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皇帝看似隨意前來,最后竟張口提到了上回擄走江慧嘉的頭領人物真實身份。
“耶律鴻飛雖是蕭后幼子,自來受盡寵愛,然則他上頭還有三個同胞兄長。”昌平皇帝微微沉聲,“此子膽大妄為,去年契丹秋宴時,此子竟公然在宴后凌辱了大王妃!也正是因如此逆行,他才消匿了一段時間,卻原來是到我大靖興風作浪來了!”
耶律鴻飛是蕭后幼子,大王妃也就是他長兄的妻子。
凌辱長嫂,這算什么?
江慧嘉默默記住了耶律鴻飛這個名字,想起自己上回曾用極細的毫針扎入了對方胸前巨闕穴中的事情。
那時真是恨極了此人,方才做出這樣有違醫德的事。可現在再次聽皇帝說起這人的身份和經歷,江慧嘉又覺得,這一針的確沒有扎錯。
如果沒有頂級高明的大夫幫他取針,至多再過一兩月,這人必死無疑!
江慧嘉的心砰砰亂跳了兩下,倒有意想要對皇帝說明自己上次在耶律鴻飛身上做的手腳,可話到嘴邊,她卻又住了口。
如果今天她對皇帝說,自己可以用銀針殺人于無形,那么皇帝會不會因此而產生聯想,從而對她生出更深一層的忌憚呢?
畢竟她今天可以用銀針于無形中暗殺耶律鴻飛,那么他日也大有可能用其它旁人想不到的辦法,暗殺他昌平皇帝于無形之中!
一個會用醫術殺人的大夫,還有誰敢讓她治病?
江慧嘉心口亂跳著,忽地微微垂頭。
她的鎮定功夫已經算是很好的了,這是手術臺上鍛煉出來的冷靜。她自從醫以來,見過的死人也不知凡幾,當年學解剖時,還剖過不知道多少新鮮尸體呢!
可這次的耶律鴻飛事件卻又有不同,她當時用銀針暗刺對方巨闕穴,雖然一時片刻并不至于取了對方性命,但預置殺人也是殺人!
雖說這個過程是慢性的、滯后的,并且這種傷害也并不是無法可解。
但實際上,江慧嘉卻并不認為這世上真有人能解開自己刺入的那根銀針!
江慧嘉不是殺人狂魔,她能面不改色解剖死尸,并不代表她就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殺人。
在現代社會,她受到的種種教育都使她本身就擁有堪稱正面的道德觀念。可是現在,皇帝口中那位此時或許還活蹦亂跳的耶律鴻飛,極有可能在一兩個月后,因她而死……
江慧嘉臉上便不自覺地劃過了一絲異樣的神情。
她自制力再強,可這一瞬間卻控制不住心緒的紊亂。
皇帝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這片刻的異樣。
“江大夫?”皇帝忽帶詢問。
江慧嘉瞬間回過神,壓抑住內心深處糾結的情緒,她連忙整理心情,一咬牙,對皇帝道:“皇上……皇上既提起了此時,民女卻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好了,通常問這句“當講不當講”的人,其實都希望對方能回一句“你說吧沒事”之類的話。
就是這么套路!
但有的時候,沒有這個套路又不行。
皇帝似察覺到了某種不明的暗示,當下道:“江大夫有話只管說。”
江慧嘉便似一鼓作氣般,脫口道:“民女當時被擄走,原是吸了麻沸散,在昏沉當中。那些賊子或許以為民女中了藥一時難以醒來,便無所顧忌地在旁邊說起了話。然而他們不知,民女自幼學醫,對一般藥性的抵抗力卻是要遠超于常人的!”
這話有意思了,皇帝頓時眼前一亮:“江大夫那時聽到了什么?”
宋熠一直在旁邊默默地聽著,這時只將隱含溫柔擔憂的目光看向江慧嘉。
江慧嘉道:“民女當時假做仍在昏迷中,雖不敢睜眼,卻聽到四名賊子先是閑話調笑,后來又一人從外走入,而先前親自動手來擄我的那幾個賊子,便稱來人為鄭大人!”
“鄭大人?”皇帝目光一凜。
江慧嘉深深吸一口氣,又對皇帝微微蹲身行了一回禮,明亮目光堅定地看向皇帝:“皇上,民女見過那人,識得他的聲音。私以為,那是鄭家嫡子,鄭錦逸!”
鄭錦逸!
江慧嘉一口氣說出了鄭錦逸的名字,這時心里又是緊張,又是說不出的暢快。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是小女子報仇,一年都嫌太晚!
她憑什么要為鄭錦逸隱瞞著,然后苦哈哈地一邊跟宋熠積蓄力量,一邊又要暗暗防備鄭家人后續的幺蛾子,一邊還要辛苦想著以后怎么報仇呢?
既然現在有這樣的大好機會,立即借助皇帝的力量,分分鐘將仇報了難道不好?
告狀沒格調?
嗯,你鄭錦逸自導自演,臉都早沒了,對付這種人,我告狀其實很有格調的好不好!
江慧嘉微微提起了心,只見皇帝先是面露疑惑。
沒錯,就是疑惑,皇帝好像根本不知道鄭錦逸是什么人!
江慧嘉:“……”
默默在肚子里哭笑不得了一下。
好像沒錯,鄭錦逸是什么大人物么?皇帝憑什么要知道他?
江慧嘉忙微微放緩了聲音,道:“皇上,鄭錦逸是原尚書右仆射鄭老大人的嫡長孫……”
“是鄭太師家的人!”皇帝片刻恍然,隨即面色猛然一變。
鄭老太爺雖已致仕,但他可真真正正的兩朝元老,是皇帝在潛龍時就任用過的舊臣子!
皇帝登基已有三十三年,當年先帝在時,鄭老太爺就已官至三司使。昌平皇帝登基,鄭老太爺還曾立下過極大功勞!
因此后來即便鄭老太爺因為年高而致仕,皇帝還仍舊加封他為太子太師,用這個名譽官銜,以示對他的榮寵。
如今鄭老太爺嫡系的三子也都在朝為官,他本身經營多年,更可稱得上是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鄭家力量依舊不可小覷!
否則皇帝又何必給將鄭家女親賜給太子做良娣?
江慧嘉這個時候就這樣大喇喇地在皇帝面前告起了鄭錦逸的狀——告還是這樣非同一般的罪名!
皇帝他焉能不變臉色?
“江大夫。”皇帝微微沉下聲音,緊緊看向江慧嘉,意味深長道,“你如何就能只聽聲音,便確定那是鄭錦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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