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暗,風雪嗚咽,鼓動的風和大雪將四周的一切都湮沒下去,放眼四顧,能見度不足兩丈,但隱隱之間,在這暴風雪中,還夾雜著一些隱隱傳來的雷聲般的悶響,那是鐵蹄踏地的聲音。
胯下的戰馬竭力想要跑起來,但大概是在雪中奔行太久了,僵硬的步子已經無法再將速度給飚起來。
“夠了,白龍。”幽幽的嘆了口氣,男子從馬背上一翻身下來,動作雖然僵硬,但看得出來,極為嫻熟,反手一摘,將箭囊、角弓摘下來,拍了拍戰馬的臀部,臉上閃過一抹不舍:“去吧,找個好主人。”
“唏律律”
白馬用頭蹭了蹭男子的臉,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絲不舍。
“快走吧。”嘆了口氣,男子硬起心腸,沒再理會白馬,而是將目光看向那蹄聲傳來的方向,反手將銀槍插在雪地中,彎弓搭箭,靜靜地聆聽著聲音由遠及近,這樣的雪地里,就算對方的戰馬不像白龍一樣連續奔波了十幾天,料來也跑不快,想要我的命,那就用更多的命來添吧,白馬義從,何曾惜死!
唏律律
白馬發出一聲哀鳴般的叫聲之后,揚起四蹄,朝著遠處跑去,不一會兒,已經消失在雪幕之中。
遠處的蹄聲似乎更清晰了一些,男子明亮的眸子里亮起一抹奇光,雖然沒能看清對方的位置,仍舊憑借聽力,一箭流星般射出。
箭簇攪碎了風雪,帶著一股奇異的尖嘯,在射出一段距離之后,一聲悶響夾雜著慘叫聲傳來,距離已經不算很遠。
男子沒有繼續開弓,一把抄起銀槍,向右移動了幾步,幾乎是同時,至少有十幾枚冰冷的箭簇落在了他之前所在的方向,一大片箭桿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男子卻沉穩的繼續開弓,又是一聲慘叫已經可以清晰地傳來。
激蕩的馬蹄聲伴隨著胡人的怒吼和咆哮,沖破了雪幕,帶著狂暴的殺機朝著男子沖過來。
“嘿!”手中銀槍抖手脫出,刺穿沖在最前面那名鮮卑騎士的身體,幾步上前,一把拔回銀槍的同時,翻身上馬,身體在馬背上一仰,讓開了從一側斬過來的彎刀,銀槍自下而上,掠過對方的咽喉。
“噗嗤”
一支箭簇陰冷的射來,洞穿了肩膀,男子太累,之前連殺四人,已經讓他本就不多的體力見底,此刻,就算察覺到冷箭的暗算,身體卻已經無法跟上思維的速度,狂風吹亂了一頭的亂發,露出冷俊的臉龐,調轉馬頭的男子毫不猶豫的沖出去,一槍將那名偷襲者刺死,銀槍隨后往回一圈,架住了同時砍過來的三把彎刀。
身體一沉,竟然有種后力不濟之感。
“吼”怒吼的咆哮聲中,男子奮力將三把彎刀陣開,身體一滑,借著嫻熟的騎術,躲到了戰馬的腹部,隨后而來的彎刀狠狠地砍在馬身上面。
戰馬慘嘶一聲,人立而起,男子趁機槍出如電,將兩名鮮卑戰士的咽喉洞穿,緊跟著全身用力一彈,將身后的一名鮮卑騎士從馬背上撞飛出去,奪走了對方的戰馬。
“噗嗤”“噗嗤”
接連兩支箭簇射在戰馬的身上,戰馬長嘶一聲,猛地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十幾丈的距離,而后四蹄一軟,撲倒在雪地中,男子連忙騰身而起,避免被壓在馬身下面的厄運,同時彎弓搭箭,憑著感覺一連三箭射出,兩箭命中了敵人,最后一箭卻不知道飛到了什么地方。
眼前一黑,眩暈的感覺讓男子差點從馬背上一頭栽下來。十幾天的奔波,身受箭傷加上體力的耗盡,眼前的這些敵人雖然不多,若是全盛時期,可以輕易擊滅,但現在,他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勉力挽弓更是將他的最后一點力量全部榨干。
就到這里吧!
看著再次進逼上來的鮮卑騎兵,男子深吸了一口氣,扔掉了弓箭,將銀槍斜拖在地上,冷俊的臉上,泛起一抹悲壯之色,斜拖的銀槍緩緩舉起,耳畔,卻是想起當初將軍帶著他們縱橫塞北時,袍澤那令人熱血沸騰的話語。
“義之所在,生死相隨!白馬義從,殺!”
