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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山太子府邸。
汪輝祖拿著厚厚一摞賬本,腳步輕快的走進陳鳴書房中。一進屋就放入到了另一個世界,屋外撲人的熱浪被一道墻壁給徹底隔絕了,書房內氣息冰涼,四角和中央放著的大冰盆不斷地散發著寒氣,將屋外的炙熱從房間里完全驅除。
“殿下,今年上半年軍人合作社的利潤算出來了。”汪輝祖說話中都透著高興,陳鳴抬頭看了他一眼,整個人神采飛揚啊。
“上半年利潤如何?”一定是大賺了,陳鳴想著。
“很好,同比漲幅超過了兩成。殿下。今年棉花價格大漲。只棉花這一項的收益,均衡起來就頂的去年軍人合作社上半年收益的七成還多。”汪輝祖把厚厚一摞賬本上的第一冊遞給陳鳴,這上面就是總錄。
隨著整個南國被復漢軍奪取,軍人合作社的規模也沖出湖廣,向著江南和更南方的浙南、閩北、廣東滲入。自然的彼此之前也出現了分歧。雖然還沒鬧到分裂的哪一步,畢竟合作社也是剛剛興起沒兩年。可也快了。
兩邊基礎單位面積經濟收益的失衡,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讓江南、浙南的‘軍功田莊’與兩湖江西的‘軍功田莊’產生決裂。這種個體利益上的糾紛,是擋也擋不住的。
陳鳴直接看最后的數據,也不瞧總收益,而是看每畝田地的平均收益,比去年高了22個百分點。
臉上的笑意是滿滿的,但他還是道破了今年收益大增的主要原因:“今年棉花價格有些虛高了。”且若不是進入到六月雨水多了起來,這棉花的收益還能更高。
汪輝祖道:“皮棉的價格尤其的高啊。”據他所知,太子妃的一個表姨家里,依照太子殿下提出來的思路,改老式的軋車為皮輥軋花機。今年收購籽棉賣出皮棉,不欺行霸市,不打著太子太子妃的招牌耍橫耍無賴,棉花收獲后的這段日子里正正經經的就賺了三千多塊銀元。現在一家人興致高漲,召集木匠工人組團來搞什么‘鋸齒軋花機’。
這也是太子殿下說的,事實上陳鳴對扎花機唯一的印象也就是一個詞了。
李小妹那個表姨家里,不僅過手皮棉賺了錢,賣皮輥軋花機也賺了不少錢。
陳漢開放通商港口,還出臺政策消減了貨物在運輸過程中的耗費和時間,最主要的是,這次兩邊的交易不再需要經過‘十三行’這樣的洋行轉手,直接就是買主和賣家的面對面交談。狠狠地刺激了國內經濟,尤其是布匹生產。
去年的江南還戰火紛飛,棉花種植給水道讓了步,國內對棉花的需求卻是大大增加,供不應需,棉花的價格自然就抬高了上去。就如陳鳴說的一樣,今年棉花這價格高的有點虛。
事實上隨著貿易往來的發展,用不了幾年英國人打印度運來的棉花就能很好地填補中國市場,但這都需要時間。就像現在已經熱烈進行中的中外貿易多是賣方買方直接碰頭談價格,可也用不了幾年,中國方面依舊會出現‘十三行’這樣的轉口貿易公司,只是他們不再有朝廷許可的壟斷經營權了。
今年買家賣家雙邊都興致高漲,還很少有人意識到這一點。他們這種兩邊賣方買方的直接交易,看似為雙邊都贏得了最大的利益,實際上卻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和寶貴的經歷。
一艘西洋商船進出都是幾十萬銀元的交易額,只憑隨船大班一張嘴跟人交易買賣,還要貨比三家,看了又看,累不死他。
“父王,你看,這是軍人合作社今年的收益報表。這是工商署上半年的市場調查。”
當天晚上陳鳴拿著兩份報告來找了陳惠,同時給陳慧的還有一個對照表目。
陳惠細細的看了半響,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足,“好啊,好啊。糧食價格大跌,鐵料的價格也大跌,布匹和牲畜的價錢都漲的很厲害,老百姓的生計是恢復了啊。”陳惠很高興。
亂世之中糧食和鐵料的價格絕不會落下去的,只有局勢安穩了,布匹和牲畜才會成為生計恢復當中的城村百姓們的搶手貨。
“牲畜價格漲得太高了啊……”片刻后陳惠又有些皺眉的道。
“所以兒臣覺得,我們可以派出船隊向南洋各國收攏水牛。”反正復漢軍現下的控制區里,水牛的使用比例遠遠超過黃牛。
“南洋?”陳惠眼睛看向了桌子邊的地球儀。“南面那些小國不是打的正激烈么?”
