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夏至讓李夏放心。
夏秀才不能夠按照答應田氏的那樣籌到錢,他和田氏肯定會再想別的辦法,但是他們暫時還不會將主意打到她身上。如果不是確定田氏和夏秀才不敢動自己,也動不了自己,她是不會行這個釜底抽薪的計策的。
她說的這樣篤定,且有理有據,李夏也就略微放了心,隨即又問她和小黑魚兒在府城這些天都有什么打算。
這個打算嗎,在小黑魚兒就十分簡單了,一個字,就是玩。可惜李夏要準備考試,不能陪他們一起玩。
李夏忍俊不禁,一面就答應小黑魚兒,他雖然要復習功課,但一定會抽出些空閑來陪他和夏至。然后,他就看向夏至,目光中隱隱有憐惜的意味。夏至和小黑魚兒不同,夏至雖然年幼,但身上卻過早地背負了生活的重擔。
夏至確實是有計劃的,但是她決定先不告訴李夏。“到時候再告訴你。”
“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在府城,咱們辦不成的事情少。”李夏就笑著說。
“李夏,你這口氣好像紈绔闊少。”夏至揶揄道。
李夏就干笑。
“不過,有你這樣紈绔闊少朋友還真是好。”夏至隨即又道。其實李夏真沒有什么紈绔的脾氣。
李夏哪里還能不明白夏至是在逗他。“十六,你當我是朋友就好。前面那些詞,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這次是夏至被逗笑了。李夏為了讓夏至和小黑魚兒高興,從文山書院下來,并沒有選擇僻靜的道路,而是讓小廝走東市街。
府城最熱鬧,商鋪最多的兩條街,就是城西的西市街和城東的這條東市街。這兩條街上不僅商鋪多,早晚還有集市。早市上多是城外莊戶人家進城來販賣菜蔬魚肉。夜市上則是多賣小吃和百貨雜物的。
這個時辰街道兩側的小販還不多,但是各個商鋪里卻都是人來人往,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夏至看著心中歡喜。這種景象在她的眼睛里代表了強大的購買力。府城人民擁有這樣的購買力,她要賺些錢那就不是難事。
李夏見夏至和小黑魚兒都很開心,他就讓小廝趕車慢走,讓兩個孩子可以看的更仔細。走到一座青石橋頭,小黑魚兒就看到了一座酒樓上懸掛的聚賢兩個字。這家酒樓的門臉很是豪闊,建筑的樣式和色彩與臨水鎮上的聚賢酒樓如出一轍。
“李夏,這也是你家的?”小黑魚兒就指著酒樓問李夏。
李夏點頭。臨水鎮上的聚賢酒樓是分店,這家則是總店,都有他家的本錢在里頭。“以后若是餓了,盡管到這里來,報我的名字就行。要是有什么事一時找不到我,也可以讓酒樓里的伙計給我傳話。”
他在臨水鎮上給兩個孩子留的地址,就是這酒樓的地址。因為這地方非常好找,東市街青石橋頭,再明顯不過了。
馬車上了石橋,李夏又指著橋下的流水告訴夏至:“這就是北運河。”
夏至點頭,就看見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來往不絕。小黑魚兒的身子幾乎都要探到馬車外面去了,他就說想坐船。他長了這么大,還沒坐過船呢。夏至忙拉住他。這河面上的船不是做客運的,就是做貨運的,并沒有游船。
北運河雖然是北鎮府往南去的交通大動脈,但卻并不是什么游覽的景點兒,主要是北地人都不稀罕這個。
“要坐船也可以,等我安排好了,就去找你們。”李夏卻說。
“你太好了,李夏。”小黑魚兒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李夏。
李夏嘿嘿笑了兩聲,就伸出長胳膊來,將小黑魚兒抱到懷里坐了。小黑魚兒竟然沒掙扎,也沒擺他長輩的款兒。夏至扶額,李夏這個人,也真是挺會哄孩子的。看他才和小黑魚兒認識了多久,小黑魚兒已經完全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馬車出了東市街,繼續向西走,又經過了府衙門前,然后過了兩條南北向的街巷,就到了西市街上。
郭家的黑漆大門還是緊閉著。這街上太熱鬧,各色行人不斷,而進了門里面就是郭家雜貨鋪的倉房了,所以這門終日都是在里面叉上的。
那小廝看到郭家雜貨鋪的招幌,就在門前將車停了下來。郭姑父正站在雜貨鋪門口跟人說話,一眼瞧見了馬車,然后就看到了車上的夏至和小黑魚兒。他拱手送走了跟他說話的那個人,忙忙地走了過來。
