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
作者:沉舟釣雪
寶慶府的鄭七娘,那對江慧嘉而言,是一個既算得上有些久遠,但其實又十分清晰的記憶印象。
江慧嘉自來到大靖朝,至如今整兩年有余了。
這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兩年而已,還來不及讓紙筆上的字跡被折舊,芳華的少女變老去,兩年時間,卻又足夠讓一個人經歷許多。
比如江慧嘉,她與宋熠從假婚到了真婚,從曖昧抗拒到兩心相許。他們還從小小的青山村走到了府城,又從府城走到了京城。
宋熠從百無一用的殘疾書生,一介白衣,至如今竟成了狀元郎;而江慧嘉從最初的戰戰兢兢不敢展露自己,到現在,雖不說名滿天下,可她的醫術已經被許多人承認了——這個許多人里頭,甚至包括了如今大靖朝最至高無上的那位存在。當今圣上,昌平皇帝!
有這樣豐富的經歷,要不是當初鄭七娘的事情實在令人印象深刻,而后來鄭家又行事不軌,與江慧嘉結下大仇,如此兩年來,江慧嘉還真未必會在這個時候這樣清楚地回想到鄭七娘。
為什么偏偏就在這樣的時候想到了鄭七娘呢?
這與其說是綜合了種種信息而后得出的判斷結果,倒不如說是某種直覺促使了江慧嘉這樣行事。
更準確地說,那一瞬間,江慧嘉根本來不及想太多,她脫口而出,下意識地,她也在賭!
如果賭錯了,在這場微妙的對峙中,她與宋熠或許會徹底落入下風。
可如果賭對了呢?
江慧嘉提到了鄭七娘,又提到了郁生。
郁生是什么人?他是鄭七娘曾經念念不忘到寧愿裝瘋賣傻,也一定想要堅持與其婚約的人!為此,鄭七娘甚至抗拒進入太子東宮。
郁生又是什么身份?
這一點江慧嘉卻是不那么清楚了。
當初她給鄭七娘治病,雖然有很多機會可以探查清楚這其中的一切秘辛,但一來出自于醫生的職業道德,二來則江慧嘉本身也認為不該知道的秘密知道太多并沒有什么好處,所以關于鄭七娘與郁生的故事,江慧嘉也不過是“被迫”聽過一鱗半爪。
而后來呢,嗯,她憑借在現代時候不那么認真地瞄過的無數狗血劇,七拼八湊出了一些故事經過。
沒辦法,雖然信息很零散,但狗血的故事總是那樣容易相似,江慧嘉就算是不費腦子去想,也自然而然地能夠輕易連接出一些事實。
已知信息有:
一,郁生曾經與鄭七娘有婚約。
那么作為曾經能與鄭七娘訂婚的某郎君,首先郁生當初的身份肯定不低。
出身不低,甚至極可能也是出身大官宦之家,郁生后來又為什么會被解除掉與鄭七娘的婚約呢?
原因很簡單,他家道中落了!
二,家道中落的郁生被迫進入了梨園。
什么樣的家道中落會使官宦子弟被充入梨園呢?
在這樣的時代,除非是政治斗爭中最核心的人物落馬,甚至以極不堪的罪名被治罪,從而牽連到一整個家族,否則又哪有官家子會受到這樣的侮辱?
三,進入梨園的郁生竟曾被景安王看上!
這一點可就稀奇了,要知道這景安王雖然被盛傳是紈绔,但作為先帝幼子,當今昌平皇帝唯一的同母兄弟,景安王就算紈绔,他也是紈绔得很有格調的。
在這個陰陽調和是為主流,褻玩戲子被視作不恥的時代,郁生居然還能被景安王那樣光明正大的看上,他的魅力可真是一言難盡。
他能迷得二八少女鄭七娘神魂顛倒,又能與景安王傳出那樣既不堪又靡麗的傳聞,他到底會是什么樣的?
江慧嘉在現代的時候見過各種或天然,或非天然的美男子,不論大魚大肉還是清粥小菜,不論棱角硬漢還是盛世美顏,那可真是看都看膩了。
畢竟,對一個不論看什么樣的紅顏藍顏,最后都會自動在潛意識里將之轉換成人體解剖圖的真·醫學狂人而言,看臉,這真的不是一項必備技能啊。
更何況,有最符合審美觀的宋熠在,江慧嘉又怎么會對一個只是聽過名字的陌生男人感興趣呢?
所以,在這個時候,看到身后假白果面容的一瞬間,江慧嘉腦中閃過的竟是曾經只聽過名字的郁生,這就尤其可見,露出真容的假白果,他面容究竟有多驚人了。
如果他真的是郁生,被人這樣道破身份,又提到鄭七娘,此時他不可能沒有反應的。
郁生曾被充入梨園,既是戲子,若扮演過旦角,他要男扮女裝,還真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江慧嘉緊緊盯住面前假白果的面龐,然后,既仿佛是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她真的看到了此人面色在一瞬間大變。
不!一切變化都來得太快,這個時候的江慧嘉其實根本就來不及多想什么的。
她只是腦子里脫弦般冒出了那樣一個念頭,然后她就脫口說出了試探的話。
緊接著,假白果被驚得如同撞鬼般,也是一瞬間脫口道:“你說什么?你到底是誰?”
他整個人都如同受到了極大驚嚇的貓般,從里到外猛地一個顫抖。
就連本來掐在江慧嘉脖頸間的那只手,也同時顫抖了一剎那。
不必多想了,此人就算不是郁生,也必然與郁生有著極大的關系!
江慧嘉瞬間抓住機會,出手如電,五指霎那輕拂,片刻即彈在對方橫過來的那條手臂諸多穴位上。
同時她另一只手的手肘猛地向后一撞,就撞在對方胸口膻中穴處。
她的每個動作都極富技巧,對穴位理解之深,簡直到了可怕的程度。
更可怕的是,在這個假白果到來之前,江慧嘉本來正準備給宋熠施針的。
沒有銀針在手,只憑指壓點穴,江慧嘉或許能控制敵人片刻的時間,但畢竟難以長久。
可一旦有銀針在手,江慧嘉同時手掌一翻,身后的假白果被她接連刺激,此時竟完全沒來得及應對,只在目眥欲裂間,就眼睜睜看著她接連幾根銀針出手。
然后他胸前幾大穴幾乎是同一時刻被銀針刺中。
“你……”
如此戲劇性的反轉,誰能預料?
假白果恐怖地瞪大了眼,只見到另一邊,同樣被這絕地反轉的一幕驚得表情都沒來得及變化的宋熠——嗯,宋熠眼眶還通紅著,保持著先前的憤怒呢。
忽然間,本來應該更憤怒的假白果,這一瞬間竟然莫名覺得,有個這樣可怕的枕邊人,似乎對面這位宋狀元,也是個可憐人?
假白果一下子,沒來由地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