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警備區招待所。
所有的房間被騰出來,不夠,把別墅區也騰出來,全部都騰出來,牧家軍上千號人員入住。
宴會大廳盛大的慶功宴,都喝成了爛泥,喝,不,倒,像沖堵塞的茅坑那樣,往喉嚨地倒。茅臺五糧液,長城哈爾濱,不管了,倒,一杯接一杯,不醉不會。哪怕是喝酒,喊殺聲也要震天,也要讓天花板都幾乎承受不住。
今晚屬于牧家軍。
李牧第一次喝大了,他已經記不清楚現在倒進喉嚨里的是第幾杯,喝吧,天亮之后又面臨著分別,喝吧,和弟兄們痛痛快快地喝吧,喝吧,替犧牲的陳彥寧、沈明、李明濤,喝吧!
張寧也喝大了,多少年了,他早已經不需要在酒場上證明自己,這樣的高級將領,頭一次和大頭兵們喝大了。
李啾啾摟著李牧,手里拎著瓶茅臺,也許他根本不知道他手里拿著的是什么酒,他說,“老,老李,我跟,我跟你講。第一次,咱們第一次見面,在西南,我是,我是他媽的武偵連連長,你,你是個什么東西,你就,你就是******一小下士,小下士,知道嗎,小下士。”
他比劃著小拇指,朝下。
“小小的班長,擱好點的部隊,副班長都當不上。你****的就是個大頭兵你知道嗎?”李啾啾搖頭晃腦的說,“可是憑什么你****的王八蛋就跟火箭似的,竄竄竄,就竄到大校正師了。”
他步伐飄忽,指著李牧說,“你岳父是大首長,所以你升得快。”
他狠狠的呸了一口,“我就草他媽的,你說我該死嗎,我之前就是這樣認為的,你李牧何德何能,憑什么比別人升得快,快那么多!我真他媽該死!”
李啾啾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要抽第二耳光的時候,被李牧抓住了手,“我說娃娃臉,你他娘的夸人能不能直接點,繞得我都暈了。”
“是,我服氣了。”李啾啾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金三角剿毒販武裝回來,我就服氣了。從那以后,誰他媽敢在老子面前說半句你的不是,老子狠狠抽他!”
“老李,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回來了,肯定要出任107師師長,但其實我很清楚,新組建的107師容不下很多你的老部下。所以我主動請調,調回西南,隨便到哪里去。但是我告訴你老李,不管我在哪,你,永遠是我的老戰友老首長。老子,老子就是有點舍不得你,舍不得107……”
李啾啾哭了。
李牧朝不遠處暗暗關注著李啾啾的舒慧敏招了招手。
舒慧敏走過來,李牧把李啾啾交給她,說,“把他送回去休息吧,他今晚到位了。”
“教官我……”舒慧敏猶豫著,臉色難得一見的紅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教官,你,你沒醉?”
李牧笑著擺擺手,“把他送回去吧。”
“是。”舒慧敏無奈,只能攙扶著搖搖晃晃的李啾啾走了。
目送他們離開,李牧心里暗暗道,啾啾啊,老子只能幫你到這里了。走出去十幾步后,李啾啾突然的向后伸出手來,比劃了一個大拇指。李牧看見,會心一笑。
沒有幾個不是時刻保持起碼清醒的。
這幫土匪炮妞,無所不用其極,像李牧這種正正經經戀愛結婚的,還是少了。這玩意就跟打仗一樣,先嘗試著迂回,不行就強攻,以拿下敵人陣地為最終目標。不但要拿下來,還要守住。就連法律都明文規定幫助大頭兵們守住陣地。
一場酒喝得昏天暗地,九點半熄燈的鐵律第一次被打破,然而也只是延長到十點半。十點半時間一到,慶功宴必須散,所有人員必須回到住所洗漱休息。哪怕是最隆重的歡聚,也不可能破了底線!
當兵的都喝到凌晨兩三點了,誰來保衛祖國?
哪怕是喝大了,照樣能拎桿槍保衛祖國,這才是**不拉幾的兵!
李牧頭一次失眠了,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這些年身邊陸續犧牲的戰友、部下。從耿帥飲彈自盡的那一顆起,他大概已經知道,要用余生來奠基以及承受。
他對陳彥寧的印象不深,這是一個非常容易被人忘記的人,哪怕他曾是戰術軍刀突擊隊的成員之一。戰術軍刀突擊隊組建于李牧擔任107團副團長期間,是專門為軍區戰情部提供突擊服務的影子部隊,當年只是執行過一次境外任務,隨著李牧離開107團,這支部隊也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如果不是前線部隊的報告中詳細記錄了陳彥寧犧牲的過程,李牧大概是不會想起這個兵。越這樣,他心里越愧疚。難免犧牲,征戰卻是不息,有人犧牲,心里難過,愧疚,這是一個無解的循環。
他對沈明和李明濤的印象也許是比很多人都要深刻的了,因為這兩位老資格士官曾經是李牧的班長。李牧還是新兵的時候,他們已經是士官班長。沈明結婚三年,孩子僅一歲半,李明濤則新婚沒多久。
這是一個非常沉重的事實,而李牧以及其他活著的人,不得不接受。他很難想象如果真的來一場大戰,傷亡數字上千上萬,他是否能夠扛得住。
將領談笑風生之時,前線士兵灰飛煙滅。
六點整,起床號響起之前,李牧已然醒過來。哪怕睡得再晚,長期養成的生物鐘也會準時的把他叫醒。
他沒出房間,而是讓王國慶把早餐送進來。吃過早餐,就坐到了陽臺那邊去,抽煙喝茶,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了。
王國慶第二次進來的時候是八點三十分,說,“頭兒,都準備走了,弟兄們像向你告別。”
李牧聽見了,警備區以及駐軍準備的舒服得很的各式客車已經在招待所前面整齊挺好,將會分別把上千號來自不同單位的人員送回原部隊。這些弟兄們也就地轉入了現役。
107團的兵最多。
李牧微微搖頭,“我就不跟他們道別了,你替我跟弟兄們說一說。”
王國慶猶豫著,說,“107團的弟兄們,你總得見一見。”
李牧依然搖頭,“不了,以后有的是機會。”
王國慶知道,李牧恐怕再很難承受離別。
“我知道了。”
王國慶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