郭姑父也是這府城中的老戶了,住在西市街上經營雜貨鋪這么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看人身份的眼睛。李夏的車雖然低調,但卻瞞不過他。他是第一眼就瞧見了車上李家的標志。因此走過來之后,就忙打發小伙計去開門,然后力邀李夏進里面說話。
李夏自然要給夏至和小黑魚兒面子。
馬車進了院子,郭姑父和李夏也互相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郭姑父待李夏的態度更加熱情。而在熱情之外,還添了并不加以掩飾的謙卑。他這輩子都沒想到,東城李家的嫡孫,文山書院山長的兒子會到他這小小的雜貨鋪來。
沒錯,李夏是至今為止踏進他這院子里身份最貴重的人物。
外院本也有待客的廳房,但是郭姑父覺得在這里招待李夏十分不恭,一定要請李夏到后院上房坐。
“兩個孩子給李公子添了許多麻煩。李公子來了,咱們是蓬蓽生輝,務必請李公子到咱們上房屋子里坐坐。”郭姑父微微彎著腰,笑的兩只眼睛都瞇成了縫。
李夏就看了夏至一眼。
“李夏,你要是不急著回去,就進屋來坐一坐吧。我大姑應該在家。”夏至就說道。
“好。”李夏這才點頭,跟著郭姑父穿過穿堂,往后院上房來。
夏大姑在后院已經得到了消息。她忙忙地迎出來,正好在影壁下遇見了李夏一行人。兩人相互見禮,客氣了兩句,就一起到上房的客廳里坐下。
夏大姑親自帶著劉嫂和小紅端上香茶來,又在李夏面前擺了一個裝滿各色干果和點心八寶攢盒。不管是香茶,還是干果和點心,都是從鋪子里選的最好最精致的拿出來招待李夏。
“家里沒什么好東西,就是這些粗茶點心,還請李公子不要見笑。”夏大姑面對貴客,表現的落落大方,比郭姑父的言談更加爽利自然。
“大姑太客氣了。”李夏跟著夏至稱呼夏大姑。這樣夏大姑非常高興,郭姑父在旁邊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大家敘談,夏大姑問候了李山長,然后說到李夏怎么送夏至和小黑魚兒回來,李夏就告訴夏大姑和郭姑父,他和夏至、小黑魚兒早就認識,而且非常投緣。這次兩個孩子去文山書院正好遇見了他,所以他就送他們回來了。
夏大姑就問夏至:“見到你爹了沒有?”
夏至就回答并沒有見到夏秀才。
李夏隨即就接過了話頭,他告訴夏大姑說夏秀才正在給備考的學生們講解文章,不能被打擾。因為這是書院的安排,所以他們父子對夏至很抱歉。
“給學生們講文章是正經事,倒是兩個孩子麻煩李公子了。”
“并不麻煩。”李夏笑著說。
“大姐,我們和李夏是好朋友。”小黑魚兒就對夏大姑說。
夏大姑只能笑,又向李夏道謝,心里對李夏的印象也是好極了。難得這樣身份的年輕人,不僅身上沒有絲毫的驕矜之氣,待人還能這樣和氣和誠懇。
長生從外面辦事回來,到客廳來跟李夏見了面。兩個人年紀相仿,身量竟也差不多,李夏長的似乎還比長生結實了不少。
“珍珠那,叫珍珠也出來見見李公子。”郭姑父突然想起來,就說道。
夏大姑略頓了頓,就依著郭姑父,打發小紅去領了珍珠出來。珍珠卻是知道外面有客人,聽到爹娘的召喚,特意重新打扮了,并換了一身見客的新衣出來。
郭姑父見了,喜笑顏開。他讓珍珠給李夏見禮,說了李夏的身份,然后又告訴李夏:“是我們的小女兒,這孩子有些靦腆,自小養在家里,并不曾出去見過什么人。”
夏大姑就瞧了郭姑父一眼。
李夏還了珍珠的禮,微笑著也沒特意說什么。珍珠行過了禮,就到夏大姑身邊坐了,眼觀鼻鼻觀心的,很是嫻靜溫柔。
敘談了一會,李夏就起身告辭。夏大姑和郭姑父自然挽留,李夏只說書院里還有事,兩人也就不好強留了。
“李公子不嫌咱們小門小戶的鄙陋,以后還請有空常過來。”郭姑父往外送李夏,一面陪笑著說道。
“叨擾郭姑父了。”李夏客氣地說道。臨走之前,他還特意囑咐夏至和小黑魚兒:“我有空來找你們。到書院去務必來找我。”又說他們在府城里有什么事,盡可以去找他。
這些話他之前都囑咐過了,現在又說,竟有點兒像是說給郭姑父和夏大姑聽的意思。
夏至有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并沒有深想。
送走了李夏,大家回到客廳坐下,郭姑父激動的情緒還沒有平復下來。他一直念叨著:“這可是李家長房的嫡孫,李山長的兒子,咱們府城的小文曲星啊!”
