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微微有些泛黃。
十月底秋風過境卷過松平市的時候，6中的校園里赫然已經多了幾分蕭瑟的味道。
黃色的燈管下少了許多飛舞的蟲蛾，只剩下早就已經干涸的蟲尸被歲月所沉浸，風干，繼而鐫刻在這玻璃的燈管上。
白色的墻灰早就已經沒有那種明亮的色澤。
教室里極為安靜，只剩下筆尖在紙面上游走時所發出的沙沙聲。
幾乎1班所有的人都清楚坐在講臺上，趙紅貴手中的報紙中間已經裂開了一條半指寬的裂縫。
作為1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
這看起來是一個無用之舉，但是不管是趙紅貴還是1班的學生都明白，他們所需要的并不是趙紅貴的盯防，而只是這樣一個形式而已。
事實上即使是一貫懶散，逢考必抄的葉飛也不會在趙紅貴的語文考試中動手腳。
6中的學生，不管是文科班還是理科班，似乎都對語文有著異樣的情節，這絕不僅僅是因為教語文的基本上都是班主任。
而是自從建校起，6中就從未在高考語文中失利過。
唯一讓6中的師生遺憾的是，盡管如此，但是6中卻從出現一個能在從文的道路上有所成就的學生。
這在旁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即使是東江杯，6中這一次7個人進入決賽3個人拿獎也是歷史上的首次。
這也是趙紅貴對林濤的印象大改的主要原因。
作為一個能夠在東江杯決賽中榮獲一等獎的選手，林濤無疑讓趙紅貴在年級組大大地露了一次臉，甚至因此獲得了一筆不菲的獎金。
但是，盡管林濤用東江杯決賽的成績讓趙紅貴都不得不刮目相看一眼，但是64分的測試實力卻仍舊讓趙紅貴難以釋懷。
所以這一次全年級第二次抽測的考試，幾乎是試卷剛剛一發下去之后，趙紅貴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到了林濤身上。
他想看看。
林濤身上那股像是突然冒出來的氣質究竟只是瞬間的錯覺還是在這個少年身上真的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二十四橋明月夜？”
林濤似乎沉浸在這一句詞上已經有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臉上的表情落入趙紅貴的眼中卻顯得有些無奈和困惑。
趙紅貴盡量不去想林濤會在試卷上寫出什么樣的答案，相比較而言，他更期望在試卷答卷的最后面看到一篇足以令人動容的文章。
64分的語文成績和東江杯決賽一等獎的巨大落差終究還是讓他心生疑惑。
就在東江杯之前，趙紅貴已經親筆批閱過林濤寫出來的作文，雖說文筆不差，但是決然不會寫得出學校的板報墻上貼出來的那種文字。
那種低頭含羞之間，已然有了少女如春，熾熱如夏的脈脈含情，作為一個資深語文老師，趙紅貴明白寫出一筆好文章究竟要有怎樣的積淀。
即使是他也難以寫出那種清新脫俗又大氣磅礴的文字。
那種字里行間透出淡淡的傾吐味道又似乎是扣問心靈的聲音。
所以當林濤長時間地杵在那里一動不動時，趙紅貴說不上來自己心里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長吁了一口氣。
卻又有些失落。
彷佛是塵埃落定，林濤仍然那個在語文測驗中會考64分的林濤，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心底卻有像是失落了什么東西。
東江杯畢竟只是一個際遇而已。
或許連林濤自己也不會料到會獲得一等獎這樣的榮譽。
但是趙紅貴腦中卻立刻浮現出一道透露著強大自信的目光來，那是林濤在會議室里直視朱強時的目光。
咳咳！
趙紅貴突然彎腰咳嗽起來。
教室里立刻就變得有些騷動。
“別吵了，你們繼續考試。”
喝了口水暗自撫平了胸腔中涌動的情緒，趙紅貴不由得有些暗自羞惱。
原來剛才自己正想得入神的時候，眼睛不知不覺就往林濤看了過去，不料那小子突然抬起頭朝自己詭異地一笑。
這一笑可差點沒把他驚得哽住咽不上氣來。
林濤其實早就知道趙紅貴在注意自己，所以當他帶著三分惡搞7分無意地抬頭一笑時。
就已經料到了不是人嚇鬼就是鬼嚇人，結果很顯然，趙紅貴被嚇到了。
興許是靈感迸發。
趙紅貴這一咳嗽，腦中一道靈光一閃而過之際，林濤已經在答卷上寫下了一行清秀雋永的字體。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當然。
林濤肯定不會不打自招承認自己是在須臾之間就看到了葉飛那混蛋的桌邊上竟然寫著這么一句話。
令他愕然的是，似乎葉飛的試卷上竟然還獨獨空著這一行沒有寫。
林濤不得不暗自在心里感嘆，原來，有時候眼拙也是一種病。
“怎么樣，我看你挺早就交卷了，不會又是64吧？”
葉飛似乎認定了林濤能在東江杯中獲得一等獎只是個意外甚至是運氣，林濤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把手指頭在他眼前亮了亮。
這才緩緩地點在了葉飛桌邊上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就已經刻下的筆跡。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臥槽！我日！我干！”
盡管葉飛把這個世界上用于描述他和某個女性動物之間深入合作的動詞全部用了一遍，但是毫無疑問這都無法改變他被林濤深深地鄙視的現實。
而現實總是這么慘絕人寰慘無人道。
葉飛的成績其實并不差，甚至在入學時要遠遠超過林濤，盡管也沒有達到6中的錄取分數線。
但是相對于普通中學的學生而言無疑是極高的分數。
林濤在很久之后曾經一度掛懷這樣一句話，那就是寧為雞頭不為鳳尾，他不止一次想過，假如他和葉飛沒有選擇6中淪為拖后腿的累贅，而是選擇了一所普通的市高中，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有些事無法假設。
但是林濤此刻卻重新掌握了選擇的權力。
“林濤，趙老師讓你去辦公室。”
蘇小芮的聲音似乎有著某種奇異的魔力。
驟然的喧囂也可以在驟然中變得安靜下來，葉飛眨巴了眼睛看了看那個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女神，又看了看坐在身側動作有些緩慢的林濤。
眼中竟像是發現了些什么閃出一絲異樣的神采來。
顯然，他已經開始有些看不懂自己的死黨兼同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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