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硝煙彌漫。
陳州外圍的清軍炮臺首先噴放出怒焰,先是葡式六磅炮,然后是葡式十二磅炮,再接著是滿清自個鑄造的十斤彈、十五斤彈和二十斤彈的大將軍炮。
炮聲隆隆,滾滾硝煙。
孤零零一座陳州府城屹立在豫東大地上,城外面的四關已經完全被推平,沒有留下任何一棟房屋。清軍在推平后的土地上修筑起了復雜的土坡、戰壕、坑道、胸墻,還有堡壘。但是隨著周家口的突然丟失,隨著阿桂帶兵的離開,人心惶惶的陳州守軍,即使有著防御體系完整的陳州城,昨天黃昏傍晚在復漢軍的先頭部隊逼近城池的時候,自覺力量不足的守軍還是做出了放棄外延陣地的決斷。集中兵力固守城外陣地——護城河內外炮臺區,和城池本身。
有了葡萄牙人的幫助和北京那些傳教士以及滿清工匠的努力,重金懸賞下,沉重的大將軍炮的性能得到了一步步的提升,那十斤彈的大將軍炮比之葡萄牙格式的十二磅炮射程還略有不如,十五斤彈的大將軍炮就已經超出了一些了,最后是威力最強大的二十斤大將軍炮。射程超過五里,雖然還達不到傳說中紅衣大炮‘糜爛十里’的牛氣,也做不到‘周而不停,每炮所中,糜爛數十尺,斷無生理’這樣的水準,但性能比之最初版本的武成永固大將軍炮確實超出了好多好多。
陳州城外炮臺上就左右各放置了一門二十斤彈大將軍炮,接下的十五斤彈大將軍炮、十斤彈大將軍炮,乃至葡式的十二磅炮。炮臺上的各個炮位都是封閉式和半封閉式的,防御力兩和攻擊火力都十分強大。
清膛、復位、裝藥包、裝彈、調整炮筒仰角,炮臺內清軍炮手的動作也異常熟練。
沉悶的轟鳴聲從炮筒內響起后,一顆顆實心鐵球以迅雷之勢分別擊向自己的目標。他們的目標不是復漢軍的火炮,而是在火炮后方列陣的復漢軍步兵。這些人離陳州城墻足足有五里地遠,這個距離在他們的認知中是比較安全的了,因為很少有火炮能打到這里,即便能打到,也是強弩之末,對他們造不成太大的殺傷。而且他們也不敢離火炮陣地太遠列陣,因為怕清軍的馬隊突然殺過來,只憑炮兵部隊的護衛隊很難阻擋清軍大股騎兵的。
此次陳州之戰,進行到現在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陳鳴還不知道阿桂帶領的滿清騎兵群的確切位置。
昨天夜里,阿桂一次次分兵,一股股騎兵穿插交錯,搞得人眼花繚亂,而暗營埋下的棋子又不能深夜里騎著馬去追蹤,最后得出的結果就是——不知所蹤。
所以不僅是湯莊方面的陳開山,陳州方面的總指揮高元厚也一樣要小心謹慎。
很快,兩顆二十斤重的鐵球就讓五里外的復漢軍知道這里也不安全的。呼嘯飛來的鐵球在復漢軍陣列內制造了一次并不怎么恐怖,但很有震懾力的殺傷。復漢軍的步列已經盡量的將間隔擴大了,但斜穿過整個陣型的兩顆二十斤鐵球在摧枯拉朽般撞倒了五個人后,又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地彈了幾次,連續變向擦碰了好幾人后才最終停下來。
而那些被擊中和擦碰到的士兵,中著立斃,粘著的——非死即殘。
凡是被炮彈擦碰到的戰士,即便不死也會被帶走胳膊、腿什么的,在這個時代也不見得能活得下去。即便復漢軍的醫療條件是整個地球上軍隊最好的,可技術有限,誰也不敢保證每一個傷殘的士兵都能最終活下來。
用炮彈打大炮是很困難的。清軍炮臺首先給了復漢軍一個下馬威后,還是將目標放在復漢軍的炮兵陣地上。
清軍西城外的左右炮臺都各打了兩輪了,二十發炮彈打出去,才取得命中一發的戰果——一枚十五斤彈蹦蹦跳跳的撞在了復漢軍炮位外圍壘放的藤框和沙土袋上,蕩起好大一股塵煙。
可就是如此這樣的一個成績,都是相當驚人的!即使陳州城外的每一塊區域,清軍炮兵可能都精確測量過,甚至每門火炮也都對每個區域進行過一定量的試射,但那也只是理論上的‘指哪打哪’。
實戰里,一個風向問題,一個不同季節土地的硬度問題,或者說土地的平坦度問題,以及火藥的輕微質量差距,藥包存放保存的效果,等等原因都能明確的影響到大炮的精準度。現在打了這么多炮彈才命中一發,都說不定還是運氣彈!
