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還是一片晴朗,但半夜間北風忽然大作,早晨阿布貝卡透過窗戶,就再一次看到了茫茫的白雪。。шщш.㈦㈨ⅹ.сом更新好快。城市的房頂上積起了一層厚雪,站在國賓館三樓往外望出去,城市的房屋就像連綿起伏的小山包,天地一片白‘色’。
作為地處熱帶的蘇祿,阿布貝卡當然是沒見過大雪的,甚至可以說他都不知道冰雪為何物。所以魯山冬日的嚴寒雖然讓他瑟瑟發抖,整日里如冬眠的‘毛’熊一樣縮在國賓館里,但他卻極為的喜愛冰雪。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的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動著各種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地快速墜落,鋪落在地上。
阿布貝卡今天起得很早,因為上午十點,有一個規模不大的‘私’人聚會等著他。
來到魯山已經有段時間的阿布貝卡,也算‘交’往了幾個人,蘇祿地處熱帶海域,多少有點特產。珊瑚珍珠啥的,在內陸還是很有市場的,或者說‘挺’被陳漢這撮剛富貴起來的人看重。再加上阿布貝卡身為蘇祿國王,對于整個南洋的局勢和各處的特產都了解細致,對于眼下陳漢朝堂的不少人來說,這點是非常重要的。
復漢軍來年不僅要大舉進入蘇祿,還要在一個被命名為新加坡的地方落腳建港,對于魯山的很多人來說,這就是上面清晰無比的表‘露’出來的一個信號——要進軍南洋了。
所以阿布貝卡來到魯山沒多久就成為了不少人家的座上客。他也熱絡于陳漢高層的往來。
突然,嗚嗚,一陣長號的聲音引起了正在進食著早餐的阿布貝卡的注意。
“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這么熱鬧?”除了長號聲,阿布貝卡還聽到了鑼鼓聲。而來到魯山這么久,阿布貝卡也了解了魯山的一些規則,一般的陳漢親貴,出‘門’是都是不擺排場的。
魯山縣城太小了。當然,就是這座小小的魯山城在阿布貝卡眼中,也勝過和樂——蘇祿國都——許多。所以,除了最最頂尖的一小撮人外,陳漢的親貴重臣出‘門’是極少大張旗鼓的。像現在這般又是長號,又是鑼鼓的,他只在抵到魯山的時候被外‘交’部隆重歡迎的時候,聽到過如此熱鬧的聲響。
“侯爺。”阿布貝卡已經被定下了蘇祿候的名號,陳惠還給他賜了一個漢姓——蘇,而漢名阿布貝卡自己取了‘云孫’二字。這是文天祥的初名,阿布貝卡以敬仰文天祥為由,又‘不敢’褻瀆文丞相的大名,遂以其初名為自己之名,叫蘇云孫。只待新年時候就正式冊封。而此侯爵于陳漢一朝中,那還是陳惠陳鳴父子之下的蝎子拉屎——獨一份。
阿布貝卡身邊的人已經喊了半個月了,倒也慢慢習慣了。“是太子殿下出行。”
阿布貝卡皺著眉頭想了想,是了,他幾天前似乎聽說過這么一回事,剛剛打仗回來的太子殿下還要啟程往武漢去一趟,原來就在今天了。
這事兒跟阿布貝卡一點都沒關系,他聽到了消息也忘在了腦后,現在想起來了,卻還是繼續拋在腦后。因為太子距離他現在的位置太遠太遠了,別看他馬上就要成為一個侯爵!可他這個侯爵是空頭侯爵,是一塊招牌,僅此而已。
阿布貝卡是一個聰明人,他清楚自己的處境。
蘇祿候只是一個‘廣告’,代表著陳漢不虧待‘有功之臣’,但這不代表真正的實權。
陳漢定下的爵位,沒有什么一等、二等、三等,不管傳襲的話,總共就親王、郡王、公、侯、伯、子、男,七級。可是蘇祿候這樣的侯爵,將來還不如一個最最低級的男爵呢。因為后者被封為男爵一定是有著功勛!要建立功勛就一定要手握著權柄,蘇祿候又算什么呢?
阿布貝卡現下所‘交’往的人中,雖然都是只有官沒有爵,但那是陳漢還沒大肆封爵。魯山早有傳聞,明年他們就要搬去南京了。漢王告天稱帝,那個時候才是大肆封賞的時候。屆時,滿堂盡是勛貴。即使他們的爵位會很低,可手中的權利、資本也一定比他這個空殼子要強的多。
阿布貝卡這個侯爵,還是一個能相傳五世之后才開始降等的貴爵,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么。但蘇家永遠都只是一個侯爵了,一個沒有實權的空頭侯爵。而他現在所‘交’往的那些人,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
——手中有著權柄,那就有著立功受賞的機會,就有著可攀登的路徑。
而阿布貝卡的眼前卻是一道絕壁,他不能領兵,也不可能當官,漢話都說不利索,漢字更認不得幾個,如何重用?而且身份也有些尷尬。而他留在蘇祿的幾個兒子,漢學水準更連他都還不如,蘇家這兩代人是沒大的指望了,所有的希望還要看他的孫子這一輩。
明年的時候,蘇祿如果安定下來,阿布貝卡會把自己的直系子孫大部分的遷往中國來,好好的學習漢話漢字,然后進入成均公學!
