻嘻嘻……”
虛空中,傳來了小孩的嬉笑聲。
這嬉笑聲并非錯覺,只見那個大頭木偶娃娃在老頭的手心中打了一個滾,隨即化為了一道光影,一個穿著肚兜的白胖小孩跳了起來,跳到了老頭的腦袋上,抓住一絲長長的白發來回蕩著秋千,咯吱咯吱地歡快地笑著。
“又回來了一個……難得了!”
駝背老頭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只不過,他話中之意顧小召聽不明白,至于蘇巧兒,這會兒徹底懵逼了,只曉得死死地拉緊顧小召的手,若不是她經歷過那詭異的鏡像世界,這會兒多半更是不堪。
“隨我來吧……”
駝背老頭向顧小召招了招手。
然后,他半側著身,低著頭,彎著腰,嘴里輕輕念誦著,聲音壓得極低,顧小召雖然能聽見這聲音,卻不明其意,那是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咒文,哪怕是識海中青色星云急速旋轉,依舊一無所知。
然后,眼前的一切都在變化著。
兩側的石壁在發生著變化,忽而是凝聚著冰霜的白色墻壁,忽而變成漆黑無邊,忽而又是火紅的赤巖,就像來自熔漿河一般……
腳下未動,環境卻在變化。
他們就像是站在一條長長的傳送帶上,那駝背老頭念誦的咒文則是驅動的動能,無需自己行走便能移動到任何地方。
又或許他們一直站在原地,所有的一切皆是幻象。
仿佛過去了許久,又仿佛是一眨眼,眼前便換了天地。
黑暗中生出了光芒,最初,只是一道青綠色的幽光,漸漸地,那光芒越來越冷,越來越青翠,和高山看日出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很快,青光大盛,將黑暗驅逐,一棵參天大樹袒露在眼底。
的確是參天大樹,抬頭看不見樹頂,只瞧見漫天青翠,綠枝輕搖。
樹身則像是一棟大樓,錯了,是好幾棟大樓挨在一起,來到近處,完全就看不到邊,天云界橫斷山脈內有著一棵巨樹,這棵樹雖然沒有那么龐大,卻也差不到哪兒去,在這棵樹上,每一條枝葉的末端都結著一個果子。
所謂果子,便是嬰孩。
和此刻吊在駝背老頭發端的那個穿著肚兜的嬰孩一般無二,他們吊著枝條蕩著秋千,咯吱咯吱地嬉笑著,快樂無比。
抬眼望去,滿樹皆是。
這不僅讓顧小召想起了在地球上的那一世,在那本西游記的書中那段有關人參果的記載,莫非?
不知不覺便來到樹前,吊在駝背老頭白發上的那個嬰孩光影突然松開了手,就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捆住一般,向著頭頂的那顆青翠大樹飛了過去,最后,掛在了一根枝條末端,嘻嘻地笑著。
這是什么狀況?
接下來,又有變化。
一條條的光影從樹上落下,落在了顧小召身上,這些光影皆是無形,哪怕近在咫尺的蘇巧兒都無法瞧見,然而,它們卻避不開顧小召的神念,只不過,顧小召想要用神念屏蔽這些光影,不讓它們落下,卻又不能。
顧小召的身上有著一個玉石雕琢而成的盒子,盒子內裝了許多玉髓。
這時候,光影落下探入盒中,將那些玉髓一一抓住,接下來,那些玉髓便紛紛碎裂開來,化為一些氣泡落入光影之中,光影隨之微微顫抖,那感覺就像是餓了好幾個月的流浪漢突然吃了一頓飽飯。
所有的玉髓都破裂消失之后,光影也就逸出了盒子。
有的光影落在顧小召胸前藏著的那枚青銅鏡之上,然后,猛地收縮回去,就像是遇到了極其惡心的玩意,非常的人性化。
這時候,那個駝背老頭猛地轉過身,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顧小召。
一直以來,顧小召都靠著自己的能力在鎮壓著鏡像世界,他心里明白,若不將這玩意隨時隨地帶在身邊,若不是有著自己的神念封鎖,將這枚青銅鏡隨意丟棄,哪怕是丟在河中,丟在無人的深山,都會出大事情。
這枚青銅鏡并非是死物一件!
若非自己時不時便灌注神念入內,隔絕了它和人間紅塵的各種欲望氣息接觸,這玩意早就不翼而飛,遁到了別的地方。
所以,明知帶著這玩意來到此處多少有些不智,顧小召依舊將它揣在了懷中。
果不其然,這玩意終究是暴露了!
是福是禍?
一時未知!
青光搖曳,化為了一道青色的符文,這符文進入了駝背老頭的眉心,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青色光芒之中。
眨眼之間,整個人便有了變化。
原來的他是一個一看就離死不遠的老頭,白發蒼蒼,茍延殘喘,青光降下之后,白發便黑,皺紋消散,被光陰壓著因而馱著的后背也突然消散,整個腰身變得挺拔,五官同樣在變化,由老人變成了一個中年男子。
對方能夠感覺到這變化,整個人激動萬分,表情難以掩飾。
返老還童?
就在顧小召蹙眉之際,又有兩道青色符文盤旋著落下,一道落在蘇巧兒身上,一道則落在自己身上。
同一時間,識海內,青色星云停止了旋轉。
當一枚青葉進入識海之后,青色星云突然消失不見,嗯,準確地說,這青色星云依舊存在,其實,顧小召能夠感應得到,所謂的消失乃是針對那枚青色葉子而言,隨著那枚青色葉子而來的是一道神念,那道神念在識海中搜尋了一番,沒有任何意外發現之后便遁入了青葉之中,仿佛休眠一般消失了。
青木一族?
顧小召腦海中平白地多出了一段知識和見聞,自己就這樣成為了青木一族的仆人,在自己識海中的這枚青葉有著三條脈絡,也就是說,自己一進門便成為了三脈,不像蘇巧兒等人,初次進門不過是一脈,須得立下大功或者做出大貢獻才能升值。
往一側望去,蘇巧兒的眉心有著一枚青葉,果然是一條脈絡。
一般人看不見這玩意,須得用神念方能瞧見。
自己的父親說三脈,母親卻是二脈,自己一覺醒就是三脈,應該是因為那枚青銅鏡吧?不然,完全說不通。
至于自己的底細,那個存在恐怕所知不多。
當然,現在的自己肯定實力低微,要不然識海中的那團青云也就不會旋轉直接藏起來了,多半會將那枚青葉吞噬。
青木一族?
這就是所謂的血脈異人?
這里便是所謂秘界?
這棺材鋪位于梅州城內,不知和梅山劍派背后那一位是不是有著什么聯系?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父母現在何處?是生是死?
疑問很多,希望能得到一些回復。
顧小召將目光投向了那位仍然在欣喜若狂的家伙,目光無悲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