“小文曲星?”夏至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不禁問出了聲。
郭姑父就問夏至:“怎么你爹沒跟你說過?”
夏至搖頭。
郭姑父心情很好,就向夏至解釋。原來李夏小時候就有神童之稱,四歲能詩,五歲能文,被視為李家這一代最有前途的年輕人。
“李山長就做到了翰林,李公子一定能超過他父親,像他先祖那樣做到大學士。”
像郭姑父這樣開著雜貨鋪的小生意人都這么說,可以想見,這種說法的流傳范圍有多廣了。夏至突然就有些理解了李夏。
一提到李家的話題,郭姑父似乎就有說不完的話。夏大姑干咳了一聲,提醒郭姑父:“是不是該去前面看看了,我看剛才劉賬房好像找你有事。”
郭姑父哦了一聲,想到前面還真有件事情沒辦完,忙就往前面去了。
夏大姑就朝夏至笑了笑。
“大姑,我和老叔在書院那知道一家牛肉面不錯,帶了些他家的醬牛肉回來,大家嘗嘗。”夏至這才有機會將放在一邊的醬牛肉給夏大姑。
夏大姑笑著接過去看了看,還問夏至:“是不是教民那家牛肉面?”
夏至點頭:“大姑,你也知道他家?”
“知道,他家的牛肉面是真好吃。我也吃過。不過他家從不賣這醬牛肉,難為你帶回來。”
“應該是李夏的面子。”夏至就說。
“那就難怪了。”夏大姑將醬牛肉交給劉嫂,讓她切了晚上加菜,然后又笑著對夏至說,“你這孩子,怪不得你爺和你奶夸你,確實體貼周到。”
這么說著話,她就將夏至和小黑魚兒帶到東屋里坐下。李夏送了他們回來,夏大姑是很吃驚的。剛才當著李夏的面很多話不好問。
“你們怎么認得他的?”夏大姑就問。
長生跟著郭姑父往前頭去了,珍珠就跟過來坐在夏大姑身邊,睜大眼睛聽她們說話。她也非常奇怪,夏至和李夏這樣身份背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是怎么認識的,還成了好朋友,讓李夏能夠親自送他們回來。
“是在臨水鎮的廟會上認識的。這次也是湊巧,沒想到會在書院碰見他。”夏至只說了一個大概,并沒仔細說。
夏大姑也不好就細節向她盤問,就問起他們今天在文山書院的事:“還見到了李山長?”李山長給的見面禮方才她都看見了。
“是啊。”夏至不想跟夏大姑說謊,但又不能說她是特意去找李山長的,因此將見面的緣由含糊地帶過,只說李山長待她和小黑魚兒很和氣親切。
“李山長和李公子都知道你爹是誰吧?”夏大姑就問。
“我跟他們說了。”夏至回答。
夏大姑恍然大悟,心中的很多問題都有了答案。李山長和李夏是因為夏秀才的緣故,才會特別地對待夏至和小黑魚兒。她有些感慨:“你爹在書院的人緣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