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絲路”這個詞，霍爾斯滕卻是心中暗驚。
絲路網可是大名鼎鼎的網絡黑市，上面有很多違禁品出售，尤其是各種“藥”和無證武器。
左右看了看，他壓低聲音瞪著自家姐姐，“你瘋啦？覺得無聊就去找人419，玩什么絲路？那很危險，你不知道？”
“你才瘋啦，”艾麗西亞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反應這么大？”
拉爾森弟弟沒有回答，大鼻子不停吸氣，試圖找姐姐身上尋找奇怪的味道。
看到對方像小狗一樣湊過來東聞西嗅，艾麗西亞頓時惱了，經過20多小時的洲際飛行，滿身疲憊的她身上的確有些味道，急需洗個泡泡浴放松一下，不過這可不是對方做出這種失禮行為的理由。
“霍爾斯滕！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
后者皺了皺眉，除了熟悉的香水和洗發水味，他并沒有發現別的氣味。
想想也是正常，緝毒犬也不能聞出所有的藥，人類的鼻子就更加不可能了。更何況，自家姐姐乘坐的可是印有紅旗的CA航空，中間還在PEK機場轉過機，就算她真的沉迷其中無法自拔，也沒法順利通過安檢。
雖然沒有發現，霍爾斯滕還是無法安心，試探著問道：“艾莉，你沒有碰那些東西吧？”
“什么東西？”艾麗西亞隨口反問，她雖然注意到了弟弟的異常，一時間卻沒想透哪里出了問題。
“Drugs，或者別的什么違禁品。”
聽見這話，金發范女孩頓時毛了，一把抓住對方衣服，“你居然懷疑我買藥？我有那么不堪么？”
“這可難說，很多人因為空虛無聊好奇自信，又或者交際應酬，而隨意接觸那些東西，結果一沾上就再也甩不脫，”霍爾斯滕盡量壓低聲音，火車還沒到站，他可不想家丑外揚。
“我看你是傻了，”艾麗西亞惡狠狠地瞪著弟弟，“霍斯，你聽好了，我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碰那些東西！”
“啊！沒有嗎？”鬧了個烏龍，霍爾斯滕尷尬萬分，只得強行表示欣慰：“那真是太好了。”
盯著對方看了好幾秒，拉爾森姐姐說出自己的疑惑，“我說的‘絲路’，是蜜蜂游戲研發的新游戲，以兩千年前的絲綢之路為背景。你為什么會聯想到那些東西？”
“你不知道嗎？”霍爾斯滕臉上的尷尬迅速消褪，屬于吃瓜群眾的興奮出現在嘴角，“絲路還是一家很有名的黑市網站的名字，我剛才就是聯想到那個上去了。”
艾麗西亞理所當然地反問一句：“我為什么應該知道？”
拿起手機抓拍下對方吃癟的表情，她這才笑著說道：“好了，跟我說說吧！”
自誕生以來，互聯網的發展完全是爆炸式的。整個網絡空間就像是不斷膨脹擴張的大海，每時每刻都有新網頁、新網站加入進來。對普通用戶來說，他們能夠接觸到的，只是那些可以通過公開方式發現并訪問的網站——中的極小部分。
除此之外，網絡上還有數目不詳的網站因為特殊的安全設置，無法被搜索引擎和普通人檢索和觸及，像是藏在“互聯網深水區”。這里面既有證府部門和大公司的私有網絡，也有黑客和匿名人士交換信息物品的秘密據點，這一部分網站經常被統稱為“深網”或者“暗網”。
絲路網便是這樣一家深網電商。
他的創造者羅斯烏布利希堪稱現實版“絕命毒師”。他先在德州大學主修物理學，后來又跑去濱州州立大學研究晶體學，并且學以致用開發出了一種新型藥物。和其他技術狂人一樣，羅斯一開始只是自娛自樂，知道他發現了比特幣。
比特幣秉承“去中心化”理念，通過區塊鏈技術實現全網記賬，擁有絕佳的匿名特性。這樣的設計，既讓身為自由主義者的羅斯感到欣喜與安全，然后他突發奇想，搭建了使用比特幣作為支付手段的地下黑市——“絲路”。
