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斜的時候,陰陵城的城頭上,放眼看去,荊州軍的兵鋒在強攻了一天一夜之后,終于緩緩地開始退兵,讓守城的魯肅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城墻下還有未熄滅的火焰在昏黃的陽光下默默地燃燒,不時能夠聽到尸體燃燒時爆出來的嗶啵之聲,站在城墻下,一股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味不斷蔓延上來,之前廝殺時還沒有太多感覺,此刻眼看著荊州軍緩緩退去,不少戰士直接扶著女墻干嘔起來。
魯肅指揮著將士們將城墻上的尸體推下去,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已經開始干涸的暗紅色血液與尸體交織,在夕陽的光輝下,作為九江郡治,此刻的陰陵如同一片修羅地獄一般。
不少疲憊的將士顧不得那股惡臭,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著,隔著城墻望過去,滿地尸骸呈放射狀向遠處蔓延,更遠的地方,便是關羽的行營。
魯肅此刻身披著甲胄,站在墻頭上,遠遠地眺望著關羽的大營,這一次臨危受命,他是真正體會到關羽的恐怖,哪怕孫權這一次,將本在鎮壓蠻越的賀齊等老將招來幫助自己,但這些平日里與蠻越作戰勇猛精悍,算是江東強軍的將士,在面對關羽的時候,明顯被壓了一頭。
城墻下,還有未死的將士發出絕望的呻吟,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的,就算救回來,活下去的概率也已經不高,如果說戰爭一開始的時候,魯肅還能有一些憐憫之心的話,那此刻聽著這些若有若無的呻吟,除了麻木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冷漠。
救回來未必能活下來,就算活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恐怕也無法繼續作戰,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的去死吧!
不是魯肅心硬,而是此刻他就算有心開城救人,也要擔心關羽是否會立刻發動突襲,守城將士的精神已經到了極限,此刻剛剛放松下來,如果關羽趁著這時候再度攻過來,城池隨時可能會有被攻破的可能。
他不能去冒這個險,陸遜已經開始在后方整合江東兵馬,準備跟劉備來一場決戰,自己在陰陵守得越久,后方就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
看了一眼身后聚集過來的將士,魯肅深吸了一口氣,淡然向眾人看過去,微笑道:“關云長,也不過如此。”
露宿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身披戎裝的他,今天甚至親手殺了兩名爬上城墻的荊州將士,不過這番話,顯然很難得到身后眾將的認可,關羽弱嗎?一點都不弱,至少只是這一天一夜的強攻,就有好幾次差點被關羽攻破了城墻,如果這樣都算弱的話,那強的又會是什么樣?
不過賀齊還是很快反應過來:“不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第一波我們守住了,那接下來,關羽更不可能!”
很多獎是看到賀齊跟著附和,也不由得點頭稱是,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以關羽如今的進攻強度,陰陵城破,已經是早晚的事情,但這番話,本就是說給那些士卒們聽的。
由于關羽此前威名太盛,伏牛山下一戰大破柴桑精銳,連斬江東大將,從柴桑一路殺來,幾乎是勢如破竹,單是這份氣勢,對于守軍來說,就是一份不小的打擊,不管真相怎樣,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守軍相信,關羽并沒有傳說中的那么神,這一天一夜的強攻,還不一樣被他們擋下來了?
哪怕是如今這如同地獄般的場景,不也正說明他們跟關羽打的慘烈,說明他們并不比關羽差多少嗎?
只有營造下這種信心,接下來才能跟關羽繼續周旋,否則,這一次過去了,以關羽的攻擊強度來說,下一次,魯肅沒有任何信心能夠在關羽的進攻下,守住陰陵。
他可是答應過陸遜,至少也要給他爭取十天的時間,所以他必須想盡各種辦法,將關羽的荊州軍攔在這里至少十天。
對面的行營之中,關羽并不知道魯肅的想法,雖然江東軍隊已經瀕臨崩潰,但關羽帶來的荊州軍這些天來接連作戰,雖然一直在勝,士氣高昂,但人力有窮,再高昂的士氣,也無法消弭連日作戰所帶來的疲憊,將士們需要休息。
“可惜了,若能再堅持一會兒,那陰陵說不定就破了。”邢道榮不無遺憾的道。
關羽聞言也沒有反駁,或許是吧,但陰陵城破不破他不知道,但如果再堅持一會兒,他的將士卻是要先崩潰了,不是士氣,而是體力,越到后來,傷亡就越大,關羽已經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江東軍這是在拿空間來換時間,同時也是為了消耗關羽的銳氣,準備背水一戰的節奏。
打仗打的就是節奏,一旦自己的節奏被對方帶動,那離失敗也就不遠了,關羽南征北戰這么多年,論兵法韜略,也絕對算得上當世名將,還是頂尖的那一批,他要拿的是江東,而非一個陰陵縣城。
“派遣一些熟悉江東地形的將士去打探孫權的動向,另外將斥候的警界范圍擴大一倍,一旦有動向,立刻來報。”沒有接邢道榮的話茬,而是開始做相應的部署。
“喏。”邢道榮連忙答應一聲,領命而去。
孫權!