陳鳴現在還在周家口,派來攻打陳州城的是守備一師和親衛旅,以守備一師的第二任師帥高元厚作為總指揮。
陳二寶留在了嶺南后,守備一師就由高元厚帶領。而高元厚最早時候是陳鳴手下的偵察營營官。偵察部隊總歸沒法子大擴編的,它跟憲兵部隊,乃至炮兵部隊都不一樣。高元厚很早就離開了偵察兵系統,先是在親衛左營當一把手,然后是親衛旅的一把手,現在又替代陳二寶作為守備一師的一把手。
因為久在魯山,復漢軍一班高級將領里,高元厚的資歷很厚,但戰功是最少的。
陳鳴把守備一師缺第四旅,留守魯山和親衛旅放到一線進攻陳州府城,那也有給他增加戰功的意思在。
作為清軍在豫東防線的補給基地,陳州的守備工事以及現下具有的兵力,顯然不會給守備一師與親衛旅造成太大的麻煩。
清軍的炮臺威脅很大。可當復漢軍的熱氣球升起的時候,暗營又早早就把陳州的布局圖和確切的間距圖送到了陳鳴的手中,復漢軍的十二斤炮完全可以越過陳州的城墻,徑直將炮彈打到陳州的軍火庫和他們兵營、城內的炮兵陣地等等要害位置上頭。
陳鳴不認為陳州的那點清軍就能夠真的頂得住守備一師和親衛旅的猛攻。即使守備一師缺了第四旅,親衛旅少了一個團,后者可也有一萬六七千人的總兵力的。不管是大炮還是士兵,都遠超陳州清軍!
宗緯峰略有些不安地站在陣前,他的身后是列陣完畢的守備一師第二十一旅二團第二營。
這個與復漢軍暗通曲款好久了的盧氏營守備,在去年一次清軍對許州的進攻戰中,干凈利索的帶兵投降了。然后‘議敘’功勞,宗緯峰的功勞還是很不錯的。當初為被封鎖的魯山運輸了不少的急需藥材,對陳漢是有功勞的。所以在經歷了一年的學習期后,宗緯峰先在新兵營,然后又到了新二十一旅做了副團正加營官。
守備一師第二十一旅二團第二營,全營總兵力五百五十三人,這里頭宗緯峰的老兄弟只有少少的七個人。這是一支全新的部隊,跟盧氏營完全沒有了任何的聯系。
就像現在的宗緯峰一樣,也不再是過去的一個小兵頭,而是一名復漢軍的營官。
二團是部守在戰場西南角的警備部隊,西南位置是復漢軍攻城的主要方向。清軍西城墻左右兩個炮臺死死的封鎖了正面,要是死沖正中位置,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復漢軍的進攻角度是陳州西城墻最靠西側卻又不出角的那段細窄空間。因為要出了西南城角就會遭受東城外右炮臺的夾擊。
宗緯峰營是這個團最外圍的一個營。從昨天進入陣地開始,他們就提起精神,警備著清軍可能出來的襲擊。結果沒有!
然后今天他們也在全力警備著。這一警備就警備到了陳州城都岌岌可危了。
宗緯峰眼睜睜的看著熱氣球升起來,今天陳州天氣很好,風不大,正是升熱氣球的好時節。至于熱氣球的真面目到底暴露沒有暴漏,他不知道。但陳州城里的清軍軍火庫和炮兵陣地被打掉了卻是事實,那巨大的爆炸聲,仿佛是地震一樣,陳州城外的護城河都跟掀起了三尺高浪,還有升騰的仿佛一朵巨大蘑菇的火紅黑云。
陳州守軍的士氣瞬間就低落下了。
連城墻外頭的那兩座炮臺都變得‘中氣不足’。
要不是陳州城不僅護城河甚寬,還有一道甚是堅固的城池,復漢軍的進攻部隊真有可能一舉把城池奪下。
“轟轟轟……”
炮聲隆隆,一枚枚炮彈落到炮臺和城墻上。陳州城墻西南角的角樓都被大炮打的垮塌,突擊部隊抬著長梯往護城河突進。
進攻部隊的陣列散的很開很開,因為清軍的大炮能打霰彈。雖然射擊角度能夠夠得到最西側的只有左炮臺的一部分炮位。但沖擊面太狹窄了,一顆霰彈都恨不得能夠將沖擊面完全籠罩。
卻也是一得一失!
