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江山第六百四十三章 我是一個兵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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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我是一個兵


更新時間:2017年01月08日  作者:漢風雄烈  分類: 歷史 | 清史民國 | 漢風雄烈 | 主宰江山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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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黃定友伏在桌案上,一個字一個字審核著手中的文稿。這是遠東報社正式開業后做的第一個系列報道:‘軍人’的所有摘要。

樓上的揚子江出版社覺得這個系列報道的社會影響力相當不錯,其中的精華摘要整理一下,完全可以達到出版的標準。基于一個文人的理念,黃定友本人對此事非常的熱衷。

最終三易其稿,黃定友現在手中拿著的就是最后的定稿。

三天后,也就是下旬的第一天,這稿子就要教給揚子江了。

掀過新的一頁,一段平實中帶著一股堅定不移的力量的文字映入黃定友的眼簾,這是一個三十歲的三級軍士長的自述。

語言很平實,沒有妙筆生花讓人拍案叫絕的文采,有的只是樸實無華,就像一塊屹立在海邊的礁石,讓海浪海淘千年不覺得拍打,也巋然不動。

“乾隆十二年農歷七月初五日,我出生在山東曹州單縣張景樓的一個貧農家庭。祖宗八代都是窮人。我原來的名字叫張來生,張金來這個名字是在當兵后教官給我改的。

俺教官是個好人,他說我這名字太沒志氣。人這輩子求的就是今生,要蓋上房子,娶上媳婦,生下娃,要吃得好穿得好,要舒舒服服,求什么的下輩子?下輩子那還是自己么?

教官真是個好人,識文斷字,從不跟人紅臉,脾氣再沒怎么好的人了,槍也打得準,還會給人正骨頭。要是他沒死,現在至少也是個校官了。

在進新兵營之前我就沒吃飽過。俺們單縣是平原,離河南的歸德特別近,在山東的西南隅、魯豫皖蘇四省結合部。沒大山高嶺,沒深山老林,全部都是地,但就是沒一塊是俺們家的。

“糠菜半年糧”的日子從我記事起就是這樣。大部分人是以務農為業,靠給地主種地做佃戶,賣長工、打短工維持生計,也有的靠做點小手藝、小買賣生活。

我爹叫張永光。就是以做小生意為業,落戶成家了也仍然靠賣敲敲糖、賣針線、頂針、自己打草鞋賣等小本生意維持生活。俺家沒地,租了村子里地主的五畝田,租子四成。但我們家向地主借的有債,利滾利,除了租子還要還利錢,一年要繳六七成。我娘只知道姓孔,娘家是單縣孔家集的,但我沒去過姥爺家,因為我娘是寡婦再嫁,姥爺家嫌丟人就不認我娘了。

我還有個哥叫黃有田,比我大七歲。是我娘跟之前那個丈夫生的。

我爹出去做買賣,家里的地就是他跟我娘在捯飭,我十歲的時候他已經是大人了,除了在自家地里干活就是給地主賣長工、打短工。一直到我十三那年,我哥都二十了,還沒娶上媳婦。有一天,都正在割谷子,來個人喊他在田坎上說了幾句話,他回來跟娘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家里也不知他的音訊,十幾年了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小時候,我沒上過幾學,不認字,就老聽人念叨“人之初”和“趙錢孫李”,曉得有孔子、孟子,但一個大字都不會寫。我從十歲開始給地主放牛,還債么,從10歲到14歲,我在家除了砍柴種地外,就是給地主放牛。

除了我,俺娘還生了倆孩子,一男一女,小妹死了,小弟現在過的挺好。

那可能是八月十五的時候吧,乾隆二十四年,那年我十三歲,小妹不知道是吃什么東西,中毒了,上吐下瀉,又無錢去醫治,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我過了十四歲到單縣縣城里投靠堂姐夫,我堂姐夫不錯,是個好人,對我很好。我在那里給一個姓李的大戶家里扛活,做了兩年,又給一個姓楊的做活,做了三年。那時我也快二十了。

那一年皇帝開始帶兵往湖北打,河南的清兵吃了大虧,歸德的人來單縣招兵。世道亂了,我爹做買賣給人搶了,幸好命沒丟,但本錢是沒有了,家里頭的日子更難了。我就跑到歸德去當兵。當時歸德給選上的人是一人一兩銀子、一斗糧的安家費。

