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的古箏聲響起,如山泉般流暢,又似湖泊般寧靜,每一個音調都帶有柔和的顆粒感,這是這種樂器獨有的音色;而這曲子,卻是從墻上掛著的黃紙符上傳出,也就是傳聲符的作用。
此刻彈奏的曲譜是《鳳求凰》,也就是文藝青年司馬相如為了泡白富美妹子卓文君創作出的曲子,伴隨著婉轉動人的彈奏聲,李道士的故事也接近了尾聲。
“正納悶之間,許宣來到凈慈寺前,忽地里想起金山寺長老法海禪師曾吩咐:“倘若那妖怪再來杭州纏你,可到凈慈寺尋我。”如今不尋,更待何時?急入寺中,問監寺道:“敢問和尚,法海禪師可曾來上剎?”那和尚道:“不曾到來。””
“許宣聽得說不在,越發苦悶,折身便回來長橋,自言自語道:“‘時衰鬼弄人,我要性命何用?看著一湖清水,卻待要跳!正是:閻王判你三更到,定不容人到四更。”
“若論后事如何,請容貧道賣個關子,下回知曉。”
聽的正精彩間,故事戛然而止,面前的一堆婦人、小姐、丫鬟頓時不滿,老娘還沒爽完,你丫怎么就瀉了。
“道長你快些說,奴家還沒聽過癮呢。”
“對啊,這許宣真是個負心漢,蛇妖又怎么了,若是沒白娘子幫襯,他這藥鋪生意會做的這么好?”
“妾身最喜歡西湖底下那只青魚精,女扮男裝,真愧她能想的出來,要是咱們可是不敢想也不敢做啊。”
李道士說的正是另一個時空中耳熟能詳的《白蛇傳》,而且是馮夢龍的精華版,還夾雜了電視劇劇情,女主、虐戀、言情、人蛇雜`交,這些因素包含起來,頓時把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代宅女’給吸引住。
試想一下,這些從出生就逼著讀《女訓》,講三從四德的婦人們,哪里見過這種霸道女妖精倒追俊俏小受的戲碼,只感覺又驚奇又刺激,說的通俗點,相當有帶入感。
順帶一提,在馮夢龍的這個版本中,許仙叫做許宣,小青本體還不是青蛇,而是西湖第三座橋下,千年成精的青魚。
“哎,這小娘們也是沒意思,有這手段,什么男人勾搭不上,偏生要在一顆樹上吊死。”
周圍頓時一陣低笑聲,有的婦人還羞紅了臉,這些事她們心里想想可以,說出口來可就大逆不道了。
說這話的是一位噸位頗重的富太太,府尹正妻的親妹,父親是前兵部尚書;算是這里背景最大的一位,不過卻吝嗇小氣,每次出手居然都是銅板,道士最近正在琢磨怎么把她的私房錢給挖出來。
正想著間,白氏從里間走出,拘謹道:“各位夫人,水溫已準備好,誰先來。”
“我我我,”富婆搶著道:“上次你們就搶了老娘的汗蒸,道長都說了,這可是道家密傳的法子,最適合我這種豐滿體型。”
眾婦人不禁暗中誹謗,就您這體型,蒸房里哪還能容的下別人,而且有什么新鮮玩意,哪一次不都是你搶著用。
想是這么想,這些婦人還是跟了上去,哪像剛開始的時候,都畏若虎狼,互相推攘;不過卻有一個例外——
“李道長,先前的那個故事,還能跟妾身講講嗎?”說這話的是那個美艷婦人董氏,她跟別人大不相同,別人只當這說書是樂子之一,還有聽音樂、果汁點心、按摩、足底,最近又加了推油,這么多貼心服務的燒香拜神,難怪這些婦人殷勤的緊,天天要拜三清道尊。
但卻有一個例外,這董氏除了拜神外,對于其他活動卻是很少參與,唯獨于這人妖神怪的故事感興趣的很,若說男女有別吧,整個賈府上下就道士一個男性,而且每次這些婦人脫衣按摩的時候,都有一大波丫鬟女婢有意無意的盯著他。
可若是說這董婦人古板教條,偏生又極愛這荒誕離奇的故事,而且每次聽到女妖精大顯神威的時候,這美婦都會攥緊手帕,雙眼發亮,不復平常膽小羞怯的氣質。
“呃——”李道士本想拒絕,開玩笑,這可是他眼下收視率最高的項目,都在考慮要不要收費呢;而且他肚皮里的貨色有限,都說完了總不能講《金瓶梅》吧。
不過瞅了瞅對方衣服下凹凸的身段和熟美的面孔,道士原則性的妥協了,眼珠子一轉,小聲道:“按照規矩是不行的,不如夫人你請貧道給你看手相,我到隔壁給你講上一段。”
董夫人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搞的道士有些納悶,雖然咱是誠實可愛小郎君,但你就這么相信道爺的話?
