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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官廳,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眼神一時有些深邃的陰沉。
牛根升帶著百余名親兵忙快步迎了上來,他也看出了李元慶神色有些不對,忙小心道:“將軍……”
李元慶點了點頭,“根升,陪我去城頭轉一圈。”
牛根升一愣,忙恭敬道:“是。”一擺手,百余名親兵迅速將李元慶護衛在當中。
此時,明軍雖已經控制鎮江城日久,但毛文龍和李元慶都沒有對城內進行大清洗,很多反動勢力,并沒有清除干凈,在自己的安全方面,李元慶可不敢有絲毫怠慢。
不過,在這方面,毛文龍認第二,誰他娘的又敢認第一?
對于城內底子不干凈之人,毛文龍已經掌握了七八成,他曾數次想對這些人動手,但為了維持城內局勢的平衡,李元慶都將毛文龍勸住了。
這倒不是李元慶心慈手軟,只是,還是那句老話,為了大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
今日沒有下雪,北風卻更為干燥,呼嘯著從耳邊掠過,簡直就像是刀子一樣,仿似能直接把人的臉割傷。
街道上非常清冷,除了偶爾有一隊巡夜士兵路過,忙過來恭敬對李元慶行禮,再沒有半個人影。
城頭這邊,火光卻是透亮,一隊隊值夜士兵來來回回,絕不敢有任何大意怠慢。
今夜,南門這邊,是陳良策部值夜。
本來,他正百無聊賴的快要睡著,但一看到李元慶過來,他精神不由一振,忙大笑著快步迎過來,“元慶,這么晚了,你怎的過來了?”
李元慶一笑,“睡不著。出來溜溜。”
陳良策忙笑道:“元慶,若不嫌棄,陪老哥哥我喝一杯如何?”
李元慶本來只想來城頭這邊散散心,排解一下心中的抑郁,但陳良策開了口,李元慶也不好不給他面子,笑著點了點頭。
陳良策不由大喜,趕忙笑著將李元慶迎進了南門的城門樓子里。
酒不是好酒,菜也不是好菜,但這個時候幾倍熱酒下肚,胸腹中的暖意忍不住升騰起來,李元慶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陳良策是何等人精?
他很快便發現了李元慶似是有些不爽利,忙給李元慶滿上一杯酒笑道:“元慶,今日咱們打了勝仗,怎的看你還像不高興的樣子?”
李元慶一笑,“倒不是不高興。只是,戰果,很難讓人滿意啊。”
在李元慶離開官廳之前,此役的戰果才剛剛統計出來,像是陳良策這種部將,此時還不知道。
一聽李元慶說這話,陳良策心中也是一緊,他今日雖沒有直接參與戰事,而是在防備守城,但此戰的戰果,卻直接關系到他的功績前程,忙道:“元慶,戰果怎樣?”
“首級不算多,只有六百多顆。但咱們這邊,足有小兩千人的傷亡。好在還繳獲了六七百具戰馬尸體。這些狗韃子,油滑的緊那。”
陳良策聞言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氣,“元慶,六百多,不少了啊。我還以為,可能只有二三百呢。韃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們就跟畜生一樣,何必跟他們較真呢?來,元慶,咱們今天可是擊潰了韃子主力的攻勢,我敬你一杯。”
與陳良策喝了幾杯酒,李元慶的心情也慢慢晴朗起來。
陳良策此時看似胸無大志,但何嘗不是被歲月磨平了棱角呢?
這個世界上,注定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遠遠無法做到完美,若事事都追求完美無缺,那還不能把人累死?
陪陳良策喝了兩壺酒,差不多已經快要到子時,李元慶笑著告辭,“陳大哥,改天清閑了咱們再喝個痛快。這邊,千萬不能誤事啊。”
陳良策忙大笑,“元慶,放心吧。老哥哥我主次還是能分清的。”
離開了城門,李元慶的心情忽然一片開朗。
人,一定要夢想。
但短期內,還是要先給自己制定一個可以完成的小目標,并不斷朝前推進,若凡事都想一口吃個大胖子,這又怎的可能呢?
毛文龍這邊看似有了退意,但李元慶卻深深明了,已經跟韃子干了大半輩子,他怎的可能這個時候中途放棄呢?
開弓沒有回頭箭。
不論是毛文龍還是他李元慶,一旦決定走出了這一步,就再也沒有了回頭的余地。
好在,毛文龍在這方面,經驗豐厚,即便要背上一些風險,李元慶也樂意承受。
只是,李元慶本要韜光養晦,卻只能被毛文龍拉下水了。
回到長生營駐地,已經過了子時,除了值夜士兵,兒郎們大多都睡下了。
畢竟都不是鐵人,今日一日的征戰,兒郎們也都是相當疲憊,各個大帳里,隱隱可以聽到呼嚕聲此起彼伏。
李元慶的嘴角邊也有了一絲笑意,想要活的更好,就不能把自己當人看啊。
回到大帳,念兒趕忙迎了上來,大眼睛里,充滿了說不出的欣喜,“爺。您回來了?”
李元慶一笑,在她的俏臉上親了一下,“今天怎么了?這么高興?”
