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很可怕,最可怕的就在于它的迅猛莫測,傳播疾。天籟小
如果沒有合適的方法,人們治無從治,防無從防,那后果別說是十室九空了,形成死城都是有的。
但在江慧嘉眼中,既要正視瘟疫的可怕,作為醫者,卻又決不能懼怕瘟疫。
如果是在平常時候,她或許還要用“六不治”來衡量治誰不治誰,用“擺神醫架子”來保護自己,可在知道有瘟疫爆的情況下,她卻毫不猶豫就將自己的定位重新擺正。
她甚至想都沒想過治疫是不是很危險,就自然而然地將這看成了自己的事情。
而相比起其他許多人的驚慌,她的冷靜有條理,尤其使人備受感染。
“對癥之藥萬不可缺,否則治疫將毫無可能。”
“大黃、樸硝、枳實、川樸、犀角、羚羊角、黃連、黃芩、車前、澤瀉、連翹、牛子、桃仁、紅花、紫草茸、紫花地丁、紫背天葵……”
江慧嘉寫下了連串藥名,又寫下了次要備的分量。
并道:“其中有貴重藥材,如犀角等,可多選用水牛角做替代,玳瑁也可。”
玳瑁替代犀角,在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有記載。
可惜玳瑁也很珍貴,雖然能跟犀角換用,然而在平價上毫無意義。
江慧嘉又寫入其它藥材:“柴胡、葛根、生地、當歸、赤芍、甘草……”
并又說:“不到萬不得已,如犀角、玳瑁、羚羊角、水牛角等藥最好是少用,甚至不要用。疫區病眾太多,務必節約成本,否則只怕難以為繼。”
像她這樣,從單方上節約藥材成本的大夫不是沒有,可是在皇帝這里,卻真的是從沒見過。
畢竟在皇家,用得著考慮成本的事嗎?只怕太醫們給貴人治病,還要生恐自己用的藥材不夠金貴呢!
而瘟疫如此可怕,多少人談疫變色,可江慧嘉一來,辨出病癥以后,不但二話不說就來圈選藥材,甚至連成本都考慮到了。
她這條理清晰又理所當然的舉動,使得皇帝都不由得跟著她的思路走,問道:“去除犀角等貴重之物,藥方可還能有效?”
江慧嘉道:“以生藥替代熟藥,以純植物類藥材替代動物藥材,減少制藥工序,降低藥物成本,如此方為可行之道。”
其它一些未盡的話,江慧嘉就沒有再說了。她仍然希望備用的藥材里能夠有部分犀角、水牛角、羚羊角等物,就是為防萬一。
但皇帝被她牽引了思路,他又是外行,這時只帶著期望道:“江卿言下之意,平疫很有把握?”
他以前稱呼江慧嘉為江氏,后來叫江慧嘉江大夫,偶爾還親切地稱她慧娘,然而此時,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叫江慧嘉做“江卿”!
這是對臣子的稱呼!
就連皇帝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江慧嘉本身來自現代,尊卑觀念其實很淡薄,這時候她心里只想著治疫的事,竟也全沒在意這些。
只徐德在一旁默默聽著,心中直起驚濤駭浪。
江慧嘉道:“不親赴疫區,實地參與,哪里談得上什么有沒有把握?皇上允我主持治疫么?”
這一問,雖不說是石破天驚,可也算得上極致大膽。
瞬間,就連皇帝都停頓了一下,他都想不到,江慧嘉居然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沒錯,皇帝宣江慧嘉過來,本身的確是有要她去治疫的想法。然而這個想法實際上卻又是模糊的,猶豫的,甚至是矛盾的。
原因很簡單,他怕江慧嘉死在疫區,因此并不希望她去冒險。
可是江慧嘉卻不但主動提出要去治疫,甚至她還要求要“主持”治疫!
參與和主持這完全是兩個概念,如果做了這個領頭人,那么她要承擔的將不僅是權利,更將是無比巨大的責任!
而最令人吃驚的是,她一介女兒身,怎么竟然敢在這樣的時候,提出要去主持治疫呢?
皇帝抬手指向江慧嘉,張口突出一個“你”字,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怎么敢?
竟要凌駕世間男兒之上,在這樣的時候,去要男人的權利,男人的責任,男人的危險!
這個時候,皇帝顯然忘了,前一刻還是他自己主動稱呼江慧嘉為“江卿”的呢。
室內氣氛一時沉滯,皇帝滿臉古怪,徐德一身冷汗,而江慧嘉竟八風不動,仍舊鎮定如初。
她退后一步,緩緩地屈膝跪了下來。
明明很平常的一個動作,可在這個時候,卻顯然釋放出了她對皇權有所敬畏的信號。
莫名的,緊繃的氣氛就是一松。
江慧嘉清澈舒緩的聲音有序地響起:“皇上,民女妄求,實乃是不得已為之。治疫之時,若不能令行通達,縱有萬千良方,也是枉然。”
她的話倒是說得委婉,其實意思誰都懂。
對于瘟疫該怎么治,她的確是有想法的,這些想法究竟能不能成且不說,但至少有一點很明確。
她要絕對權威的聲音,她要掌控大局的權利!
表面上的意思就是,她怕下邊的人陽奉陰違,彼時影響治疫大計。
這一點都沒錯,這很有道理,可是這種話說出來,反而又顯得很沒道理了。
皇帝僵硬了片刻,微微沉聲道:“江氏,你要主持治疫,可知一旦瘟疫平復不及時,或病死太多,你將承擔何等后果?”
江慧嘉道:“若不能置生死與度外,又何必赴疫區?”
她說得輕描淡寫,又道:“皇上,民女還要為我夫君求一個官位,求皇上指派宋熠同赴疫區,與我協同治疫。”
皇帝:“……”
光明正大跟皇帝討官位的,今兒可算是見著頭一個了。
皇帝本來無比憂心,這時竟都被江慧嘉給弄得滿心里都是哭笑不得起來。
“江卿啊,你這求官,到底是要幫宋鶴軒呢?還是要害他?”
他一手指著江慧嘉,深深覺得,天下竟還有這樣坑自己夫婿的女子,實在荒唐。
江慧嘉道:“或許是害他罷……”
她終于幽幽嘆息一聲,隨即面上微露笑意道:“其實民女對此也曾思量猶豫許久,然而思來想去,我還是覺得,如果他要赴險區,去做兇險事,我是必定會陪同的。君心同我心,我要去治疫,以他的性情,又豈能讓我獨行?”
皇帝莫名笑了,指著她嗤一聲:“所以既然如此,還不如先給他討個官,好歹不吃虧是不是?”
江慧嘉微微一笑。
即便是心如鐵石的皇帝,在這一瞬間,竟都仿佛從這笑容中,感受到了某種難以名狀的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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