是的,阿布貝卡來到魯山快二十天的時候才第一次知道,這個陳漢的心臟重地還有一個以‘成均’——相傳是華夏先祖五帝之學——為號的學校,收錄著陳漢親貴重臣各姓子弟,聽說未來更會是皇子皇孫們的學習之地。
阿布貝卡的兒子是趕不上了,可他的孫子完全能來得及。
這種權貴子弟云集的所在,就是進去打一個滾兒,也能粘得滿身的好處出來。
阿布貝卡家族是純粹的外來戶,在中國根基淺薄的很,最最缺乏根基和人脈。他的孫子如果進入成均公學,幾年同學下來那就等于編成了一張人脈關系的大網,一塊對于他們家族最最重要的網脈,那時他家才算真正的融入陳漢頂層。
所以,千萬別以為此刻他這個侯爵有多么的尊貴,別以為他要封侯了,就距離陳鳴有多么的‘近’。千金買馬骨罷了。只是陳漢拿來擺在明面上的幌子,一個排位。索‘性’,阿布貝卡本人也十分的識趣。
陳鳴當然不知道不遠處的國賓館里一個他并不掛在心上的人,同時也不把他掛在心上。
隊伍出了魯山,儀仗就被陳鳴拋在后面,在身邊百來名親衛的拱護下,快馬向著武漢馳去。
此時的武漢漢口碼頭上,一艘不怎么大的沙船在萬眾矚目中駛入泊位。
在漢口碼頭數百艘大小貨船中,這艘不大的沙船就像魚群中的一條小魚一樣,如果沒有周邊拱護的八艘戰船,還有那些荷槍實彈的一個個士兵,這艘沙船一點也不引人矚目。可是有了外在的襯托,它就是整個漢口碼頭最最受關注的明星!
沒人知道這艘船里裝載了什么。自從這艘船只抵到碼頭后,就直接由士兵做勞力,‘操’縱著轉臂式起重機,從船上吊下來一口口的大箱子。然后這些樣子由部隊直接護衛著,全部運入了一個空空的物資倉庫中。
與這些箱子一塊下船的還有幾個黃頭發綠眼睛的洋人,再多的,外人就看不到了。
踏著冰霜火速趕到武漢的陳鳴,盼望的就是這些箱子里的機器與資料。
陳鳴去年就向英法提出購買蒸汽機,在瓦特蒸汽機還沒有問世的情況下,蒸汽機這東西的實用‘性’很內個啥。英法都不怎么重視這個東西,它們現在只能‘抽’水么,還耗能巨大。而陳鳴為了掩飾自己的用意,對于蒸汽機的關注也很平平淡淡的,陳鳴把自己的主要‘關注點’放到紡織機械系列上,棉紡‘毛’紡,包括珍妮機、卷軸紡紗機、水力織布機等等一系列的新發明全在陳鳴的購置列表上。除外還有非工業‘性’質的鏜‘床’,這東西還不能算是一個完成品,就跟現在的蒸汽機一樣,正處在實驗室向實用‘性’前進的階段。
還有大量的科學儀器,主要是天文化學。海量的歐洲書籍,從哲學、神學到自然科學,反正這東西他又不看。陳鳴向羅伯特、佩里埃他們還提出了聘請西方技師,以及學者的請求,那都是有著豐厚的酬金的。
西方文明發展到現在這個時候,這些東西就是整個西方文明最最‘精’美的結晶!
只是處在和平時期的歐洲,那里的技師和學者對于遠渡重洋到陌生的中國來興趣不大。
亦或者羅伯特和佩里埃他們根本就沒有用心去找,這次英法兩國隨船前來中國的技師和學者攏共只有十一個,其中還有四個因為健康原因中途留在了印度,他們都生病了。
陳鳴之前曾經向西方人透漏了茶葉、豆芽等等避免敗血癥的手段,這些事情有沒有在西方引起轟動陳鳴還不知道,反正今年從上海、寧‘波’、廣州往西回的歐洲商船,可都有進購豆子。
然萬里海‘波’,危害人健康的何止敗血癥一樣呢?那四個人在印度修養著呢。
或許有人會講,以陳鳴現在的身份,只是眼下的這點東西,值得他親自出馬嗎?可實際上陳鳴來武漢的官面理由卻是一場工商署召開的以紡織業為主的商會議談。自從明面上看,那些西洋來的‘奇‘淫’技巧’還整不是他的菜。就是這一舉動把陳鳴重商的名頭給坐定了。
陳鳴不管這個,珍妮機、卷軸紡紗機、水力織布機……
這些玩意兒來到了中國可不能只被陳鳴自己握在手中,推廣開來才是正途。而這個推廣,靠的就是即將在武漢召開的紡織業商會議談。
陳鳴還希望這個明年就將成立的紡織業總會能夠湊出一筆資金,來公開懸賞更加先進的紡織業機器和改進蒸汽機。借這個機會,以后中國的《專利法》也會應運而出。
有這張虎皮在,估計誰也不會陳鳴來武漢是因為那些機器和書籍了。
滿面風霜的趕到漢口,陳鳴在柳德昭等人的恭迎下到了落腳地,稍作休息就親身抵到了那個儲備倉庫。大大的倉庫里一座座鐵木相‘交’的機械已經被組裝好了大半,陳鳴也真正見到了一眼珍妮紡織機,而不再是圖紙上了。
“怎么樣?看了這些有何感觸?”
