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十二年十一月的早晨,賽利姆等人登上了幾輛裝飾典雅的馬車,在兩列站滿了衛兵的大型公共馬車的拱護下,又有一小隊騎兵在前開道護衛。大張旗鼓的離開了國賓館,朝著內閣辦公廳行去。
一路上馬車都行駛得很平穩,南京城里水泥鋪就的地面跟鏡子一樣平整,一點也不次于伊斯坦布爾中心用石板精心修葺的大道。
賽利姆還記得自己上回來到南京的時候,南京除了沒有如今的市面繁華以外,很多道路也還是夯土。可現在整個南京的大街小道,他觸眼所見,已經全部被鋪上了水泥路面。
從國賓館到城區的道路很短,馬車高速行駛了一會兒之后便脫離了玄武湖區,進入了南京城的繁華商業區。
賽利姆第一次來南京的時候,內閣辦公廳還是挨著皇宮的,但是隨著內閣辦公廳的人員編制數量越發增多,在承天十年末的時候,終于是給搬到了莫愁湖邊上了。玄武湖與莫愁湖間隔了八里地,但城區道路多有轉折,總距離都超過了十五里。
進入商業區街道后,車速也隨之減慢了下來,因為車馬道上的馬車變得多了,道路上還有專門的有軌馬車軌道。賽利姆不動聲色的坐直了身子,透過馬車車廂前端小門上方的空隙仔細朝前方的城市望去。
雖然這幾年伊斯坦布爾城中流傳著中國越來越多的消息和傳聞,但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當年他來到南京的時候還是承天五年,如今一轉眼就已經過去七年了。
七年的時間,伊斯坦布爾沒有太大的變化,除了握在蘇丹手中的那支宮廷衛隊,有著一支加強團建制的宮廷衛隊,配著大炮、火箭彈等武器的整整五千名士兵。這些人讓蘇丹在過去的幾年里,說話的語氣變得更加強硬,腰板挺得更直,也最終讓偌大的奧斯曼帝國的軍隊發生了一些變化——奧斯曼新軍成立了。
可是南京城呢?
賽利姆眼睛里綻放出了一抹羨慕。跟他舊有的記憶相比,如今的南京城就跟一座嶄新的城市一樣。
臨街的店鋪已經看不到單層的了。
道路兩邊普遍是兩層的小樓房,期間還有四五層的高樓突兀而起。
街面上的巡警在變少,更看不到武裝巡邏的士兵了,倒是配著棍棒的交警和胳膊上帶著紅袖標穿著綠色馬甲的人變得更多。
南京的街道上還出現了交通亭這種新鮮事物。可這種一個側面也反映出了南京城市的繁榮。
車水馬龍,人流不絕,鈴聲作響的有軌馬車,一列又一列的公共馬車,賽利姆自己估摸著,這兒的人流量要比伊斯坦布爾至少多出一倍。
天知道一直來,以地廣人多著稱的奧斯曼帝國,如今的人口怎么還沒有俄羅斯眾多,只有少少的2400萬。并且成分復雜,只大敘利亞的一神教徒(希臘人、亞美尼亞人為主)就占帝國總人口的10%。而安納托利亞、魯米利亞、埃及、伊拉克也均有一神教徒,總計數百萬人。
這些人自然不能算作奧斯曼帝國的兵源。
再加上猶太人,后者主要居住在伊斯坦布爾這些大城市里,只伊斯坦布爾的猶太人就有10萬人。算上一神教徒,這些人的數量可占總人口的20。
也就是說眼下的奧斯曼帝國只能有兩千萬左右的人口基數。這比俄羅斯和奧地利相加的人口少多了。
所以,奧斯曼人已經正視起了對手的強大,要他們單獨的與俄羅斯人單挑,如今伊斯坦布爾的大佬們已經不覺得是羞恥了。
同時不知不覺里,中國對伊斯坦布爾的影響力就變得突出起來。這可不是單純的雙邊經貿發展帶來的影響,而是因為奧斯曼人越發的感覺到了危機,中國對奧斯曼的重要性也就越大越高了。
更遠的地方則限于角度的關系看不清楚了,因為這街道內里的住宅區中,兩層的小樓房是越來越多。更深的里頭,還有五六層高的住宿樓、公寓樓。
賽利姆還看到了一個警局,做派跟伊斯坦布爾新成立的警局模樣倒差不多,門口站著兩名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不僅火槍上掛著刺刀,兩個人還都身著胸甲。
很是威武!
賽利姆心中贊嘆了兩聲,可等到車隊從警局的門口駛過去后,突然的賽利姆卻楞了一下。自己剛才贊嘆的是什么?