兒子只是說‘去南洋收購水牛’,但老子要是真以為兒子的意思是去收水牛,陳惠這個漢王當得就也太沒水平了。
陳鳴的意思分明就是趁機往南洋插一腳!
現在的南洋,安南是南北內戰,暹羅是被緬甸入侵。這三個國家是中南半島上的傳統三強,正打的不可開交。余下的南掌、瑯勃拉邦、金邊柬埔寨、老撾等國存在感弱的讓陳惠都記不起來。至于后世的馬來和印尼,這個時候還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蘇丹呢。當然也少不了荷蘭人和西班牙人。
荷蘭人統治著后世的印尼群島,并且經過了二十年前的那次戰爭,整個‘荷屬東印度’群島上對荷蘭人的反抗土著勢力,一下落入了低潮中。
而西班牙人更是把呂宋看的牢牢地,還長長發兵進攻老棉蘭島。當然西班牙人手下的呂宋島內部也不太安穩。
英國人現在倒還沒有插足南洋!
“父王。你看這個地方……”陳鳴在地球儀上指著后世新加坡所在的位置。
“據報,這個地方自然條件優越,水域寬敞,很少受風暴影響,水深也適宜,平均潮差尚不及七尺。乃是天然的深水良港。同時這里的地理條件也極為重要。首先這里臨近馬六甲海峽,扼東西航運要道;其次這里靠近婆羅洲……”
新加坡的地理位置根本不需要多說,只要哪一方有心在南洋大展身手,新加坡優越的地理位置就一目了然。
而陳漢有沒有進入南洋的決心呢?準確的說,除了陳鳴以外,他爹陳惠有沒有進入南洋的決心呢?這事兒,陳惠果然猶豫了。
“這里是西班牙,這里是荷蘭……”陳惠眉宇間充滿了顧慮。
他可不是乾隆這種‘土鱉’,這半年來葡萄牙來的羅東尼都要成為陳惠的宮廷顧問了,陳惠從羅東尼那里聽來了滿腦子的歐洲史。荷蘭和西班牙別看現在沒落了,但也不能小覷。
西班牙在美洲還有著遼闊富饒的殖民地,荷蘭的首都阿姆斯特丹還依舊是整個歐洲的金融中心。倫敦要徹底取代阿姆斯特丹的地位,還要通過十年后的第四次英荷戰爭。英國人在北美輸了一仗,還欠下了天文數字的巨額債務,那債主里的大頭就是荷蘭人。然后約翰牛抹掉顏面撞進褲兜里,對著荷蘭這個往昔的親密盟友就痛揍一頓。‘賴’掉了欠荷蘭的巨額外債,掠奪了荷蘭豐厚的商隊物資與殖民地。此前一直是西方世界金融中心的阿姆斯特丹,戰后被倫敦取代其金融地位。
整個荷蘭,徹底沒落。
“這兩國人手下都占滿了咱們中國人的血,這筆賬早晚是要算。但現在……”陳惠猶豫著。他們還有北頭的滿清沒有解決了呢。
“父王,咱們現在只是剛剛插足進去。又沒想著立刻就跟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干仗。”
陳鳴覺得眼下的陳漢對西班牙和荷蘭感覺著棘手,那西班牙和荷蘭人對于陳漢又何嘗不覺得頭疼?西班牙人幾次屠戮華人,荷蘭人三十年前干下的事情,血跡還沒干涸。三邊的關系應該是麻桿打狼——兩頭怕。
“咱們跟西班牙和荷蘭間的關系,不管實質上如何,只要保證明面上不沖突就行。”雙邊競爭敵對歸競爭敵對,交易且去交易來。歐洲的對華貿易看似一直在賠錢,但‘賠’的錢絕對不是他們東印度公司的。他們從中國賠了一塊銀元,拉回歐洲就能賺回兩塊銀元。
后世英國人的東印度公司倒閉那也不是在中國賺不到錢了,而是他們在別的地方賠的太多了。而且阿片專營權到期。