沒多長時間,我所在的營頭就從歸德下到了陳州,然后抵到了沙河。我在沙河呆了小半年,沒見打仗,兩邊全是對峙和小規模沖突,隊伍又給拉回了歸德。

那時候皇帝正帶兵打江南。歸德城里頭的攤派越來越厲害,等到皇帝把杭州都給打下來的時候,歸德的攤派就更厲害了。當兵的和衙役還開始大肆的抓人,說是抓的剿匪亂黨,實際上就是訛詐人的。那些日子,亂七八糟的消息傳來很多,尤其是剿匪和割辮子的。

當時歸德的位置很特殊,它那里向東就是山東戰場,往西就是魯山那一疙瘩,南面的安徽還算平穩一些,但東南就是蘇北。所以天天都有大隊的糧餉從歸德過,經常有大批的傷員被送回來。那些傷員有的死了,有的活著卻是廢了,滿清才不會管那些殘兵呢。很多人傷還沒好透就被趕出了傷病營,就只能在歸德乞討,慘得很。

清兵還經常殺人,牢里頭裝滿了,裝不下了,他們就開始殺人。

只要是良心沒有壞透的人那都看不慣。

當時我們隊里幾個同鄉常湊在一起嘮叨,發泄心中的氣憤。我們覺的為了混口飯吃,而加入這樣的隊伍算是倒了霉,這仗還有什么打頭?那被殺的人很多都是本本分分的平頭百姓!

上頭到處殺人,當官的吃喝嫖賭,我們幾個人阻擋不住的。但是,我們不能喪了人的良心,不能干那些傷天害理的事。

等到韃子拉著我們去蘇北的時候,我們在揚州城外就投靠了皇帝,當時隊伍還叫復漢軍。……”

遠東新聞采訪的這個老兵是軍中忠勇派的代表,對于那些退伍回家享福享樂的人一百個瞧不上眼。

“我過去只想能吃飽飯,為了吃飽飯被人欺負也受著。大戶人家擺酒席的時候,搬桌子板凳掃地,端盤送碗,叫干啥干啥,跟孫子一樣,也不求能上席面,給碗剩菜給幾個饅頭沾沾油水都心滿意足了。

但現在我知道我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因為我所求的全部都是別人給我的施舍,這就是不對的。事實上我所求的剩菜饅頭那是我的勞動換來的。

所以靠這雙手,許許多多的我這樣的人不僅要能吃得飽,還要能吃得好,更要不再受欺負了。

不能因為一口吃的,給人跪在地上當狗。

因為我所想要的一切都可以用我的這雙手換來!

我不會覺得自己過去不認得字是自己笨,更不會覺得別人家大魚大肉,自己家吃糠咽菜都填補飽肚子是命中注定,教員教了我很多東西的。我知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知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我知道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我過去不識字只是因為沒人教我,我過去愚笨,被地主家的兒子逗狗耍猴一樣看待,是因為我的見識、我的閱歷確實太少。但人是始終在成長著的,不是老天爺命中注定,一輩子就一成不變了的。

我跟著部隊走南闖北,我見過高山,看過大海,知道啥是沙漠,知道啥是草原,知道啥是森林,我打死過老虎,我見過死掉的鯨魚,我才知道原來這世界這么大。他比我原先想的要大的大的多。

我當然不再是過去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土鱉了,我什么沒見過啊?

那個過去嘲笑我的地主兒子,現在見了我,他是個孫子。他現在才是個土鱉。他知道個屁啊?

我家的日子過得也比地主家好多了。

這幾年除了軍功田外,我爹我兄弟置地建房,稱富一鄉。現在俺家的房子有二三十間,田地百十來畝,外有棗園一處,約十余畝。此外,我兄弟還與人合伙在縣里開設貨棧,販運鯨油、布匹、糖果等雜貨。我家比村里過去的地主有錢多了。

這都不是老天爺注定的,這是俺用自己的命拼來的,是俺爹俺兄弟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來的。

我還資助過學堂的娃娃,我想要更多地孩子上學。

現在這天底下還有很多的窮人,不是每個孩子都能上學的,但那些窮人只要愿意認真地干,他們也能像我一樣不愁吃喝,也能讓娃天天上學。

皇帝說過:知識改變命運。我覺得這句話太對了,不是說學前清時候的那些舉人秀才,而是現在這軍隊里打仗一樣要識文斷字。我就是學字太晚了,兩次考試都沒有通過,機會浪費了就要遭到懲罰,所以我現在是一個三級軍士長。