列隊在最最前頭的戰俘們都一臉的死灰,手中都提著一塊不咋大的木盾,擋在胸前。
他們低著頭,從前方高點兒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們頭盔上一跳一跳的紅纓。復漢軍給他們配了頭盔和甲衣,猛的一看還以為都是復漢軍呢。只是甲衣下面沒有紅色的軍服。
復漢軍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盡可能的保住他們的性命,要這些戰俘們把一副副長梯搭在護城河上面。
“滴嘀嗒滴滴噠滴滴噠滴……”號聲響起,突擊部隊開始前進。最前面的戰俘們眼角落下一顆顆晶瑩的淚滴,被身后復漢軍士兵的刀槍威脅著、驅趕著,一個個發狂一樣向著護城河奔去。
戰爭年代,淪為了戰俘,那就是身不由己的待宰豬羊了。他們的運氣還非常的不好,趕上了‘填坑’這種活兒。對于他們需要承受的現下的這種‘替死’行為,于‘公平、正義’來說是很不人道很不人道的,可戰爭年代還能有幾分‘公平、正義’呢?不用這些人取擋炮子,難道要用復漢軍戰士寶貴的生命來染紅清軍的炮子嗎?
乍然一看六七百人的進攻部隊,實際上內中真是復漢軍戰士的只有一個隊。
“沖啊……”響亮的吶喊聲響起,戰俘們扛著長梯開始飛奔,很多人沒有分配好體力,跑到半途就沒有力氣了,然后他們很快就被后面人撞倒在地。
所有的戰俘都清楚,他們要想活命就只能把長梯搭在護城河上,這是大前提。在清軍霰彈覆蓋的范圍內,任何緩慢都是要命的。這個期間速度越慢,就越是找死。
復漢軍的出擊陣地是通過清軍留下的坑道修成的,距離護城河只有三四百米距離。很近很近的一點距離,那更近的地方都被清軍填平了。
“轟轟轟……”清軍左右炮臺上的大炮齊發,硝煙彌漫了炮臺,一枚枚的霰彈在半空里散開呈一張張大網。城頭上也出現了清軍的火槍兵,一排排子彈打向突擊部隊!
當大網與彈雨落下,那就是人命收割的時候。血漿,慘叫……,一個個沖鋒的戰俘被打倒在地上,一副副長梯被拋棄在地上……
第一波進攻部隊損失慘重。
不僅是前頭的戰俘,還有后頭跟隨的那個隊的復漢軍士兵,也損失了三十多人。
炮臺里的清軍仿佛打了雞血一樣,發炮速度陡然上了一個檔次,一枚枚霰彈對于進攻部隊的打擊太重太重。而且左炮臺中還涌出了一隊清軍火槍兵,就著炮臺周邊的防御工事——胸墻、土堆,向著復漢軍進攻部隊連連開火。
雖然在這波清軍和城頭上清軍在復漢軍的攻勢結束的時候,他們自己也損失慘重,被復漢軍的大炮打的抱頭鼠竄。
“噠噠,噠噠……”
危機總在不經意間降臨,大股的清軍騎兵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陳州的西南角。
當第二波沖擊的戰俘繼續撲街,第三波沖擊的戰俘終于把二十副長梯撲在護城河,左炮臺里沒有清兵再鉆出來打槍,城頭也沒有清兵再敢站在那里放槍,第三波戰俘終于成功了。
從出擊陣地前不遠的地方開始,一直到護城河,百丈距離內倒下了一層戰俘。
在這個講究‘暴兵’的排槍擊斃時代,霰彈什么的,實在是太惡心了。
“快發信號彈,清軍馬隊來啦!”
三發紅色的信號彈從宗緯峰營東南方向升起。那是二團派遣出去的偵察兵發出的第一個信號,也是最后一個信號!
兩千滿漢騎兵從擦著二團警備陣地的邊緣溜過,向著復漢軍炮步兵陣地后的營地攻去。
他們不沖擊復漢軍的步炮陣地,而是向著正在吃飯,警備力量最松懈的宿營地突去,宗緯峰瞬間反應了過來——這支清軍馬隊并不是專門救援陳州的,他們就是來撈好處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