乾隆老兒把‘大黃和茶葉’當成滿清制衡俄羅斯的利器,雖然幼稚了一些,但不能否認確實有三分道理的。只要把中俄之間的貿易規模擴大上一二十倍,貿易制裁這一招確實有三分效果。現在西班牙和荷蘭也是差不多的道理,英荷第四次戰爭還沒有爆發,經濟處在繁榮期的荷蘭對于亞洲的許多貨物還都有著旺盛的需求。荷蘭人和西班牙人不會輕易地掐斷自己與中國的貿易往來的。
這一點中國占據著主動地,只要動作小一點,不要太過刺激荷蘭人和西班牙人,西荷的反擊也應該不越紅線的。最多是支持馬來的土人來搗亂么。
蔚藍色的大海上,一艘張滿風帆的西式帆船正在全速航行。
雪白的風帆映襯著桅桿上飄揚的紅色旗幟更加鮮紅。
這就是南海一號訓練艦了。
它現在所處的海域就在渤海灣。趁著東南季風,一直在南海打轉的南海一號,揚帆北上。
朱濆站在高高的桅盤里,舉著單筒望遠鏡四處打量。按照海圖,他們已經進入了渤海灣。但迄今為止他們還沒有碰到一艘船只,連下海打魚的漁船都沒有。
今天的天氣很好,朱濆喜歡這樣的天氣。在南洋訓練的時候他們碰到過一次臺風,雖然只是擦了一點臺風的邊角,但那狂風驟雨,海浪滔天的一幕他至今沒有忘懷。
漫天的雷電如同銀色穿梭,滔天的巨浪將船只像玩具一樣顛簸。
當時朱濆真以為船要翻了!
那一場災難中船上的船員少了三個,他們兩個是帆纜手,一個在甲板上被大浪卷進了大海,一個在桅桿上被大風掃落了海中;還有一個是炮手,后者在一次顛簸中被率到了船壁上,那似乎并不怎么沉重的一次撞擊,卻要掉了他的性命。
在這艘西式帆船上呆了小半年的時間,朱濆已經充分感受到西式帆船與中式帆船間巨大的不同了。一樣是操作,前者需要更多出許多的水手。而人員巨多,自然也就使得水手在船上的生存環境變得惡劣了。卻同樣在大風大浪的天氣里,西式帆船上的水手比中式帆船上的水手的危險性也要高出許多來。因為西式帆船的軟帆和繩纜操縱太麻煩了。必要時候還需要水手冒險爬上桅桿去砍斷繩索,就如那個在桅桿上被大風掃落海中的同伴一樣,他就是在砍纜繩的時候,遭遇的厄運。
但是真正的平心而論,西式帆船也確實要比中式帆船更能經受得住風浪的拍擊,就是更加堅固。那次遭遇臺風,那么巨大的風浪和顛簸,一切風平浪靜之后,整個船只就只有兩處地方破了小洞,輕易的就修補起來了。
當然,西方帆船沒有水密隔艙,這在朱濆眼中是一大缺陷。如果能把中西方船只的優勢中和一下,那絕對是極好。
時間一點點過去,晌午了,天空的太陽火辣辣的照射在桅盤里。雖然海風襲人,但始終警惕的注視著周邊海面的朱濆還是焉了下來。時間也到了,換班的人到了。
瞭望手是一個很耗精力的崗位。尤其是現下這個地段,按理說他們應該隨時都有可能與清軍戰船碰面。
朱濆還在舉著望遠鏡打量著四方。“咦……”他似乎看到了兩根桅桿。強撐著精神的朱濆如同磕了一粒十全大補丸,精神大振,舉著望遠鏡細細的搜索著左前方——剛才他就是在那里瞄到了兩根桅桿。
“鐺鐺鐺,鐺鐺鐺……”急促的告警聲從桅盤上傳出。整個南海一號訓練艦立刻忙碌起來。
左前方向,一支六艘船組成的船隊漸漸躍出了海面,朱濆還看不清楚船隊的旗幟,也不知道這六艘船只的后頭是不是還有別的船只
就在南海一號在渤海灣發現船隊,就在陳惠陳鳴父子嘀咕著怎么在南洋插足才不引起西荷兩國反彈的時候,兩艘中國式廣船緩緩駛入了零仃洋。
阿布貝卡帶著一種焦急又有些暢然的復雜心情,攬看著零仃洋里的風光。
“蘇先生,這里,這里,是不是,文天祥……,寫,‘人生自古誰無死’的地方……”