是威武。
可要是放到當初,那自己贊嘆的就該是森嚴的戒備了吧!
這當中的差別是很大的,賽利姆有些感嘆。
就連他不知不覺中也將‘中國很強大’這一印象種到了心底,七年的時間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默認了這種印記了。
當年的奧斯曼帝國也曾經這樣過。
外人看到奧斯曼帝國的蘇丹親兵后不會認為他們是在全神戒備,而只是以為紀律嚴明、一絲不茍。
就如現在的中國這般。
當你心中已經存下了這個國度‘極度強大’的印記之后,他們就是威武莊嚴了。
曾幾何時貪污腐敗、弄權利己、責任心弱、人浮于事等種種致命的因素,已經開始侵蝕了奧斯曼人曾經引以為傲的帝國,讓這個老大帝國一步步地開始從鼎盛向下方滑落。
賽利姆不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個國度,又能在‘強大’中支撐多久?
回想起曾經的榮光,再看看如今奧斯曼軍隊的散亂、膽怯、衰弱,作為一個愛國的奧斯曼人,賽利姆不由得感覺到一絲傷感。如今的奧斯曼帝國只能依賴那些以異族、異教徒為基礎組建的新軍,就像當初的蘇丹親兵一樣,賽利姆也不知道這樣的新軍在百十年后的發展壯大中是不是也會變成蘇丹親兵那樣趴在帝國身上吸血吸髓的寄生蟲。
賽利姆做過外交大使,他見過很多國家的軍隊,深知道制度的重要性。
奧斯曼帝國如果不能確切的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軍事新制度,想要改變帝國現況,想要徹底扭轉帝國的敗勢,想要恢復當年的鐵血豪情和雄心壯志,是根本不可能的。
蘇丹親兵很多軍官、士兵都是父子相襲,所以整個禁衛軍的戰斗力下降得很快,部隊的軍閥化也很嚴重,歷史上幾度爆發過叛亂。新軍可萬萬不能如此了啊。
賽利姆自己心里明白,依靠舊的軍事制度,是挽救不了帝國的頹勢的,而只會將帝國送入地獄。目前蘇丹手中多出了一支宮廷衛隊,國內的政局看,倒是的確有過往那種老舊的沒落趨勢有被逆轉的跡象。
但這一切還要看戰斗中的表現。
禁衛軍和新軍的比較,如果后者能夠贏得勝利,蘇丹親兵/禁衛軍/耶尼切里軍團,就失去一個大大的籌碼。勝利天枰將會傾倒向新軍的這一方。
街道變得越來越寬闊,最中間的車馬道,左右兩側加在一塊足夠并行四輛馬車還有富余。車馬道兩邊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卻從不打寬闊的車馬道上行走,而是一直安安分分的走在車馬道兩邊劃著的白線外的石子路上。
賽利姆看著這一點忍不住有些唏噓,很明顯中國人已經習慣著了這個規定,車馬道是專給馬車、牛車、馬匹行駛的,白線以外才是行人該走的通道。當初他第一次來南京的時候,街道上還時常能看到不遵守規則的行人,可是現在,這一路上他一個也沒看到。
道路兩邊鱗次櫛比地排列著很多建筑物,賽利姆注意到的大多是商店。他所經過的這來區域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南京城最繁華的地方,那道路兩邊的商店可不是賣農具、鍋碗、鹽糖、糧食物品的小商店,也不是出售水果、食用油、肉類等消費品的平凡商店,而是絲綢成衣、金銀首飾、工藝品、文玩店、豪華酒店等高檔消費地。
沿途一路走來,一家家店鋪擦得明亮的玻璃鏡都閃花了賽利姆的眼。
“南京城可是中國的首善之地,城市布局的時候,朝廷就考慮到了百姓的生活問題,在各居民區內都開設有專門的農貿市場。而這大道兩邊的店鋪,自然就沒有買煙酒、瓜果肉食這些低值物品的商店了。”
黃松給賽利姆做著解釋。
眼睛看著外頭的店鋪心理面半點感嘆也沒有,身份到了他這個位置,再繁華的商業之地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反倒是夫子廟、城隍廟熱熱鬧鬧的生活氣息,更合黃松的心意。
面對賽利姆的疑問,黃松身邊的秘書詳盡的為賽利姆解釋了一番南京的城市規劃。
商業區、居民區,工業區,大定義的不同,決定了各區的繁榮程度和人流量。道路交通建設、廣場、公園綠地、學校、醫院、下水道、自來水廠,等等基礎設施,全都要考慮進去。這當然也包括了菜市場,乃至垃圾回收。
對此賽利姆默默無語,與中國相比,奧斯曼帝國在城市規劃上落后老大一截了。
聽聽中國人說的是什么,服務百姓生活——商業,方便百姓生活——教育、醫療、交通,提高百姓的生活質量——公園綠地。
作為中國這個龐大帝國的首都,南京城與伊斯坦布爾在城市定義上已然存在了差異。前者已經完全不需要考慮外敵侵入的可能了,而后者卻要直面俄奧的威脅。
這根本就不能比!