除了銷售自己制作的藥物，羅斯還把網站對外開放，允許其他毒販和軍火商在絲路銷售產品。即便是地下世界，集聚效應依然發揮了作用，越來越多人光顧絲路網，為羅斯賺取大把比特幣的同時，也引來了美國有關部門的關注目光。美國緝毒局、聯邦調查局、國家安全局、稅務局、特勤局和郵政局的職員都試圖打入組織內部，最終卻是NSA國家安全局技高一籌，使用釣魚戰術抓住了這條大魚。
“羅斯試圖有自由主義和自由意志為自己辯護，認為消費者有自主選擇藥物的權利。不過法官沒有聽信他的自辯，依然判處他終身監禁。”
說到這里，霍爾斯滕忍不住深深嘆氣，“唉，辛辛苦苦賺了60萬枚比特幣，結果全都便宜了別人。那些比特幣要是還留在手里，他現在就是億萬富翁了！接近14億美元啊，也不知道咱們這輩子能不能賺到這么多錢？”
羅斯被捕后，他名下的比特幣錢包也被作為贓款查沒，最終被法警局送上拍賣場，成了其他收藏家、投資人的獵物。
艾麗西亞也被14億的數字震了一下，連忙問道：“真有這么多？”
“表面上看，的確有這么多。過去幾年里，比特幣的價格漲了許多，最近更是瘋漲一波，現在的單價甚至超過2300美元。不過真要是大量出售，價格應該會迅速下跌，最終以什么價格成交，我就不知道了。”
“那也不錯了，”艾麗西亞搓了搓手，“那什么比特幣，現在加入還有機會嗎？”
“沒了，”霍爾斯滕搖頭嘆氣，“比特幣挖礦效率越來越低，逐漸從挖礦賺錢過渡到了炒幣賺錢，風險也因此大量增加。股票、期貨、證券尚且賺少賠多，缺乏監管的比特幣只會更加危險。網絡上還有很多模仿比特幣的虛擬貨幣，給電腦配上高端顯卡就可以挖礦賺錢，然而它們實力很弱隨時可能出現問題，同樣不是好的選擇。”
“唉！”艾麗西亞也郁悶了，“為什么機會總是和我擦肩而過？”
霍爾斯滕聳了聳肩，沒有多說什么。機會從來不是均等的，掉在普通人頭上的，一百個里面有九十九個都是會砸破頭的鐵餅，剩下那個餡餅卻被媒體各種宣揚。
艾麗西亞到底是大氣開朗的北歐女孩，很快就從沒能賺到14億的打擊中走出來，丟給弟弟一個新問題：“羅斯被抓，網站關閉，事情應該到此結束才對。為什么‘絲路’這個詞還會讓你感到緊張？”
“羅斯的絲路被FBI關閉，很快就有人開設了新的絲路。絲路這個名字已經成為地下世界的知名品牌，它之于違禁品買賣，就像Google之于搜索一樣，沒人會放過這個名字的。”
霍爾斯滕搖了搖頭，“從這個角度來看，蜜蜂游戲為新游戲取這個名字，著實有些冒險。對了，那游戲怎么樣？好玩嗎？”
“還成吧，典型的蜜蜂式沙盒史詩，龐大的場景、精細的天氣、豐富的生物、海量的人物，以及蒼白的主線、簡陋的戰斗。”
“啊，那豈不是很無聊？”
“沒有，”艾麗西亞搖搖頭，“恰恰相反，這款游戲有成為滿分神作的潛質。”
“評價這么高？”霍爾斯滕有些難以置信。蜜蜂游戲是赫赫有名的“高產王”，每年都會推出數百款游戲，不過大都是輕量級手游和休閑單機，評分評價都很一般，至今還沒有一款公認的滿分神作。
“是的，”姐姐很肯定地點點頭，“做了那么多游戲，蜜蜂游戲終于在‘絲路’里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節奏，能夠最大化地發揮優勢掩飾劣勢。”
說到這里，她猛然停下，掏出手機調出一段視頻，“語言不夠直觀，這是我偷偷錄制的試玩視頻，你自己看吧！”
兩千多年前，亞歐大陸上先后崛起四個中央集權的強大國家：雄據東亞的漢朝、統治印度高原西北部和中亞的貴霜、一統伊朗高原的安息，以及把地中海變成內海的羅馬。