瞇縫著眼睛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東方,關羽眼中閃過一抹森冷的殺機,對于關平的死,最難受的自然就是關羽了,雖然已經斬殺了呂蒙,但在關羽看來,這遠遠不夠,孫權幾次三番的挑釁,劉備能忍,但他關羽不能,尤其是這一次,竟然斬了自己的兒子,在關羽看來,這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只有殺了孫權,才能為自己愛子來陪葬。
“傳令各軍戰士,修正三日,三日之后,我們要一鼓作氣,攻破陰陵!”深吸了一口氣,將胸中的那股不經意間彌漫起來的殺機壓下去,將士需要修整,既然發現了江東的意圖,關羽自然不能讓他們如愿,雖然三天久了點,但足夠讓將士們恢復過來。
雖然這三天的時間,同樣也給了江東軍隊恢復生機,重整士氣的時間,但關羽對此并不是太擔心。
陰陵城不是伊闕關,魯肅雖然厲害,但守城將士顯然沒辦法跟關中的精銳相比,也沒有呂布在西域那些信徒一般的狂熱份子悍不畏死的勇氣,在關羽看來,要破陰陵,真的不難。
命令傳達下去,三軍將士緊繃的那根弦也終于松懈下來,次日一早,就在魯肅整裝備站,準備迎接關羽新一輪進攻的時候,對面的大營卻是靜悄悄一片,絲毫沒有出兵的跡象,派斥候前去查探,關羽大營并不是空營,甚至炊煙都是照常升起,有條不紊的生火造飯,絲毫沒有進攻的意思。
就這樣,在神經緊繃的狀態下等了一天,關羽卻絲毫沒有出兵的意思,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看著身邊疲憊無比的將士,魯肅才恍然驚覺!
“不好,中計了!”魯肅一拍大腿,有些懊惱道。
“都督在說什么?”一旁的賀齊有些不明其意,不解的看向魯肅。
“那關羽分明是以疲兵之計消耗我軍士氣,對方閉門不出,我軍今日一天在這里苦等,將士們繃緊了心神,而對方卻從容修整,待明日對方揮兵來攻之際,我軍將士狀態自然也會奇差。”魯肅苦笑道。
“這關羽竟然如此奸詐!”賀齊聞言面色也是一變。
“為今之計,先讓將士們輪番休息,留一部分將士在城墻上警界,一旦關羽有所行動,則立刻明號示警。”魯肅沉聲道。
“末將領命。”賀齊連忙答應一聲,開始安排守夜之人。
只是到了第二天一早,關羽那邊依舊不緊不慢的開始了一天的日常,依舊沒有進攻的意思。
“都督,關羽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賀齊站在城墻上,看著關羽的大營,皺眉道。
“不可大意。”魯肅昨夜一夜未睡,都在擔心關羽會不會趁機夜襲,一夜無事,倒是將他給熬了個夠嗆。
“是。”
如果關羽知道對方的想法,一定會搖頭告訴對方,你想多了,他只是想讓戰士們好好修整,可沒有那么多想法,只是效果來說的話,的確起到了疲兵作用,這兩天的時間,守城的將士始終處于一種精神緊繃的狀態。
而當第三天,關羽依舊按兵不動的時候,守城將士緊繃的神經開始松懈,畢竟看起來關羽似乎并沒有攻城的打算,俗話說事不過三,這三天的時間,士兵們的心態在關羽修整的這段時間,一步步發生著變化,精神在緊繃了兩天之后,開始出現松懈,第三日果然關羽沒有出來,而魯肅連續熬了三夜,已經實在有些撐不住了,交代賀齊幾句之后,回城休息。
結果當第四天一早,關羽發動進攻的時候,破城速度之快,連關羽自己都有些懵,守城將士慌亂的上城,結果還沒站穩腳跟,城墻已經被關羽奪了,魯肅剛剛穿戴完畢,關羽已經攻破了城門,進了城中,而知道對方防備如此松懈的原因之后,關羽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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