事實上對比陳漢國度的繁榮,賽利姆今天更像看到的是中國的人均生活水準調查報告。
中國的強大和中國經濟的繁榮,離不開中國那兩億多的人口。這些人的年收入是多少?相對來說比一個國家國度的市容市貌更重要。
很多來過中國的奧斯曼商人都用贊嘆的語氣訴說著中國人的富裕,似乎中國每家每戶都能過上吃的好穿的暖的生活,還有閑錢去劇院娛樂。而奧斯曼人呢,如果你沒在政府或者軍隊中謀得職位,家里又沒有什么土地或商鋪的話,想像中國老百姓這樣生活是不可想象的。
當然,也許有人會說奧斯曼商人看到的都是中國大城市的市民,應該是中國的中產階級,生活水準高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說這話的人也不想想奧斯曼帝國的貧富差距有多么的巨大?普通底層民眾的生活又有多么的悲慘?
反正賽利姆是覺得,按照中國的物價水平,中國底層民眾的生活水準將遠高于奧斯曼帝國底層百姓,這是毋庸置疑的。
到底是什么樣的原因能讓中國這個國家如此富裕?僅僅是因為這里地大物博,因為這里有最好的絲綢、茶葉、瓷器嗎?
賽利姆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
他很難想象一個國家的布匹價格會比奧斯曼低出一倍還多,這還是因為近期布匹連連漲價的結果。
糧食的價格——大米、玉米、土豆,也比奧斯曼帝國要低的多。
更何況,奧斯曼帝國還是一個國內民族矛盾突出,并保留一定奴隸制度的落后封建國家,其生產效率就更低了。就算是奧斯曼人的軍工系統,他們自己造出來的槍炮都要比從中國購買了軍火運到伊斯坦布爾后的價格還要貴。
這真的很讓人尷尬啊。
而看看中國呢?
以漢人為主體的第一民族是其他民族所根本無法動搖的,在大量的山地少民被遷移到平原地帶后,可以預見的是,二十年、五十年后,這些少民就會被同化的與漢人一個模樣。
可是奧斯曼帝國里呢,主體民族土耳其人甚至都不能占據一半的分量,以至于國內矛盾尖銳的很。
此次賽利姆來華要購買的軍火,并不是中國軍工系統剛剛出爐的新貨,而是被百萬國防軍換裝換下的二手貨,后者在之前的戰爭中已經銷出去了很不少。最大的買主就是印度的邁索爾人。
現在,奧斯曼人就要再來分上一塊。
除此之外就還有中國的戰船了。
土耳其人也能制造出帆船來,而且造船水平不低,海軍力量也不低。
俄羅斯人新成立的黑海艦隊固然是伊斯坦布爾的一大威脅,但在黑海海域,奧斯曼人也并不懼怕俄羅斯人。相對于俄羅斯的軍艦,奧斯曼海軍戰艦的航速還要更快一些。
可是造價高昂。
同樣一艘70炮的三級戰列艦,英國的單艦造價只需要6.5萬英鎊,俄國人需要7.5萬到8萬英鎊,那么奧斯曼帝國的造價就能達到九萬英鎊。
而中國呢?
中國對外出售的三級戰列艦,單價才200萬華元,也就在6.5萬英鎊左右。
雖然中國的戰艦建筑材料中沒有橡木,可是杉木也不比橡木差多少。中國人造船,多是以杉木、柏木和松木為主,除非是特意要求——加錢,否則中國人很要用柚木去造船。
后者更多是被中國人造成家具。
對比西方戰艦所需的大量橡木夾雜松木,中國戰船的實際造價要低很多。西歐、中歐的橡木早就被砍伐的差不多了,約翰牛要造軍艦,所需要的橡木不是從美洲運來,就是從北歐——瑞典——購入。
所以中國出品的三級戰列艦看似標價不高,實際上的利益卻很大。200萬絕對不是成交價,真正的價格是可以在談判中一點點磨蹭的。
賽利姆此來中國的軍火采購款項高達一百萬英鎊,也就是近三千萬華元,除了大批的二手槍炮外,他還會從中國打包帶走一支艦隊。三級戰列艦至少要四艘,還有大量的輔助艦。
漢風雄烈說
3艘一、二級戰列艦的造價大概相當于4艘三級戰列艦的造價,所以估出了一個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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