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時四十分。
南都市第一人民醫院。
蘇牧風停住急切的腳步,站在一樓大廳中,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
消毒水的氣息充斥著他的鼻腔。
蘇牧風環視四周,走到值班窗口處,禮貌地對護士說道:“您好,請問重癥手術室在幾樓?”
護士一愣,道:“在七樓。”
“謝謝。”
蘇牧風點點頭,轉身向電梯走去。
他的腳步有些微微顫抖,腦海中又在回放著不久前接到的消息。
當蘇牧風接到電話的時候,他還正在廚房中做著飯菜,等待著姐姐回家,準備度過又一個平靜與祥和的夜晚。
但下一刻,這份安寧卻被那個電話徹底打破。
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姐姐,現在正躺在重癥手術室的病床上。
生死未卜。
只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蘇牧風還能保持表面的冷靜,但他的心臟卻在瘋狂地跳動著。
在電梯中的時間,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終于,電梯門打開,蘇牧風剛想邁出步伐,卻差點與對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身著一塵不染的解放軍軍裝,神情肅穆。
在中年軍人的右手邊,一個身穿病號服、十三四歲左右的小蘿莉靜靜地站著,容顏精致,就像一個大號的洋娃娃。
看著這對有些奇怪的組合,蘇牧風一愣,然后道:“抱歉,我走的太急了。”
中年軍人不留痕跡地收回搭在腰間的手,微笑道:“沒關系。”
蘇牧風松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去。
在經過那個小蘿莉時,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同情。這么小的孩子就要住院治療,恐怕是一些先天性的疾病吧?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小蘿莉揚起頭,瞥了一眼蘇牧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蘇牧風一怔,打了個寒顫。
小蘿莉的微笑如人偶般精致美麗。
但那個眼神里,卻沒有一絲孩童應有的天真無邪,而滿是冰冷與漠然。
像高高在上的神靈,俯瞰凡世間渺小的人類。
可等蘇牧風從愕然中回過神時,小蘿莉又低下了頭,仍舊像個精致的洋娃娃,仿佛蘇牧風剛剛看到的只是幻覺一樣。
可能是錯覺吧?
蘇牧風搖搖頭,不再考慮這些,繼續向姐姐所在的病房快步奔去。
在蘇牧風的背后,中年軍人凝視了他的背影幾秒鐘,才把手槍放回腰間。
“上校先生,你的愚蠢令我感到震驚。難道你認為,一個沒有任何軍事訓練痕跡的年輕人,在潛在威脅范疇之內嗎?”
小蘿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中年軍人,稚嫩的聲音里帶著些許笑意,眼神中卻透出淡漠與輕蔑。
上校向她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沉聲道:“閣下,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職責。”
小蘿莉輕笑了一聲,徑直走進電梯。
上校一言不發,緊隨其后。
重癥手術室門前。
“手術中”的燈光指示已經暗淡下來,在蘇牧風的面前,主治醫師正在簡單概括手術的情況。
“手術相當成功,您的姐姐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由于顱骨劇烈撞擊,成為植物人的幾率……大概有70%以上。”
蘇牧風閉上眼睛,心中默默咀嚼著主治醫師的這幾句話,心臟撕裂般的疼痛。
良久,他睜開眼睛,面色有些蒼白,卻仍舊保持著最低限度的平靜,道:“十分感謝您的努力。”
主治醫師一愣,道:“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還有,手術費是由那邊的先生墊付的,他想和您談一談。”
蘇牧風點點頭,看向一旁等待已久的那個中年男人。
是車禍的肇事者?
還是肇事者的家屬?
中年男人一身西裝革履,腕間鑲嵌著珠寶的手表暗示著他不凡的身份。
他走上前來,聲音淡然道:“我的孩子一時不慎,對你的家人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痛。我對此表示歉意,并愿意付出令你滿意的賠償。”
言語間,盡顯上流社會的高明話術。措辭強硬,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蘇牧風會拒絕。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蘇牧風不可能拒絕他。
姐弟二人的經濟來源主要是依靠政府補貼和姐姐的微薄稿費,維持生活已是不易,更不要說滿足高昂的手術費和術后恢復期的各項費用了。
如果蘇牧風拒絕了他,選擇去打官司,且不談勝訴的概率有多少,單單姐姐的安危,就足以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即使是最重要的人遭受了如此殘酷的傷害,他也不得不和敵人妥協。
一切只是為了生存。
蘇牧風心臟微微刺痛,但他還是只能道:“我明白。”
中年男人點點頭道:“我的律師將與你進行具體協商工作。”
他招招手,提醒了一旁西裝革履的律師來到這里,然后徑直走向樓梯處。
蘇牧風沒有理會律師,他走向重癥監護室,道:“我想……先安靜一段時間。”
律師的職業素養十分優異,微笑著點點頭。
蘇牧風佇立在重癥監護室的門外,透過玻璃縫隙看著病床上單薄的身影。
“姐姐……”
他輕聲嘆息。
嘆息過后,走廊間仍是一片沉寂,只有墻壁上懸掛的鐘表在細不可聞地發出“滴答”聲。
然而。
下一刻,這份靜謐卻在驟然間被打破!
轟——
雷鳴響徹夜空,震耳欲聾,閃電劃破了黑暗,在燈光昏暗的走廊里如同白晝一樣刺眼!
巨大的聲波在一瞬間震碎了所有玻璃,也令蘇牧風的大腦一陣眩暈,耳邊似乎傳來律師和尚未走遠的中年男人的驚呼,又似乎像死寂的夜晚一樣寂靜。
蘇牧風眩暈著,怔怔地看著窗外流動旋轉的巨大光球。
球狀閃電——
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名詞劃過他的腦海,他迷茫著,一時間竟忘記了躲閃。
下一刻,巨大的球狀閃電撕裂窗戶,沖入走廊,然后沖入重癥監護室。
蘇牧風在一瞬間就從迷茫和眩暈中清醒過來。
“姐姐!”
他瘋狂地吶喊著沖入重癥監護室,但卻聽不清自己的聲音,眼前好像只剩下那個單薄的身影。
下一刻。
——世界凝固了。
就像一張靜止的黑白照片,飛舞在半空中的玻璃、破裂的大門、律師臉上驚駭欲絕的表情……通通定格在了這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