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條件下,寒氣微起,江慧嘉又一次開始了與生命的賽跑。
心臟銳器傷治療原則之一:宜因陋就簡,緊急進行剖胸手術,必要時甚至可以不必拘泥正規消毒!
緊急開胸,患者生存率可達百分之五十,否則為零!
依舊是神經根阻滯麻醉,可恨這時沒有吸氧設備,也無法建立靜脈通道。而患者又已休克,江慧嘉就只能用更快的動作,爭取時間。
霍崇胸口的衣裳被解開,沾了酒的棉布快速而精準地從表面肌膚擦過。
江慧嘉持刀開胸。
鋒利的手術刀沒有絲毫猶豫地劃破了霍崇心口層層肌理,江慧嘉的手穩定得仿佛此時做的,不過是日常間曾做過千百遍的普通動作。
她沒有注意到,在這間看似普通的廂房頂上,此時卻正趴伏著一個人。
那人的目光便直直對準了她手術間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嘶……”此時屋頂上的人心悸地倒抽涼氣。
皮肉都被切開了,此時露出來的卻是肋骨。
盛放手術器械的托盤就在旁邊,由于上次給霍崇做手術時還缺乏很多用具,后來江慧嘉就自己畫了圖紙,定做來了一個開胸器。
這一次有自己的藥箱在旁邊,江慧嘉便取用開胸器。
先打斷霍崇第四肋骨,再用開胸器撐開胸腔。
霍崇心臟露出來了!
平榻旁,仔細觀摩江慧嘉手術的干瘦老者與僵硬青年皆提起呼吸,兩人緊盯住江慧嘉的動作,眼睛甚至連眨片刻都舍不得。
霍崇心臟露出,而在這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上,正正插著一柄尖端窄小的短刀!
正是這把刀,造成了霍崇的重傷,甚至是心臟停跳!
江慧嘉的手穩定地捏住了一邊刀身,她聲音清冷:“麻黃湯!”
可是麻黃湯還沒有來!
她開胸的動作太快,拂柳的麻黃湯還沒來得及煮好!
干瘦老者小心道:“此處為何用麻黃?麻黃的作用,莫非并不僅是發汗散寒?”
江慧嘉沒有回答,又道:“取我藥箱中,丹黃丸來。”
麻黃用在此處,當然是擬腎上腺素,提升患者血壓。
但江慧嘉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還長篇大論地跟人解釋這些東西。
沒有麻黃,只好用她特制的丹黃丸了。丹黃丸在發揮腎上腺素作用這方面當然不及麻黃湯直接快速,但也可以升壓穩壓,更有養血補血之效。
因此這個時候首選還是麻黃湯,次選丹黃丸。
取藥的是僵面青年。
江慧嘉目光瞥到,便不多說。
只捏住刀身的那只手終于微微用力。
噗——!
輕輕一聲,插在心臟上的刀被拔掉了!
鮮血滲出,躺在平榻上的霍崇卻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他的心臟都已經停跳,呼吸也早沒有了,又怎么可能還會有反應?
此時此刻,不論是守在榻邊的老者與青年,還是伏在屋頂上細觀的藏身人,都不由得將心一提再提。
縱使傳言中眼前女子的確救活過心跳已停之人,然而誰知傳言究竟是真是假呢?
這不是旁的傷,而是心臟中刀,她真的能將這樣的傷者都救活?
江慧嘉依舊保持了最大的冷靜,她道:“鑷子,紗布。”
干瘦老者忙遞了東西過來。
江慧嘉快速清理血液,隨即鑷子紗布一丟,另取一把鑷子,鑷住一枚縫合針,穿針引線!
還是缺少熟練的助手,否則這些動作完全不必由她來做,她還可以更快!
霍崇的傷在右心室,深入約有1.5厘米,表面最寬處接近2厘米,里頭呈扁平三角形,這是刀尖形狀造成的。
縫合開始了!
先做平行縫合,并交叉牽拉,控制出血,同時間斷縫合。
她的動作太快了,快到簡直十指之間簡直像是形成了殘影。
然而還不夠,還要更快!
她曾經在急診室做過心臟銳器傷急救,那時的最快紀錄是在一分鐘內完成心臟縫合破口,最后那個傷者被成功搶救了過來。
可那時候的病人卻并沒有在一開始就心跳停止,那時候助手多,設備也完善!
而從江慧嘉來到這個房間,到成功開胸取刀,這其中經歷的時間,就已經一分鐘不止了!
快!更快!
最后一針縫好,江慧嘉又將針線鑷子通通一丟。
叮——!
金屬的用具落入了瓷盤。
這一聲仿佛是落到了人心上。
旁觀者無不齊出冷汗,心悸氣短,緊張難言。
江慧嘉縫合心臟到底用了多久?
沒有計時器,誰也不知道。
他們只是恍惚覺得,似乎只是在呼吸的瞬間,又似乎有無限漫長。
雪景映照的清冷光線下,江慧嘉毫不遲疑地又伸了一只手,進入到霍崇胸腔,握住了他的心臟!
這顆心臟已經停跳,心臟上傷口明顯。
血被縫合止住了,傷口也被縫合得很好。
江慧嘉手掌微動,手掌甚至伸進了心包內,然后開始了極富韻律的按壓!
一下,又一下。
也不知是過了多少下,霍崇的心跳卻仍舊沒有回復。
呼吸間的時間都像是被拉得無限漫長了。
天氣這樣冷,江慧嘉也自認是保持了無比的冷靜,可這個時候她前額處還是不由得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她動作沒有停,反而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雙手皆探進了霍崇胸腔,進行雙手胸內心臟按摩!
“嘶!”
室內和屋頂上都響起了倒吸冷氣的聲音。
忽然,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隨即一聲驚叫:“啊——!”
是拂柳來了!
青年與老者皆心顫地怒目向門口的拂柳看去,拂柳掩住口,驚駭地在倒退腳步。
江慧嘉的手隨著這一聲驚叫,也幾乎就要顫抖了。
但她不能抖,不能慌!
世上最冷靜的,一定是手術臺上的醫者!
因為但凡有分毫不冷靜,為這驚慌買單的,就很可能會是患者的生命。
咚咚咚——
霍崇的心臟開始極輕微、極輕微地跳動了起來。
這顆心臟跳得這樣輕緩,甚至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再度停跳的樣子。
但不論如何,它至少是真的又重新跳起來了!
那么輕的心跳聲,卻如同世間最能震撼人心的黃鐘大呂,在這片刻,老者又轉回頭,看向江慧嘉的手。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聽到那樣輕的聲音?
“當真活了?”他不可置信地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