統一的政權促進了人口和經濟的發展，日漸高漲的需求促使越來越多的商人走出國門，去采購異域他鄉的貨物，逐漸形成橫跨亞歐的漫長貿易線路。因為陸路運輸的高昂成本，商人只能選擇重量小價值高的貴重商品，漢朝的絲綢、印度的佛經、中亞的汗血馬、西亞的香料、非洲的毛皮、歐州的金銀寶石受到大多數商人的青睞，其中尤以絲綢的交易量最為巨大，絲路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即便到了現代，跨越幾千公里的陸路旅行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兩千多年前就更加艱苦了。萬里絲路，既是財富路，也是苦難路，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們既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還要和惡劣的自然環境作斗爭，若能活著走完全程，無異于一場史詩般的旅行。
指著手機上偷拍的游戲視頻，艾麗西亞頗為興奮地說道：“蜜蜂游戲刻意削弱了劇本的作用，‘絲路’的主線劇情非常簡單，踏上絲路，去見識世界另一頭的風景。不過想要做到這些卻很不容易，一路上你會遇到各懷心思的NPC、豐富多樣的地形和動植物，以及變幻無常的天氣，隨便哪個都能讓你gameover。”
“而且這些東西全都是隨機的，每次進入游戲遇到的內容都不一樣。Save/Load在這里變成了一把雙刃劍，有可能變得更好，讓你逃過必死劇情，也可能變得更壞，剛進游戲就被馬匪隨意殺死。”
“聽起來不錯，”霍爾斯滕點點頭，“淡化主線劇情，強調旅行體驗，做成公路片式的體驗型游戲。這樣一來，沒有劇本反倒成了最大的優勢，無論啟動了多少次，游戲始終能夠帶給玩家新鮮感。讓龐大多變的世界本身成為關卡，的確是最適合蜜蜂游戲的路線。他們向來不擅長編劇情做設定，卻擁有最強大的環境和生物構造能力。關于絲綢之路與古代名城的研究資料那么多，他們只需要挑選合適材料搬進游戲就行了。”
“其實也不輕松，”艾麗西亞微微搖頭，“據我所知，‘絲路’應該是蜜蜂制作周期最長的游戲，從13年就開始制作，到現在才基本完成。”
“做了四年？這很不符合蜜蜂游戲的風格啊？他們可是業界聞名的高產王，怎么會這么慢？”
“的確用了這么長時間。這還是馬競中途插手，強力扭轉的結果。”
霍爾斯滕有些愕然，“哦？SuperMa又出來做游戲了？”
很多蜜蜂游戲的制作人/主策劃/主程序署名都是馬競/MaJing，后來他逐漸淡出開發工作，這種情況才越來越少，想不到現在又轉了回來。
“是的，不出來不行了，項目嚴重超期，需要他這個專家來救場。”
“這倒也是，”霍爾斯滕輕輕頷首，“他最擅長用少量人力制作大型游戲，臨時救場應該沒問題。”
四年前，中哈吉三國聯合組團，為絲綢之路東段路線“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申請世界文化遺產。蜜蜂游戲捕捉到了這個時事熱點，第一時間立項了絲路題材的“絲路豪商”。這是一款模擬經營游戲，有些像是陸路版“大航海時代”。
第二年，聯合申遺取得成功，“絲路”概念迅速走紅，蜜蜂不再滿足于先前的設定，組建多國開發團隊，試圖打造一款富有文化氣息和歷史底蘊的精品大作。
結果，蜜蜂游戲卻在“文化”上載了個跟頭。
絲綢之路上有有一系列歷史文化名城，長安、敦煌、撒馬爾罕、巴格達、大馬士革、伊斯坦布爾、羅馬，這些光耀千古的城市在歷史上留下了太多痕跡，多國團隊無法取舍異常糾結。
若是“絲路豪商”那樣的模擬經營游戲，只需要制作酒館、商棧、王宮等關鍵地點，可新的“絲路傳奇”卻是規模浩大的開放式沙盒，就要在建筑風格、世情生活等方面著力表現，還得為城市配上歷史留名的本土英雄，工作量直接翻了十好幾倍。
他們倒是樂此不疲，作為投資方的蜜蜂游戲卻是越來越急。眼看著預定的開發預算即將耗盡，只得上報問題請馬競出來救場，好在結果并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