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發女子在趙清茹所在的座位前一排停了下來,態度不算太友好地問背坐在司甜后面的那個女生:“喂,你旁邊的座位,有人坐沒?”
“有,有人了。”剛才在車廂頭發生爭執這一幕,其實車廂里絕大多數人都瞧見了。正因為都瞧見了,誰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怎么愿意這么個手腳明顯不怎么干凈的家伙跟自己坐的很近。俗話不是常說什么“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可謂防不勝防啊。
從小打大,一直在周遭人并不友善,甚至帶著厭惡的目光下長大的趙小花,又怎會瞧不出來眼前這人這是在嫌棄她。趙小花抬眼瞥了一眼說話之人,隨后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你坐過去點。回頭等你說的那人來了,再說。”
話音未落,趙小花便將自己手里提拎的那個不大的行李包往行李架上隨意一塞,隨后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她怎么可以這樣!”呂迎春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呂迎春的說話聲雖輕,可也不至于周邊之人聽不見。
趙小花隨即轉過了頭,目光冷冽地看向呂迎春。卻不想讓趙小花無意間留意到坐在呂迎春身旁的趙清茹。趙小花瞧著那個跟她留著類似齊耳短發的女孩子,正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她,心底沒來由地覺著很是礙眼。
“你,坐到那邊去。”趙小花從座位上站起了身,徑直走到了趙清茹面前,對著呂迎春,居高臨下地命令道。
“憑什么?!”呂迎春自然是不愿意。
“讓你坐過去就坐過去,哪兒那么多廢話?!”
“你這人怎么不講道理啊。”
“我就不講道理了,怎樣?你過不過去?!”趙小花揚了揚拳頭。
“這,這位女同志,要,要不你坐我這里?”坐在呂迎春對面的那個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突然插話道。
因為害怕被波及,中年男子主動讓出了他的座位。于是趙小花坐在了趙清茹與呂迎春的對面。
這個結果,呂迎春顯然是不樂意的,本還想再理論幾句,卻被趙清茹給阻止了。趙清茹輕輕地拍了拍呂迎春的手,借著安撫呂迎春的間隙,不著痕跡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司甜的臉上帶著明顯幸災樂禍,身旁的李月葒猶豫了半天,想開口最終卻沒吭聲選擇了沉默。至于其他人,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生怕招惹到一般。
趙小花坐下沒多久,火車便緩緩地開動了。
去車廂另一頭打熱水的謝文樂小心翼翼地端著個搪瓷杯,回到了座位上。
“可算是打到熱開水了。”謝文樂見坐在呂迎春對面座位上的人已經換了個人,而那人又恰巧就是方才那位引起爭執的短發女子,明顯愣了一下。隨后微微頷首,算了打了招呼。
“小汝,你吃不吃蘿卜絲餅?”臨近正午,肚子有點餓的呂迎春拿出了方才在站臺上買的,已經沒那么熱乎乎的蘿卜絲餅,問道。
“不了。”趙清茹搖了搖頭。蘿卜絲餅想要好吃,得加點兒肉末。若是全素餡兒,就得多放油。在這個物質有限的時代,肚子里本就沒多少油水,再吃純素餡兒的蘿卜絲餅,味道可想而知。再者,表皮也不是全麥粉,而是趙清茹不是那么喜歡的玉米面。
“有蘿卜絲餅?這個好。我來一個嘗嘗!”趙小花不客氣地直接將手伸向呂迎春。不愿意便宜不相干之人的呂迎春早有所提防,順手將略微攤開的油紙包一收,險險地就躲開了。
“喂,干嘛這么小氣!”
“我就小氣了,怎么滴。有本事你自己買去!”