在廳堂的一側,是道士特意裝修過的門房,換上屏風、盆景、竹窗、垂簾,當中擺了一副上等梨木桌椅,桌上還有竹簽、甲骨、銅錢、蓍草,裝備十足,特有專業范兒。
這是道士專門用來忽悠,呸!是專門用來算卦問診的工作場所,考慮到女性客戶,還特意隔了間簾子,雖然縫隙很大,該看的絕對少不了。
“夫人,我這就給你摸骨看相,”李道士故意提聲,暗中卻眨了眨眼,董夫人猶豫了下,挽起寬袖,露出一只蔥白軟滑的手。
“話說白娘子見許宣久不歸家,心中不免焦急,便出了門……”
李道士口中的故事頓時吸引住了董夫人的心神,趁此機會,道士一把捏住了對方的手,這年頭,做戲就得做全樣,說好的摸骨看相當然得摸了。
有位老色狼曾經說過,看女人,臉蛋和屁股到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手,因為五指乃骨節之末,若是兩只手長的好看那骨架定然勻稱,這長相和身材就不會壞到哪去;李道士的眼光還沒那么高,但大概還是能感受的。
董夫人的手柔軟而修長,指根不粗,骨節很細,并指無縫,但是手心手背卻比較飽滿,捏起來無骨似的,能陷入半指甲深,這觸感享受,嘖嘖,李道士感覺單是這手,他都能玩上半年。
不對,道爺是在摸骨算相呢,恩恩,這手肉潤、骨細、皮滑,根部微露淺窩,大小如月,相牽相掛,如水生華,此乃旺夫之相;呃,董夫人貌似是個寡婦來著,難道道爺又算錯了?看來摸一遍不行,還得再算算。
在道士摸到第八遍的時候,董夫人終于反應過來,面色‘唰’的一下通紅,連忙縮回手,怒也不行,不怒也不對,她這種性格的女人,似乎生來就不會發火,以往還有個潑辣的婢女小魚幫襯,可是這一次不知何故,小魚沒來。
正此時,李道士當即表現了影帝級的演技,滿臉真誠,微露驚訝,“怎么,夫人是不想聽了嗎?貧道剛要說到法海以雷峰塔鎮壓蛇妖的一段,那可是劇情高`潮。”
董夫人則分不清對方是否是故意占她便宜,想要轉身就走,可略一猶豫,故事還沒聽完呢,只得紅著臉道:“妾身無事,只是這摸手看相就不必了,只講故事便好。”
道士面不改色,“嗯,也好,貧道其實已經算出,夫人你掌中紋路柔和,此乃貴人之相,便是禍事,亦能逢兇化吉;咱們接著說到那法海逼迫白娘子交出小青……”
大約到了晌午,這些夫人婦人們也到了歸家之時,丫鬟仆役開始打賞香油錢,李道士算了算,又是近十兩銀子到手,這大概是普通人家一年不吃不喝的所得,比抱土豪大腿更容易賺錢的手段,那就是傍上一群敗家娘們。
李道士難得的沒有數錢,只是咂咂嘴,聽完故事后,董夫人以一種姑娘家碰上流氓的神色匆匆離去,給人感覺意外的——可愛?近三十歲的輕熟·婦人,情商和智商還跟小女兒家似的,說出去誰信。
“東家,若是沒事,我便先走了,”白氏低頭道,額頭上抹了一層汗,剛剛連續給五六個女人做按摩,也的確是累了。
“哦,那你慢點走,這些給你,”李道士道,掏出大概一兩重的銀角子遞了過去。
“不、不,這太多了!”白氏惶恐,在她的心中,就是木工、瓦匠這些有一技之長的,每日的工錢也就頂多百來文,而她只是捏捏手,捏捏腳,就能賺這么多,想想都不可思議。
“給你你就拿著,道爺賺的比你想象的多,這已經很資本家了,再說了,你家男人還是咱青城派的專職打手呢,這是內部員工價,”道士道,這按摩揉腳的,一時半會還真雇不到知根知底的人手,也算是變相賄賂人心了,雖說這大部分錢都會被朱豹子用來買酒賣肉、賭錢賭馬,沒辦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尤其是青皮混混。
“道士,吃晚飯了,”不遠處傳來丑娘稚嫩的叫喊聲。
自從李道士手把手的教會丑娘燒菜做飯后,府上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她解決的,除此之外,還有洗衣、買菜、打掃、燒水、刷鍋洗碗、帶白毛娃……道士越想越心虛,貌似自己在虐待童工啊。
于是在飯桌上,道士忍不住問:“丑娘,賈府這么大,你一個人干這么多活,累不累?”
