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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艘滿載軍需物資和糧秣的船只從襄陽城前的漢江水道上順江而下。站在襄陽城頭的石亮肉眼都能看清楚那些船只上一個個穿著厚實的船夫,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沒有了往日盤在頭上或脖子上的辮子。他們就是陳家軍賴之水利運輸的根本!
在汝州時候,都是當地的漁夫或是河里的船夫,而出鄖陽的陳家軍收攏的卻是漢江里的放排漢——排教的排工。
他們或是直接投靠了陳家軍,或是被陳鳴拋出來的錢糧誘惑,反正陳鳴隨軍攜帶的軍需物資和糧秣,都是靠走船了。
陳鳴在每一艘船上放得幾個士兵,除了這百十艘滿載物資的貨船外,另外還有一批他收攏起來的會水的漢子,有四五百人,劃乘著二三十艘民船,作為船隊的保衛力量。
這些人并不是陳家軍的水師營,而是后勤部隊的一支。
陳鳴也不怎么把這支上千人的‘水師’看在眼里。
“石大人,陳逆這是要南下。”薛士儼腦袋有些懵了,陳鳴這么就那么大的膽子,后路上襄陽這顆釘子都不拔,就揚帆而去?
要知道昨天和前天陳家軍的大炮對著城北大堤轟了整整兩天,薛士儼絲毫沒有懷疑陳家軍要打下襄陽的決心,昨夜里還跟石亮商量分兵一部到城西駐守,方便就近支持萬山的。
根本想不到今天陳家軍就揚帆走人了……
從襄陽往南去就是安陸府城鐘祥,還有荊門,但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打荊門徑直往南就是空虛的荊州府城江陵。那里可住著幾萬的八旗婦孺,荊州城剛剛闔城哀哭,現在陳家軍上門去了,不理會的話荊州滿城怕會被陳逆給屠個精光吧?到那時他們這些人的腦殼也都別想完完好好的待在脖子上。
“薛鎮臺立刻帶兵南下,走陸路趕往荊州。”
石亮腦門上已經生出一層冷汗,如果荊州有失,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贖罪。
永瑞那一戰折損了一千五百余旗兵,堂堂宗室國公爺落得什么下場,石亮看的清清楚楚的,他可不想重蹈覆轍。
襄陽到漢川的水路有三百五十里,但陳家軍想要一路走到漢川,必須打破沿途官府民丁的阻攔,然后再從漢川過漢江,走陸路殺奔荊州,間隔也有一百二三十里路,薛士儼帶部如果一路疾行,趕在陳家軍抵到荊州前入駐其中,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了,荊州城里現在還有為數不少的滿蒙八旗,如果真的計較起來,江陵城內至少可以集結起4000滿蒙八旗,其中馬甲兵七百余人。而所有的八旗男丁全部上陣,這個數字輕而易舉的就能達到六七千。
作為滿清鎮壓湖廣的核心之地,荊州滿營在康熙初年就達到了軍民兩萬人,馬步操槍旗丁三千八百許。康熙朝后期到乾隆朝中葉,荊州滿城的居民人口持續增多,現在已經有小三萬人了。在籍的旗丁近六千五百人。
放到一百二十年前,四五千滿洲大兵駐守的城池,面臨著一萬來義軍的攻殺,竟然需要幾百里地以外的襄陽兵馬緊急救援,這就是一個笑話。可時間已經過去了一百二十年,滿清的八旗兵早就不堪重用。
石亮、薛士儼在看到陳家軍揚帆南下的時候,腦子里閃過荊州府城的第一印象赫然是空虛,空虛的一座江陵城。倆人不管是誰,都沒有把江陵城里剩下的那四千多旗兵當做一回事。
當陳家軍最后一艘船從襄陽城前劃過,宜昌鎮的人馬整頓也已經完畢。石亮也派出了人手飛馬快報武昌,但若是等湖廣總督定長拿定主意了薛士儼再出發,肯定是來不及的。
石亮現在還有一個難題,他要不要派出一支兵馬過江去看一看,如果樊城里真的一個賊兵都沒有了,那陳家軍就真的南下了。
禹州。天氣越發的冷了,要命的北風一吹,絲絲的寒意直往人骨子里鉆。當地的普通百姓人家一到冬天就窩在家中不外出,貓冬可不是為了偷懶,而是躲避嚴寒。只有家中實在困難,或本身就是給人做工的人家,才在寒冷的冬日里不得不忙碌。
宗緯峰一路走進禹州州城,觸目可見臉色泛青,嘴唇透紫的漢子,天空還不時飄來一層細密的雪花,這日子跟他們盧氏營的老家沒啥子區別。
當然了,禹州城比之盧氏縣還是要富裕多的。就比如宗緯峰今日的目的地,這座外表普通的院子,內中別有洞天,幾出幾進的院落,走廊、屋頂、木柱、漏窗,匠心獨運,絕不是一個裝飾華麗,擺設精巧可以形容的。走入房間,一件件宗緯峰看著直眼紅的精美瓷器、繡品、金銀物件,敲到好處的裝點著房間里的每一寸空間。
數量可謂一個‘多’,卻半點沒有俗氣。
還有一道一道的火夾墻,使整座宅第溫暖如春,宗緯峰一路走來,待進入房間時很自然的就把外頭的皮袍脫了下。
此時正廳之上,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頭子正襟危坐,周邊沒有丫鬟婆子伺候,一張茶幾上擺著水壺茶杯、點心,想吃想喝了自己來。
宗緯峰雖然是一營軍官,在這里的地位卻不怎么樣。他走進去,房間里最上首的那老頭只是把頭點一點,算作示意,但偏偏宗緯峰發作不得。要知道這個老頭子就是禹州藥材行的會首,便是禹州知州也要讓他三分。
他就是在禹州大名鼎鼎的泰勝隆的東主方廷蘭。泰勝隆傳到他手上已經五十年了,方廷蘭又讓他更加興旺了二十年。讓泰勝隆坐死了禹州的第一把交椅。
方廷蘭咳咳了一聲,他的面色并不好,也不知道是年老怕冷,還是因為開封府傳來的消息。
廳堂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方廷蘭前幾日去了一趟開封,因為河南省第一把交椅的寶座上又有了新主人了,原河南布政使何煟成了河南巡撫,原安徽按察使陳輝祖成了河南布政使。雖然這家伙也打了大敗仗,但覽其經過,陳輝祖的表現甩永瑞他們三條街。乾隆皇帝認為陳輝祖之敗可以原諒,命他暫領河南布政使一職。
方廷蘭掃視著眾人,一雙瞇縫著的老眼中放著毒蛇似的寒光,他語氣懨懨地道:“不知各位東主、掌柜的有沒有聽說,這次鄢陵之戰,官軍,打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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