我幫助過窮苦人家,我砍過那些為非作歹的王八蛋的腦袋,漢人、旗人、當官的,還有羅剎鬼,就沒有我張金來怕的人。我跟著皇帝打到了草原,親眼看到了蠻夷北遁,漢室再興。

我告訴你,我一直認為,這世界上再沒有戰場上打敗敵人,砍掉敵人腦殼,看著敵人跪倒在自己腳下更好更妙的感覺了。

天下到處都是機會,過去苦哈哈的老百姓只要認真干,都能翻身。”張金來在說這一通話的時候,血脈噴張,渾身透著一股敢戰天斗地,踏平世間一切阻礙的斗志。

“我房里有三個女人,里頭有一個舉人娘子,放到過去這是我見了后要畢恭畢敬,抬頭看一眼都是冒犯的貴人。可現在呢?她還不是要乖乖的伺候我,給我洗衣做飯生娃?被我壓到身子底下?

我的日子,我一家人的日子,越過越好,這都是因為我出過力的。”

張金來三級軍士長的身份在軍隊里并不多么崇高,他面相樸實,也沒有軍官所表現的貴氣和驕傲,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甚至除了他那時刻挺得筆直的腰桿外,他都很想一個農民。可就是這樣一個軍事技能一流,正考和補考卻全都沒有過線的老兵,面對《遠東新聞》的記者的時候說出了這么一番自豪和驕傲的話。他為自己現在享有的一切驕傲,他打破了一個中國最普通農民的宿命。

他很希望自己能夠出現在報紙上,希望自己的經歷能夠讓更多的像他過去那般的農民看到,然后跨出那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當戰爭來臨的時候,近衛師一旅三團的張金來第一批報名參加了遠征軍。

“怕?怕死么?都是狗屁。”

“心里高興還來不及呢,哪里還去想別的?我在南京不也一樣遠離家老家么?離家一千里和離家一萬里有區別嗎?我心里頭有的只是自豪、榮耀和滿足。”

“朝廷給我了當初的我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我得了這么多雖然是我用自己的命搏出來的,但我覺得我這條命值不了那么多。所以別扯什么舍小家顧大家,朝廷給我的東西換我十條命也是綽綽有余,我這條命就是朝廷的。給朝廷賣命,這就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朝廷要打哪,那就打哪!”

“那些急著退伍回家的軟蛋全不是好鳥!朝廷的錢花的就是太冤枉了。”

“那些王八犢子,都是忘恩負義的孬種。”

黃定友放下了手中的筆,這段文字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每一次看到他心里都有著很深的感慨。

這位張金來三級軍士長,單純的從思想境界上看,對比報社從教化司、從新聞出版署那里得到的一些規章制度和宣傳條例看,這位老兵并不符合朝廷新要求下的‘奉獻精神’。

但是黃定友很輕松的就能從老兵的這些言辭中看到一股中國傳統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炙熱感情。

就是這份感情讓黃定友汗顏的。

他想到了自己當初在曾母大島時候的事兒,為什么跟《金陵要聞》鬧翻?雖然這里有有這這那那的原因,但是輪究根本,那還是黃定友自己先出了簍子。

那時的他顯然就沒有這份——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責任心。

這對黃定友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刺激。

而這份刺激反映到黃定友的身上時,那就是在報社開業至今已經一兩個月的時間了,黃定友高亢的工作熱情,和極端負責任的工作態度,始終被保持了下來。

而結果是,黃定友的總編寶座已經基本可以確立了。

老天爺,他才多大年紀啊?就已經坐上了總編的位置。金陵要聞的總編年紀比他爹還大三歲。

黃定友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那里頭是濃濃的茶水,超濃。但絕對提神!

黃定友喝不慣咖啡這種舶來品,雖然那東西確實很提神,但他自己還是用濃茶來代替。

時間就剩下三天了。

這三天時間里,黃定友在工作之余要把這些文稿再審核了一遍。只是看看標點符號,和有沒有明顯的錯別字。

在黃定友的斜前方,一個木制的書夾大開著放在書立頂上,后者據說是當今皇帝設計出來的東西,現在已經風行全國了。不僅政府機關、學校有,報社的辦公桌上也人人放著書立。

——朱渥著

三個朱筆寫下的字跡鮮亮眼睛。

這是朱渥的航海筆記,負責人文地理版塊的副總編有些撓頭,他有些拿捏不定,到底是刊登還是不刊登。因為除了這個朱渥的航海筆記外,他手中還有謝清高的航行隨筆。

真可謂魚和熊掌,無法兼得啊。

于是這樣的事兒也就落到了黃定友的手里了,誰讓他已經被社長任命為代理總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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