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積著烏云……
別誤會,時間沒有回到1916年,而是已經來到西歷1919年的第一天。
一個由四艘郵輪組成的船隊正在天津外海50海里處航行,他們的目的地正是天津。
這個船隊就是近兩個月前秦致遠派出的從法國出發向民國運送物資的船隊,船隊運送的是整整一個團的外籍軍團士兵,以及他們押送的一批重武器和機器、食品、藥品等物資。
負責押運物資的這個團是第32團,團長黃勵是外籍軍團中少有的四川人,他此行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和四川督軍秦云鵬取得聯系,設法從四川向蘭芳移民。
四川地處內陸,歷來都是人口大省,百姓無論是務工還是務農都是好手,從軍更是表現優異,國內素有“無川不成軍”的說法。
目前前往蘭芳的移民,以東南沿海的人口為主,一方面是因為東南沿海的百姓有“下南洋”的傳統,另一方面是因為北方人口的移民已經差不多到了一個瓶頸,必須開發新的人口來源,才能加快向蘭芳移民的節奏。
蘭芳獨立半年以來,人口已經突破七百萬,其中絕大部分是從民國移民而來,也有部分是原來就下南洋的華僑。
這個人口數量看似不少,但距離秦致遠的要求相差甚遠。
在秦致遠的計劃中,蘭芳應該擁有5000萬以上的人口,才能充分發揮地區輻射作用。
但沿海地區和北方各省的移民已經進入瓶頸期,想要增加更多人口,就只能把目光轉向內陸,尤其是川、湘、鄂地區,哪里的土地壓力還是比較大的,應該還有不小的移民空間。
叩叩叩……
艙門處傳來敲門聲,黃勵嘴上應著“進來”,手上不停扣上最后一個風紀扣。
推門而入的團副吳青,吳青是湖南人,這一次回來也有要務在身。
“呦,挺精神啊,我還以為你還睡著,想過來叫你起床。”吳青樂呵呵的笑個不停,能自由自在說漢語的感覺真好。
為了更好地學習法語,秦致遠要求外籍軍團的軍官和士兵們在平時交流的時候要盡量使用法語,哪怕是純華人之間的交流也是如此。
現在世界大戰已經結束,相比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前往法國,再要求學習法語自然也就是矯枉過正,這一條規定自然而然的就廢除了。
“馬上就要到家了,那個龜兒子還能睡的著哦。”黃勵最后整理一下肩上的兩毛二,對著鏡子正正頭上的帽子,然后轉過身來器宇軒昂:“怎么樣?”
看著臭美的黃勵,吳青滿臉鄙視:“就算是再帥又能怎么樣?你已經給你家老漢弄了個法國兒媳婦,還敢去招惹那些女學生不成?”
吳青和黃勵在一起搭班子已經有快兩年,從帶連隊的時候就是搭檔,彼此之間已經非常熟悉。
“老漢”就是“父親”,這是四川方言。
“嘿嘿,不招惹,看著心里也舒服不是。”黃勵得意洋洋。
抵達歐洲時還是單身漢的黃勵已經成了家,妻子是外籍軍團戰地醫院的一名護士,兩人結緣于前年夏天的費爾昂塔德努瓦戰役,冬天的時候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現在黃勵的妻子已經懷了孕,這一次就沒有跟著黃勵一起回來,而是留在了科西嘉島。
外籍軍團的高級軍官在科西嘉島基本上都有一個家,在巴厘島也一樣,這是軍官們的福利之一。
秦致遠從來沒有忘記“發家”時的那一包寶石,現在秦致遠身家豐厚,自然也不能虧待了這些跟著秦致遠一路走來的將士們,在協約國的所有部隊中,外籍軍團的待遇是最好的。
關于那些女學生,黃勵和吳青已經設想過無數次。
在黃勵和吳青的想象中,當他們抵達天津港的時候,應該有無數的鮮花和美女迎接他們,或許那些民國的女學生不如法國女人熱情奔放,但在華人眼里,還是更加溫婉含蓄的華人女性更符合審美觀。
第32團是第一支返回民國的部隊,黃勵和吳青想以最飽滿的精神狀態,最嚴整的軍容風紀出現在民國百姓面前,這是旅歐外籍軍團第一次返回民國,必須要證明他們和現在國內混戰不休的那些軍閥有所不同,才能順利在民國扎下根來。
“去喊弟兄們都起來,換禮服,全部都換上禮服。誰要是敢給老子拉稀擺帶,老子就罰他掃一年廁所,個仙人板板的。”黃勵要求嚴格。
想起當時外籍軍團從蘭斯返回巴黎時,巴黎市民迎接他們的熱烈場景,黃勵心頭火熱難耐。
在巴黎,無論華人多么受歡迎,哪怕是有部分華人已經選擇加入法國國籍,但華人總是感覺和那個繁華的城市格格不入。
那里并不是自己的家,其實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現在,他們終于要接受來自同胞的熱情了,這令黃勵心情激蕩。