念兒俏臉一紅,又羞又喜,忙在李元慶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李元慶聞言不由大喜,“真的?這太好了。念兒,這些時日,你不用伺候爺了。好好養胎。一定要保護好身子。”
念兒羞澀的點點頭,卻低聲道:“爺,您若是想,可以找黛絲。我已經將她教的差不多了。”
李元慶一笑,“此事,還不著急。抱著你睡,爺也開心。今天爺可是累了一天了。咱們早些休息吧。”
念兒又羞又喜的點點頭。
李元慶對她的寵愛,簡直讓她的芳心歡喜的都快要炸裂開來,忙服侍著李元慶脫衣躺下,她也熟悉而乖巧的鉆進了溫暖的被窩。
摟著念兒溫暖柔軟的嬌軀,李元慶的心里反而更為冷靜。
正如那句老話,‘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啊。
次日一大早,營地外就吵吵嚷嚷一片。
李元慶有些疲憊的睜開了眼睛,念兒還像只小貓一般在李元慶的懷里睡的正熟。
李元慶愛憐的一笑,給她蓋好了被子,鉆出了溫暖的被窩,隨手披上棉襖,大步走出了帳外,對門口值守親兵道:“怎么回事?一大早的吵吵什么?”
一個親兵甲長忙道:“將軍,是鎮江城的士紳們要來拜見您。昨夜,任家大爺就過來了,一直等了您半晚上,快到子時才回去。”
李元慶不由一笑,果然是‘富在深山有遠親’啊。
這仗昨天才打完,今天早上,這些士紳們便有了動作,鼻子真是比狗還靈啊。
不過,這也正應了李元慶的心思。
毛文龍要拿這場勝仗對朝廷做文章,那他李元慶,就拿這場勝仗,把鎮江城的文章做好。
去旁邊的水缸邊取了一瓢冷水洗了把臉,小跑了幾步,簡單活動了一下身體,李元慶笑道:“讓他們在門外呆著也不是待客之道。你去把他們迎進客帳。嗯。就說我請他們吃早餐。”
“是。”這親兵甲長帶著幾人趕忙快步奔向營門。
不多時,一眾士紳便被迎到了客帳內,李元慶這時已經換好了艷紅的一品官袍,坐在虎皮寶座上,居高臨下的掃視著眾人,“各位鎮江父老,元慶昨夜軍務疲累,未能出門迎接,還望各位父老海涵那。”
“輔國將軍,您這是哪里話?您百忙與軍事,保我鎮江安危。我等等您一會兒,那也是理所應當嘛。”
“正是正是。我等一大早便過來打擾輔國將軍安寧,倒才是過錯喲。輔國將軍這么快就接見我們,真是愛民如子啊。”
看著下面一張張堆滿了微笑的臉,李元慶的心里也有些好笑。
當日,初進鎮江城,他請這些士紳們吃飯,這些人還心不甘、情不愿,想盡辦法推辭,但此時,根本不用招,這些人卻是屁顛屁顛就自己送上門來。
果然,拳頭大就是硬道理啊。
否則,若明軍昨日戰敗,恐怕,這些人,有多遠就得躲多遠吧。
寒暄一番,親兵端上了早飯,這些士紳們更是馬屁連連,簡直恨不得將李元慶吹捧成天神下凡。
可憐了任啟柱,一直想找機會同李元慶說話,但面對繁雜的口舌,他一時倒真找不到機會。
李元慶自是注意到了任啟柱,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安心,有事兒待會兒再聊。
任啟柱自是明白了李元慶的心思,不由大喜,心中更是慶幸,也幸虧是任家提早便做出了決斷,否則,若拖到了現在,那,可真的是黃花菜都要涼了啊。
簡單吃過了早飯,鎮江齊家米行的大掌柜齊明偉笑道:“李帥,喜聞我天朝王師昨夜在城外大破東奴,我等一眾鄉親商議,中午,我等想在城中的望山樓,宴請李帥和一眾將軍,懇請李帥務必賞光啊。”
眾人趕忙連連附和。
李元慶一笑,“既然鄉親們有意,此事,元慶必當盡力而為。不過,今日還有諸多軍務,元慶必須先于毛帥商議后,才能給諸位鄉親準信兒。”
齊明偉忙笑道:“李帥,那是自然。李帥軍務繁忙,我等便不在此打擾李帥了。中午,我等在望山樓,恭迎李帥親臨。”
一眾士紳很快散去,李元慶的嘴角邊不由露出了一絲說不出的笑意。
片刻,任啟柱被親兵又帶回到了大帳內,忙苦笑著對李元慶行禮,“李帥,看這情形,學生以后想見您一面,那可難了哦。”
李元慶哈哈大笑,“啟柱兄,咱們是什么關系?豈能以常人來論?對了,穎兒小姐這幾天還好吧?”
任啟柱聽李元慶提起了他的妹子,心下不由大定,忙笑道:“李帥,小妹這幾日心情很好,任家也都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明晚過門了。”
兩人相識一眼,不由都是一笑。
但片刻,任啟柱臉色卻凝重起來,低聲道:“李帥,已經是這般,有個消息,學生必定要先跟您通報一聲。城中張家、王家幾家,似是想借這次酒宴,對李帥您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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