阿布貝卡的中國話說的不怎么流利,他操著結結巴巴的廣州官話,向身邊的蘇義說道。
后者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十幾年前蘇義跟隨父親蘇群帶船前往巴達維亞交易的時候,遭遇了臺風,船只被吹刮到了蘇祿群島。然后蘇家與蘇祿國就正式的搭上關系了。
阿布貝卡和他的父親都非常信任蘇家。
阿布貝卡第一次與陳漢打交道,就親自前往中國,這里頭蘇義有著很大的影響力。換個角度來看,你完全可以把蘇義看成蘇祿版的羅東尼,還是絕對的加強加大版的。
“是的。這里就是零仃洋。當年文丞相寫下千古名句的地方。”蘇義回答著說。他知道蘇祿國現下處境艱難,知道阿布貝卡為什么會對文天祥這樣的人感到感慨,因為蘇祿國內部就有一股很強的針對阿布貝卡的反對力量,那背后的黑手就是呂宋島上的西班牙人。
蘇祿國是一個絕對的小國,人口總共還不足二十萬人。要不是地勢復雜,島嶼眾多,而且跟棉蘭老島上的綠教蘇丹結盟,他們兩邊都是綠綠么。再加上呂宋島內部也不安定,雖然大的亂子是沒有,但年年起義頻發,而棉蘭老島的土著又跟西班牙人一直在玩蘑菇——你來我就躲,你去我再出來,讓西班牙人一直沒能騰出足夠的力量,否則蘇祿國勢會更加的危險,甚至可能已經被滅亡了。否則你當蘇祿王傻瓜啊,要主動獻圖歸化中國?
阿布貝卡重重的嘆息了一聲。他就是羨慕文天祥這樣的忠臣,蘇祿國施行的是世襲貴族制度,國內現在有好多個貴族被西班牙人所拉攏,這對阿布貝卡和蘇祿國都存在著絕對的威脅。當年蘇祿王麻喊味安柔律噒遣使向滿清的乾隆皇帝貢方物,并貢國土一包,請以戶口人丁編入中國圖籍,那就是因為王室的力量已經要快壓不住盤了。
在歐洲的七年戰爭結束以后,西班牙人在呂宋的力量得到增強,蘇祿迫于壓力,只能斬斷了于中國的聯系。沒辦法,中國對于蘇祿使臣雖然絕對友好,絕對的大方,但中國不給蘇祿撐腰啊。那一切就都是虛的了!
兩艘廣船順利駛入了黃埔港,當阿布貝卡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廣州海關的公員血都快吐出來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國國王竟然親自前來了……
城里的謝瑚都第一時間被驚動了。嶺南留守陳二寶現在南寧,謝瑚連忙組織儀仗,莊重肅穆的把阿布貝卡迎到岸上,之前陳鳴一直留著的幾處莊園,那本身就是準備著做接待用的。現在也立刻派上了用場。
“蘇先生,你說的對,很對。”阿布貝卡被如此隆重的對待,進入莊園后他精神異常興奮。
中國如此隆重尊重的對待他,讓他感受到了自己逼格在提升。任何人都是講面子的,綠綠也不例外。
在阿布貝卡看來,中方的鄭重莊嚴不僅是給他顏面,更是給他所代表的蘇祿國顏面。作為一個常常受西屬菲律賓總督欺壓的小國國王,這種尊重是比金錢更難得更得他的心的。
謝瑚回到官衙,立刻就讓人飛鴿傳書魯山,同時也寫了一道奏折,派人快馬速報。
這消息被送到魯山的時候,陳鳴剛剛收到北方暗營傳來的信報——朝鮮方面,晉州被清軍攻破,朝鮮王李祘不知所蹤,一批朝鮮大臣和軍民出海投奔濟州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