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月初九而起,迅速醞釀并猛然爆發的慶壽宮事件終于真正在世人面前露出全面。
正月十三,永王世子爆出驚世丑聞,雪片般的彈劾奏折簡直是用飛的一般紛紛投入了皇帝案頭。
秦敏毓被囚禁在宗人府,毫無疑問地退出了太子之位的角逐。
當天夜里,卻又傳出另一個驚人的消息。
康王三公子因為秦敏毓被囚禁,而歡喜得在家中私開宴飲,酒酣之后醉意上頭,又鞭打起了家中一個小廝,最后卻被這小廝用酒壇砸成了重傷!
當天夜里皇帝得到消息就派人送來大量珍貴藥材以示慰問,然而經此一事,康王三公子毫無疑問地也不可能再參加太子的推選。如此一來,碩果僅存,還能爭奪此位的,竟只剩一個明王九公子了!
難道說,最后竟要被這剛滿十二歲的明王九公子撿到這天大的便宜,什么都不用做就成為大靖太子?
事情變化得太快,簡直比話本里頭的故事還要荒唐,還要富有戲劇性!
如此暗潮涌動,很快就到正月十七。
又一次大朝會被召開了!
太子的傷勢基本上已經沒有大問題,剩下的只靠時間調養了,宋熠的傷勢也同樣如此。
江慧嘉很想快些離開皇宮,但她心知肚明,在這一次的大變動沒有塵埃落定之前,皇帝是根本不可能放她跟宋熠走的。
就是太醫局中的諸多太醫,也至今仍被盡數拘在宮中呢!
前朝躁動,宮中同樣躁動。
辰時,天空中竟又飄起了細細的雪花。
紫宸殿中的大朝會已經召開有些時間了。
江慧嘉與宋熠在垂拱殿偏殿的廊下看雪,只聽得那邊殿外一陣陣整齊的腳步聲奔過,一問,竟是禁衛軍調動。
宋熠握住江慧嘉的手,輕聲道:“只怕皇上今日便要畢其功于一役了。”
到巳時,天上細雪漸漸消停。
忽地外頭又是一陣陣喧鬧聲響起,雙福忽然奔跑著從外頭沖進來,大聲道:“宋解元,江大夫,皇上叫全宮知悉,明王為九公子爭奪嗣子之位,收買康王府下人,刺殺三公子,證據確鑿,其罪可誅,明王被圈禁了!”
紫宸殿中,皇帝又一次雷霆震怒。
明王被圈禁,明王九公子因到底年少,便仍被遣回明王府中,令其閉門靜思。
轟轟烈烈的選太子盛事,虎頭蛇尾地落幕了。
當然,其中許多的暗潮爭斗,驚心動魄,卻又不足為外人道。
皇帝在紫宸殿上哀傷道:“朕自登基以來,雖不說德比堯舜,功蓋三皇,然而亦是秉承祖訓,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為江山為社稷,絕不敢有分毫怠慢。三十又三載帝位,大小朝會,朕又曾缺席過幾次?”
臣子們惶恐地伏在地上,聽著皇帝自謙自夸,誰也不敢多嘴回一句。
皇帝口齒不絕:“吾兒秦桓性情純良,心有佛法,因而難免不與凡俗相同,略顯淡漠些。世上便總有庸人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他,諸公自問,太子自得冊封以來,縱使極少上朝堂,然而學業上何曾不勤勉?人品上何曾有瑕疵?”
沒有人敢說太子的人品有瑕疵。
皇帝道:“太子不耽女色,矜持自律,難道是錯?太子修身養性,不同俗流,難道是錯?太子不結朝黨,純直事君,難道有錯?朕還沒死呢!”
眾臣冷汗滾滾,皇帝每一字每一句都意有所指!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話,簡直如同黃鐘大呂,一字一聲,轟隆隆回蕩在眾臣的耳膜之上。
皇帝還沒死呢!
太子不耽女色如果是錯,那秦敏毓私通庶母又算什么?
太子修身養性如果是錯,那康王三公子動輒鞭打下人又算什么?
太子不結黨不上朝如果是錯,那汲汲營營謀求儲君之位的明王一系又算什么?
皇帝指問的,又何曾只是永王、康王、明王?
他拿太子的“不同俗流”在質問整個朝堂上,為爭功名利祿而滾成一鍋粥的臣子們!
眾臣心中無不默默淌淚。
太子殿下他不正常啊!
他干的就不是一般腦子正常的人能干出來的事兒!
是,皇帝他說的都沒錯,太子殿下的人品乍看起來是沒瑕疵,可這事情壞就壞在這沒瑕疵上了。
咱們都是俗人,要功名利祿,要權柄勢力,要身前榮寵死后哀榮,反正咱們都是在這朝堂上打滾,個個都有所求有所欲的人。
可是太子殿下他不同,他明明已經站在這世上離最高峰只差那么一丁點的位置上了,偏偏他還能不將這位子當一回事!
一般來說,做太子做到這份上的,就算不盼著皇帝早點死,自己早點登基,可認真融入朝堂,好好培植勢力,等待老皇帝死后順利登基,再建造一套治國班子,做個合格的皇帝……這難道不才是一個正常太子該做的事嗎?
然而咱們這位太子殿下他干什么了?
他什么也沒干!
而這最大的問題就在這里。
眾臣摸不準太子的套路,鬧不明白他是真清高還是假無所謂,也弄不懂他是真的什么也沒干還是暗中干了什么不給人知道。
太高深莫測了,看起來太單純了,越這樣就越使人不敢相信。
就像現在,皇帝做到這份上,眾臣如果還相信他之前要人推舉太子,就是真心想把未來皇位讓給兄弟家的兒子,那才是傻呢。
事實上,事情變化到這一步,甚至還有不少人開始暗暗在心中懷疑。是不是就連之前太子遇刺的事其實都是一場戲?是不是太子的身體其實根本就一點問題都沒有,皇帝就是創造機會在清除異黨?
皇帝哀傷滿面,字字鏗鏘,又新下一道令,再次震翻眾人。
“自古人心最難測,驕奢權欲便易滋生妄念,國之毀敗尤在內爭……”皇帝洋洋灑灑長篇大論,而后得出結果,“內爭之事尤在宗室,盛唐何以滅國?分封諸王,藩鎮割據,便是第一大患!大靖祖制,封王而不分封,榮養汴京,本以為便可誅滅此患,豈料事有變化,而至如今……”
最后皇帝幾乎是一字一頓道:“即日起,諸宗室遷入西京洛陽,王爵不變,奉養加倍,無令不得出西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