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既問宋熠,江慧嘉便還禮笑道:“鶴軒貪看山景,比我腳程稍慢。”
說著微微側身,就要跟談元娘到另一邊去賞景。
如今的風氣雖然并不太過忌諱男女相見,但男女大防總也還是有的。
遠遠見到打個招呼也就罷了,真要混在一處游玩,還是多有不便。
這南清山上亭閣建筑頗為不少,甚至在那池塘對面還有一條前知府特意修筑的環形水道,是仿照古人記載,特意修來做流觴曲水游戲的,很是有趣。
江慧嘉與談元娘挽著手,便要走開。
那頭學子們中間,卻有一道帶著嬌音的女聲響起:“陶郎,那位便是本屆院試案首之妻么?好生美貌!奴家原本聽聞她是商戶女,還頗有些替咱們案首郎委屈呢!”
這聲音拿捏著腔調,又吃吃笑道:“可現如今我親見了宋娘子樣貌,才真正知曉,咱們案首郎可不委屈!這樣嬌俏美麗的小娘子,便是出身商戶又如何?倘若叫我生做郎君,我也必定如宋案首一般,娶了人來,****看著,也是歡喜!”
一番話說來,江慧嘉頓住了腳步。
眾學子或皺眉、或尷尬,也都看向說話之人。
說話的女子言辭間看似沒有問題,可實際上她卻是實實在在地在侮辱人!
她既侮辱宋熠娶江慧嘉實則是為美色,又口口聲聲貶低江慧嘉的出身。
可是偏偏她的每一句話說出來,從表面上看竟都沒有問題。
她稱贊江慧嘉美貌,可是江慧嘉難道不美貌嗎?縱使不美貌,身為女子,被人夸贊容貌,這也不能說是被侮辱。
至于商戶的出身這更是事實,江慧嘉尤其不能反駁。
不然她要怎么說?
說她不是商戶女?還是說她出身商戶是錯誤?
而尤其使人惱火的是,說這話的女子她自己的身份——談元娘先前說了,這女子不是良家!
不是良家是什么?
是賤籍、是妓子、是風塵女!
江慧嘉就算出身商戶,但至少她是良家女,如今她更是秀才娘子,案首之妻。
她能跟風塵女子斗嘴嗎?
一旦斗嘴反駁,她的層次一下子就被拉低了。可如果不反駁,那更丟臉。竟被風塵女指著鼻子侮辱,她又成什么了?
談元娘頓時柳眉倒豎,面現怒色。
但以她的身份,更不屑于同妓子說話,當下只壓低聲音對江慧嘉道:“慧娘,那女子旁邊的人,應該就是陶宏雅!”
江慧嘉心念電轉,頓時恍然。
原來這攜妓同游的竟是陶宏雅,那只怕這妓子突然出言,也是受這陶宏雅指使了。
賭學比不過宋熠,這時見到江慧嘉,他竟然指使身邊妓子侮辱宋熠妻!
江慧嘉微微轉過身,卻不理會那妓子,而是對一臉尷尬隱現怒色的鐘山道:“秀峰兄,這說話之人是何身份?”
鐘山本來還又驚又怒的,江慧嘉這邊來問他,他立時倒反應過來了,當下急忙道:“這位煙柳小姐乃是漱玉書館中極有名的一位女妓,艷名滿府城的……”
說著他一頓,又面露赧然之色:“呃,瞧我!這話卻是不好對嫂子說的,只怕污了嫂子清聽!”
江慧嘉點點頭,笑道:“不妨事,你們讀書人總愛這些紅袖添香的游戲,不過一時游玩罷了,又算得了什么?當然,若是玩物喪志得太過,這卻不大好。”
談元娘撲哧一笑,立時接道:“慧娘用詞真是精妙,玩物喪志一說當真形象。可不就是玩物喪志么?自來都說紅粉骷髏,胭脂陷阱。總有許多讀書人,陷進去便不愛再出來。荒廢了學業也不悔呢!”
鐘山:“……”
他也想笑,但他又覺得很尷尬。
全場所有人幾乎都覺得尷尬。
江慧嘉與談元娘手挽著手,轉身又走。
兩人走了幾步,忽然后頭竟突地響起“哎喲”一聲呼痛。
這呼痛的還是一道女聲,正是先前那位“煙柳小姐”的聲音。
依照時人的習慣,良家女子通常都是被稱呼為“娘子”或“女郎”等,而這“小姐”卻是女妓專有的稱呼。
不像后來到了明清,“小姐”反倒成了大家閨秀們的尊稱。
這時煙柳小姐呼痛,后頭又有一道輕柔的女聲關切道:“煙柳,你這是怎地?老毛病又犯了么?”
“蘭卿姐姐,我好難受。”煙柳嬌滴滴地帶著哭腔,“你幫幫我,我痛得腸子都像是要被絞斷了,你快幫幫我!”
被叫做蘭卿的女子急道:“我怎么幫你?我……”
她忽然似想起什么般,驚喜道:“對了!這里這位娘子……宋娘子是大夫呢!我聽過她名號的。你莫要急,我們請宋娘子出手便是!”
煙柳哭道:“蘭卿姐姐,我們身份低賤,哪里好請秀才娘子幫忙診病?人家不屑同我們說話,更連看都懶得多看我們一眼的。”
“醫者仁心,宋娘子前些日子還在清陽街開義診呢!她必定是心地極善良之人,煙柳你萬不可如此想!”
談元娘輕輕用力,緊挽了江慧嘉道:“慧娘,她們激你,莫要理會。”
這個江慧嘉自然知道,她更知道,那個突然呼痛的煙柳根本就沒病!
雖然雙方隔得并不算近,但江慧嘉自從精神力異變以來,眼力就一日好過一日。
她勤練五禽戲,從前因為精神力過強而導致身體虛弱,到后來這段時間也都被五禽戲調養好了。
如今她身體強健,五感靈敏,再加上她從前豐富的從醫經歷,要從望診上判斷一個人有沒有病,一般還是不會出差錯的。
但這種病沒病的事情,她做醫生的自己心里清楚,要給人說明白卻不容易。
她勤練五禽戲,從前因為精神力過強而導致身體虛弱,到后來這段時間也都被五禽戲調養好了。
如今她身體強健,五感靈敏,再加上她從前豐富的從醫經歷,要從望診上判斷一個人有沒有病,一般還是不會出差錯的。
但這種病沒病的事情,她做醫生的自己心里清楚,要給人說明白卻不容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