丑娘搖了搖頭,專心致志的對付面前碗比鍋大的飯盆,話說最近破事太多,倒是忽視了這小姑娘的感受,這小姑娘到底在想啥呢。
“過一段時間,等道爺我再撈上幾筆,就買兩個丫鬟,嗯,還要買個廚娘,到時候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吃香的,喝辣的,你說好不好?”
見對方沒啥感覺,李道士眼珠子一轉,又道:“再找一個會做糖人的師傅,天天給你做糖人吃。”
丑娘眼光一亮,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再在院子里種上十幾顆山楂樹,以后咱們可以自己做冰糖葫蘆。”
“還有,還有在家里種花,要種好多好多花!”
“那必須的,道爺我以后要泡那么多妞,完全可以自產自銷。”
“我還要學琴、學棋、學畫畫。”
“這么小就懂得報學習班了,有前途,道爺我看好你!”
“還要買書,買好多好多書。”
“呃,這又是為啥?”
丑娘翻了個好看的白眼,難得的沒有理對方,書生哥哥說了,大家閨秀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她自然也要學會。
“不過話又說回來,下個月府試,咱們上次在船上不是碰見那個拽了吧唧的余書生嘛,說不定這一次也能見到。”
“太好了,我還有許多字不認得,要請教書生哥哥呢。”
“拉倒吧,搞的跟道爺不會似的,來來來,今個兒正好有空,先教你怎么寫簡體中文……”
夜間無聊,李道士跟丑娘吹牛打屁到了半夜,突然一拍頭,“壞了,白毛娃呢?怎么晚上沒見著他。”
“弟弟大白天就睡覺了。”
“我得看看去,這小子白天嚇我,道爺晚上也得嚇嚇他,”李道士嘀咕道,這非人非鬼的娃娃也不知是什么情況,越來越嗜睡,有的時候一睡能睡個幾天。
夜晚的賈府分外的空蕩,李道士走在走廊上,總感覺有些不對勁,既不是妖氣,也不像鬼怪,但總感覺起了什么變化似的,耳邊忽然傳來一絲風聲,道士猛的轉過頭,空蕩蕩的一片。
‘難道是幻覺?’
而等道士走后,房梁忽然裂開一道口子,像是發笑的嘴,而附近的地板、扶手、窗戶同時抖了抖,似乎更是忍不住了。
接下來的幾天諸事平常,李道士除了按時按點給那些夫人婦人說故事外,就是調養和恢復法力,而那位董夫人就更是有趣,每次都是準時準點來拜神聽書,唯獨一見道士就躲,堅決不給對方單獨接觸的機會;而以道士齷齪的思想,總覺的這熟·婦像是在暗中勾引自己,欲拒還迎的那種。
不過心煩事也不是沒有,除了找不到門路在玄都司掛職外,就是探聽不出這賈家祠在什么方向,雖說賈府的奇異古怪并沒有什么惡意,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哪天這宅子黑化了,道爺豈不是在睡覺的時候都有可能被干掉。
而機緣巧合,最終還是那個吝嗇肥婆,也就是府尹正房的妹妹給出了條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