冷俊的聲音之中,卻透著一股蒼涼和豪邁,也許今日之后,世間將再無白馬義從,但白馬義從的氣魄,卻絕不能丟。
躍馬揚槍,銀槍閃爍著一絲詭異的紅芒,在這暴風雪中,一名騎士朝著數十名騎士組成的隊形發起了沖鋒,那同歸于盡的氣勢,令那些鮮卑人變色。
“唏律律”
熟悉的馬鳴聲再次響起,是白龍的聲音,男子眼中閃過一抹不舍,是來為我送行嗎?但緊跟著傳來的急促的馬蹄聲,卻讓男子和鮮卑騎士同時變色,銀槍拼盡了最后一絲力量刺進了一名鮮卑騎士的胸膛,男子甚至已經無力再抽回銀槍,這是他最后一擊,也是決死一擊,緊跟著,他要迎接的,是對方的彎刀,他已經準備好了,或者說已經無力再去躲閃,眩暈的感覺逐漸吞噬了知覺,耳畔似乎響起一陣箭簇破空的聲音。
“好一個生死相隨!”一聲清脆的喝聲中,十幾支弩箭將靠近的胡人精準的射殺,一員女將胯下一匹燎原火,手中也是一桿銀槍,疾風般沖到男子身邊,手中銀槍連閃,將靠近的鮮卑騎士盡數挑殺。
其余的鮮卑騎士本就被男子的氣勢所懾,此刻見對方來了幫手,齊齊發出一聲呼喊,調轉馬頭飛速奔逃。
雪幕中,陸陸續續出現數十名騎兵,清一色的女騎士聚攏過來,看著已經昏迷過去,卻依舊握緊銀槍的男子,眾人眼中閃過一抹敬意。
“白馬義從嗎?”看著男子的身形,呂玲綺眼中閃過一抹敬佩,回顧左右道:“看來這馬是他的,既然主人如此英雄,我夜梟營也不能讓人笑話,帶他一起走吧。”
“是。”兩名女騎士上前,接過了馬韁。
呂玲綺辨別了一下方向,無奈的回頭看向眾人道:“看來已經到了草原了,先找個地方落腳,等雪停了再趕路吧。”
呂玲綺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當日呂玲綺離開長安,帶著自己的女兵和龐統一路背上,準備先去張掖落腳,誰知道半路上這邊突然下起了大雪,眾人在雪中迷失了方向,兜兜轉轉,跑到了草原上來,她們帶足了食物和酒水,倒是不必擔心立刻餓死在這里,只是沒有個避寒的地方,一直走下去,恐怕會凍死。
之前男子將白龍放生,那白龍跟隨了男子幾年,已經有了些靈性,動物的聽覺往往要比,這白馬也是聰慧,憑著聲音,找尋到呂玲綺一伙。
將門虎女,呂玲綺自然認得出這匹白馬是難得一見的良駒,見獵心喜之下,便帶人追趕上來,想要將這匹難得一見的寶馬捕獲,雖然她的燎原火也不錯,是呂布特地挑選的,不比白龍差,但作為武將,誰會嫌多了一匹寶馬?
于是,一行人便被這匹白馬帶著來到這里,正看到那男子最后絕望沖鋒的一幕。
白馬義從,呂玲綺自然不陌生,天下有數強軍,當年虎牢關下,呂布雖然差點把公孫瓚打死,但對于這支屢屢重創胡人的騎兵,同為邊軍的呂布還是頗為贊賞的,前年公孫瓚敗給了袁紹,在易京***而亡,白馬義從,也就此成為了歷史。
今日既然遇上了,而且對手還是胡人,呂玲綺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一行人走了幾十里,終于遇到一個氏人部落,大概看著一群人雖然戰士打扮,但都是女子的緣故,呂玲綺在付出三張牛皮之后,這些氏人沒有為難,答應讓他們暫時落腳,但雪停了,就必須離開。
“濟慈,給他看看,還有救嗎?”帳篷里,看著男子蒼白的臉色,呂玲綺對著隨行的女軍醫道。
“是。”一名同樣裝備著鎧甲的女軍醫上前,先用匕首將肩膀上的箭簇斬斷,將箭桿拔出來,倒了些酒在傷口上,男子在昏迷中,身體也不禁抽搐了幾下。
“他很長時間沒有休息,體力耗盡所致,這樣的天氣,活下去的機會不大。”濟慈搖了搖頭。
“可惜了。”呂玲綺嘆息一聲:“盡力救吧,公孫瓚生前雖與爹爹有怨,但人死燈滅,這樣一位壯士,實在不該死在這種地方,喂他些酒水,幫他暖暖身體。”
“這人都快死了,帶他干嘛?”馬背上,龐統看著已經昏迷過去的男子,不爽的撇撇嘴道:“還給他喝酒,我們的酒可不多。”
文人好酒,尤其是在這種天氣里,可以暖身子,呂玲綺一行人帶的酒水不多,平日里都是省著喝的,龐統嘴饞也只能分到一點,此刻看濟慈將酒水使勁往男子嘴里灌,自然有些不平。
呂玲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這就是我們這些武人和你們這些自命清高的世家子弟的不同,就算死,他也是英雄,只要有一線希望,就必須得救。”
龐統聞言,看著一群怒目而視的女人,哼哼兩聲,一副不屑跟你們理論的樣子別過頭去,只是聞著那酒香,喉頭卻是忍不住聳動了幾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