趙小花瞇著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呂迎春,隨后從斜跨在腰間的一個綠色帆布包里拿出個紙包。紙包里,同樣包著幾個蘿卜絲餅。
“甜甜,那個……”
“別多事!”司甜白了李月葒一眼,輕聲呵斥道。
“你!”呂迎春又不是傻子,看到眼前之人也拿出一包蘿卜絲餅,便立馬意識到有人果真想占便宜來著。
其實吧,若是關系好的鄰里或者朋友間,吃個餅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問題大家才第一次打交道,連彼此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完全還是陌生人,就這么“自來熟”真的合適么。更何況態度還十分囂張惡劣。
“迎春,吃方糕。”趙清茹打開了她那個紙包,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后,便將紙包里的另一塊塞到了呂迎春的手里,很是遺憾地感嘆了一句,“味道不錯,是赤豆餡兒的。可惜買少了。”
“赤豆餡兒的?我最喜歡吃赤豆餡兒了。”呂迎春張嘴便是一大口,感覺到嘴里濃濃的赤豆香后,心情頓時大好。呂迎春挑釁地看了趙小花一眼,“汝兒,我們吃那個醬排骨吧,先吃我的那份。我們夾著玉米面饅頭吃。蘿卜絲餅回頭再吃。”
呂迎春在打什么算盤,其實并不難猜。對此,趙清茹雖然隱隱覺著有些不妥,卻也沒太在意。畢竟只是恰巧乘坐了同一班列車,恰巧在同一節車廂,恰巧坐在對面,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趙清茹到底沒有那未卜先知的能力,以至于再次遇到眼前這個跟自己有著相類似發型的女子時,不由地苦笑,人生還當真處處是猿糞吶。
因為多了個趙小花,使得原本還融洽的氣氛一下子僵了不少。但身為始作俑者的趙小花,像是毫無察覺一般,該吃吃,該喝喝,順道時不時地在趙清茹與呂迎春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其實白天還好,趙清茹跟呂迎春可以當趙小花不存在,該干嘛干嘛,實在無聊了就翻看一下《xx語錄》跟《xx詩詞》打發一下時間。可到了晚上,就沒那么太平了。原本趙清茹幾個下鄉在同一個地方的知青說好了,晚上每人負責看一個小時行李,以防萬一。可這列車上,原本就沒辦法好好休息,堅持到了第二個晚上,尤其后半夜夜深人靜的時候,負責輪值的幾位果真抗不住困意,找馬先生談理想喝茶去了。
結果第二天醒來,有人悲催了。呂迎春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因為加了個鎖,暫且安然無事。可放在案幾上的鋁制飯盒里的醬排骨,被人吃的干干凈凈,只剩下了一地骨頭。
“王八蛋!”呂迎春盯著坐在她對面那人,咬牙切齒道,“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吃的,我就咒她出門被車撞死,喝水嗆死……”
原本還洋洋得意地看著呂迎春暴怒的趙小花,見呂迎春如此惡毒的咒罵,當即很是不高興:“小(女表)子,你看誰罵呢?”
“迎春,犯不著。”趙清茹見呂迎春氣鼓鼓的,想沖上去跟人拼命,立馬拉住了呂迎春,寬慰道,“我那兒還有醬排骨,一會兒讓你敞開肚皮吃。”
“小汝,根本就是……”
“是什么?”趙清茹直接打斷了呂迎春繼續說下去,甚至還不著痕跡地朝呂迎春眨了眨眼。
呂迎春遲疑了一下,雖然不是很明白,但還是偃旗息鼓了。沒辦法,所謂抓賊拿贓。即便知道那些醬排骨的的確確是某人偷吃的,在沒當場抓到前,也只能咬碎牙齒往肚子里吞,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趙小花并沒有得意太久,因為她發現自己的肚子越來越疼,急需去解決一下生理問題。往廁所直奔前,趙小花還不忘丟下兩個質量非常優質的煙霧彈,污染一下空氣。
早有防備的趙清茹拿出了一塊手絹,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只是可憐了呂迎春,一時沒察覺,不小心吸了一口。
“臭死了!”呂迎春皺著眉頭,連連用手來回扇著周邊的空氣。
原本還想作壁上觀,在一盤看戲的司甜因為跟趙小花只間隔了一個過道距離,成為第二個直接中獎者。那銷魂的味道,引得司甜一陣惡心,直接趴在了車窗口,將剛剛吃下的早餐如數吐了出來。
在疾馳的列車窗口嘔吐,可不是什么好現象。此時又恰逢列車行駛在彎道上。于是……
“小汝,那排骨……”在一陣雞飛狗跳的尖叫聲下,呂迎春趴在趙清茹的耳邊,好奇地詢問道。
“看來這醬排骨不太新鮮了,是堅持不到目的地了。迎春,我們得趕緊吃光才行。”趙清茹朝呂迎春眨了眨眼,很是為難地回答道。
不新鮮,騙誰吶。坐在趙清茹周邊的,可都買了那個醬排骨。而且大家都吃了,怎么偏偏就那鋁制飯盒里剩下的一半不新鮮了。其實這事,就跟有人偷吃了一個效果,抓賊拿贓,要說趙清茹在排骨里下了瀉藥,也得拿出證據來。要不然,上嘴唇碰碰下嘴唇,空口白話的也是不能作數的。
最主要的一點,若是趙小花堅持要將她吃壞肚子肚瀉這事跟那排骨扯一塊,不正好證明趙小花就是那個偷排骨的賊了嘛。因為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趙小花只能咬牙切齒地將這件事隱忍下。
“你就不怕我半夜饞嘴……”呂迎春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卻引來趙清茹的輕笑。
“若真是這樣,那就只能當做在清腸胃了。”
呂迎春佯怒地撲向趙清茹,趙清茹只好連連趕忙補救道。趙清茹附在呂迎春耳邊,輕聲道:“安啦,我有帶止瀉藥,所以不會讓你瀉肚子的。”
“真的?”
“騙你做什么。”
“那好,把藥給我。我不準你回頭把藥便宜那家伙!”
“拿出來太麻煩了。”趙清茹拍了一下呂迎春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拒絕道。趙清茹雖說不小氣,但也絕對不圣母。所以這種自己挖坑,成功黑到人后,又將人救出來的事兒,趙清茹是絕對不會做的。
只不過,趙清茹做夢都不會想到,歷史的車輪雖說中間拐了個小彎,發生了小偏差,依舊按照著趙清茹婆婆那悲催的茶幾人生路前進著。
其實,知道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