“早起了,甲板上列隊等你半天了,就等你這個團長去訓話。”吳青失笑。
“個仙人板板的不早說。”黃勵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手套,轉身大踏步向著甲板而去。
甲板上,三五成群的戰士們正在閑聊,不管是在哪個方向上,他們的目光都離不開遠處那黑乎乎的大陸,那里,有他們魂牽夢縈的家。
“班長,我回去了能請假回家一趟不?我聽說我家那邊打起來了,我想回去看看。”一名年輕的士兵問身邊同樣年輕的班長。
他們都是去年剛抵達巴黎的士兵,如果是大前年,現在大多都已經是軍官,最次也能混成軍士長。
“都打起來了你自己回去有個屁用?你家人還在老家嗎?不是說讓移民蘭芳嗎?”班長頓時頭疼,連珠炮似的問題砸過去。
“移了,都已經移了,不過,不過……”年輕的士兵扭捏。
“呀,怎么的?相好的還在老家是不是?寫申請啊,一并移民蘭芳,給房子給地哪兒不好?”班長大樂。
“不好寫,她家里還不同意呢。”年輕的士兵發愁。
“個仙人板板的,沒一點爺們樣,等到了天津衛,老子跟你一起回家去提親,那個龜兒子敢阻攔,老子就捏出他的卵卵。”黃勵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雖然言語粗鄙,但給人無限信心。
“真的?團長你可莫要誆我。”士兵眼中爆發出驚喜的目光,顧不上禮儀失聲驚呼。
“切,咱們團長什么時候誆過人?個仙人板板的你還會不會說話?”黃勵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邊上的班長連罵帶捧。
嗯嗯,這是個有前途的。
“嘿嘿,你小子去法國去的晚了,要是早去一年,和咱們團長一樣也娶個洋媳婦多好,”班長接著拍。
“不行,不行,我爹回家要打死我。”士兵滿臉驚恐。
不是每一個華人都能接受兒子找一個洋媳婦,這要是會漢語還好,要是不會,難道每天交流都靠比劃?
好在黃勵他家老漢不用擔心這個問題,黃勵這兩年一直在教妻子學漢語,現在他妻子漢語學得不錯,基本的交流還是沒問題的,早已經脫離了哪怕看人上完廁所出來還用“吃了嗎”打招呼的程度。
“哈哈哈……這你就錯了,咱們軍團長說了,娶個洋媳婦,身體骨架大,能生養。你小子要是有本事,娶完洋媳婦,再把你家里那個相好的也給娶了,到時候生出一群小家伙圍著你家老漢喊‘爺爺’,你老漢還能有心思打你?”黃勵想得開。
黃勵也確實是這么做的,他這次沒有讓妻子跟著一起回來,就是打得這個主意,等到他妻子生下孩子,那就等于是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他家老漢稀罕孫子還來不及,哪有心思管他這個倒霉兒子。
老人嘛,都是隔輩親。
就在說話間,前面有小火輪迎上來,天津港到了。
“列隊,列隊……不對,站坡,站坡,都給老子站直嘍……”黃勵大呼小叫,哪怕是見慣了生死,此時也免不了激動。
近鄉情更怯。
士兵們迅速分開,按照演習時的規定,都跑到各自的位置站好。
返回民國的士兵們嚴格說來已經脫離了外籍軍團,但他們還沒有準備自己的軍裝,秦致遠肯定是看不上現在國內流行的那種軍裝樣式,但設計新軍裝需要時間,秦致遠也不愿意假手于人。
于是戰士們還是穿著那身外籍軍團士兵的制服。
戰士們站立的姿勢也很有特色,他們不是那種雙臂下垂,中指緊貼褲縫的立正姿勢,而是雙腳分開與肩同寬,雙手背在身后,左手攥住右手腕的那種類似“跨立”的姿勢。
相對于立正,這種姿勢沒有那么嚴肅,也更利于士兵放松。
畢竟戰士們不是海軍,而是陸軍,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想保持立正姿勢并不容易。
這要是哪個不爭氣的被船給晃暈了,那可就裝逼不成反成笑柄了。
天津港是京畿門戶,是民國北方最重要的港口,檣櫓如云,穿梭如織,就是形容這種繁忙和繁華的。
但和黃勵、吳青想象中的不大一樣,港口里沒有張燈結彩,也沒有鮮花美女,甚至排在前面等待卸貨的商船也沒有禮讓的意思,至于那條領航的小火輪,自從到達天津港,那條小火輪居然就這么一溜煙的不見了。
“這……”此情此景,不禁令黃勵傻了眼,他曾經設想過很多種場景,但惟獨沒有設想過這種冷冷清清。
“老吳,去看看是不是發報員忘記發報了。”黃勵心中隱隱有不好的感覺,不過還是往好的那一面設想。
“不可能,我親自發的,怎么會沒發?”吳青也傻了眼。
既然電報發了,那么就是官員有意怠慢。
黃勵火熱的心瞬間冷卻。
(未完待續。)愛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