‘摸’著還未完成組裝的蒸汽機,陳鳴對身邊的柳德昭、潘振承、韓騰等人說道。
柳德昭之前已經看過了這些機械的相關介紹,潘振承、韓騰等也一樣清楚這些機械的作用。他們現在還清晰地記得第79時候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西人奇‘淫’技巧之能,巧奪天工,匪夷所思矣。”
區區幾個器械,同等的人力、時間里,竟然能使得棉紗、布匹產量暴增數十倍。這是多么強大的力量啊。他們幾個都不是死讀書的書呆子,怎么會不知道布匹、棉紗大降價后的深重影響。想想都不寒而栗!
“萬幸有殿下明察秋毫,明見萬里。使我華夏亦有此利器。否則西人棉、紗愈賤,傾銷于我國,久必生禍‘亂’。”柳德昭繼續恭維著。
似乎一點都不知道這種機械如果落到了商人手中,如此短時間里迅速在中國鋪展開來,對于中國傳統的家庭經濟又會帶來怎樣巨大的影響!那水力織布機等器械根本不是家庭為單位的農民們可以擁有的,如此棉紗、布匹在未來幾年里就會大幅度的降價,對于小老百姓來說,絕對會是一場災難。
柳德昭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這一點。但他并沒有對陳鳴說。韓騰、潘振承也沒有說。因為他們的背后與無數商家都有著密切的聯系。
反倒是劉武在陳鳴返回住處后提出了這一點。
“成千上萬破產的農民,受到巨大沖擊的小農經濟……”陳鳴臉上流‘露’出一抹悵然,但沒有說什么,而是擺了擺手讓劉武退下去。
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前世只是一個簡單的小p民的陳鳴,真心解決不了發展工業所需的勞動力問題與小農經濟瓦解、破產帶來的社會問題如何‘和諧共處’這一‘悖論’。
這倆問題是一體兩面的。資本發展,小農經濟、自然經濟的崩潰瓦解;而想要小農經濟繼續持續下去,資本又如何得到他們足夠擴張的需求市場呢?就跟英國的羊吃人圈地運動一樣,就跟老美的南北戰爭一樣……
有進就有退,有得就有失。或者用上輩子的話來說,就是減少農村居民,增加城鎮居民,解放勞動力!
雖然這個過程可能會很殘酷,很不人道。但它確實能讓中國數以百萬計的老百姓被‘逼’無奈的從田地里走出來,能讓中國的內需市場不斷地發展、擴大、壯大。
一切工業國家都首先要有一個最先的基本盤,那就是國內市場。尤其是在眼下這個時代!
如果中國繼續陷入小民經濟,繼續走在自然經濟的路上,萬萬千千的老百姓在地方上都能糊口度日,將來復漢軍就是打下了再多的疆土,那也是海灘上的沙堡。經不起沖擊的!
說不好聽的話,中國歷朝歷代開邊填邊的百姓,不多是窮的叮當響的貧民么?英國人開發殖民地不也是靠著國內窮的叮當響的破產者、無產者,乃至罪犯嗎?
說起本質來,那都是一個理兒。
孟子說: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可這句話如果換個殼子,放到最下層的農民身上,那就是——他們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會去想別的路——移民——吧?
土地是中國老百姓的命根子,也是最能束縛老百姓的‘生產資料’。
不把這個盤子砸爛,以后美洲、東北、外東北、南洋、澳洲,狗年馬月才能湊夠人去填滿這些地皮啊?
經濟上的破產至少能讓百姓移民的主動傾向更大更旺盛一些吧?如此總好過官府拿鞭子‘抽’著,拿刀槍嚇唬著,一路哭爹喊娘,跟上刑場一樣的‘移民’好吧?
這就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至于國內的農業,‘生產資料’的逐漸集中,從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轉為原材料供應。陳鳴不奢求如后世老美、歐洲那樣的先進農業,要面對現實,現在科技水準還達不到那個地步。但中小家庭農場模式也比佃戶、自耕農模式強啊。
陳鳴是水準真正有限,很多事情都要走一步才能看下一步。萬幸的是他是一個穿越者,怎么說前瞻‘性’上還是靠譜的。
——前途是絕對光明的,可道路上也他么是絕對曲折的。‘摸’著石頭過河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