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嘩、啦啦啦……”
隨著車門打開，外面空氣中的各種竹浪松濤之聲頓時像無孔不入的海浪一樣涌進了車廂當中，一同進來的還有空氣中的草木香氣。其中自然還夾雜著一些喜鵲斑鳩野鴿山雀啾啾嘰嘰嘎嘎的鳴叫，要是有人有馬競這般逆天的耳力，還能夠在這些鳥鳴聲里面聽出來此起彼伏的哼哼唧唧聲，那是一頭頭大豬小豬發出來的。
這里畢竟是一個養豬場，雖然有生態、高科技的標簽，但是再怎么說也是養豬的地方，怎么能少了豬？
從車上下來，湯佳怡伸手理了理正在留長的頭發，四下打量了一圈，發現此刻身處的是一個山谷，谷中茂林修竹繁花似錦，看起來一點不像養豬場，倒像是一個公園。花木掩映中，也可以看到一棟棟灰黑色的建筑，只是看起來都頗為老氣，變成棕黑色的磚墻上隱隱還有一些早已褪色殘缺的字跡。
“備、戰、備、荒、打、敗、蘇、修、帝、國、主、義！大、打、早、打、打、核、戰、爭！”
見她看向那些墻上殘存的標語痕跡，馬競便伸手指著那些痕跡，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
他們此刻所在的地方，便是佳境農牧旗下的紅星生態養豬場。
這些明顯老舊的建筑物以及墻壁上極具時代氣息的標語痕跡，都說明了此地原本的用途這里以前應該是國家當年備戰備荒進行三線建設時建立的一座山中工廠。
說起來都是赫魯曉夫那個二貨造的孽，這貨不但把導彈運去鷹醬隔壁的古巴，嚇得佛羅里達人民不能安心穿泳衣沖浪曬太陽，還撤走了援華專家，在邊境陳兵百萬對我兔進行軍事威懾。
當時的鷹醬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繼任總統林登約翰遜不想著調查謀刺肯尼迪的幕后黑手，反而繼續加大對南越的支持，加大在越南戰爭當中的投入，甚至還派了50萬美國大兵親自上陣，可惜這幫人里面并沒有多少“蘭博”。
在這種情況下，和美蘇兩強都不怎么對付的我兔，自然面臨著糟糕的戰略局勢，除了一方面咬牙堅持支持抵抗美國侵略者的北越，另一方面也在積極籌謀開分礦，為了避免被毛熊或者鷹醬的核彈洗地給一波帶走，為了保住本就不寬裕的工業基礎，國家決定把事關軍事潛力的工廠都分出來一部分或者全部，都遷去內地建設分廠或者新廠，從而擴大戰略縱深和抗打擊能力，也就是60年代轟轟烈烈的國防三線建設。一線指北國邊疆和東部沿海省份，二線指與之相鄰的省份，三線就是國土中部的幾個省份了。除了由國家組織的搬廠去內地的大三線工程，一些工業發達省份還有自己的小三線工程，即在省內山區就近安排搬遷工廠。
彼時在靠山分散隱蔽甚至進洞的思想指導下，很是有不少廠子搬到了深山老林子里面，眼前這片廠房就是這么來的，不過是大三線還是小三線就不清楚了。
馬競他們倒是調查過這個廠子，知道這里以前是一家機械廠，并沒有任何化學的生產項目。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生態養豬場建到農藥廠廢墟上面去。
至于工廠的名字，反倒不太關注了，反正那時候的廠子不是紅旗就是紅星，再不就是前進和奮斗，所以養豬場名字前面的“紅星”兩字就是馬競的手筆，希望能夠用這極具時代特色的名字聊做紀念，當然也是作為賣點和談資的素材。
因為越南人民和阿富汗人民艱苦卓絕的努力，鷹醬和毛熊這兩個入侵者都被累的夠嗆，預計中的毆兔戰爭并沒有發生，這些備戰備荒的三線工廠也就沒有等到真正用上的那一天，最終紛紛搬回了城市。
工廠這種事物永遠是離不開城市的，躲在深山老林子里面固然安全隱蔽不容易受到攻擊，但是生產效率也會因此大大降低，而成本卻又會大大增加。畢竟零配件需要其他工廠生產、原材料動力需要其他工廠提供、工人及其家屬子女的教育醫療文化娛樂需求也需要考慮……這些問題對效益良好的大型重點國企自然不是問題，幼兒園中小學醫院影院公交公司運輸隊缺什么建什么就是了，久而久之就會在廠區所在地形成一座新興的工業城市，一如那些煤都油都鋼都的誕生。不過余下大部分中小三線廠顯然是達不到因廠興城地步的，所以在局勢趨緩以后這些工廠都想辦法搬回了城市，原地只留下荒廢廠區供后人憑吊。
只是工廠子弟當中誕生文藝工作者的比例著實稀少，再加上那些三線工廠最終大部分都沒能堅持到21世紀，因此到了如今三線建設的知名度其實是很少的，并沒有多少人有閑工夫跑到山區，來近距離瞻仰緬懷一下先輩們居安思危戰天斗地的偉大精神。
不過這對馬競他們來說卻是一幢好事，要是這些三線廠舊址都變成了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他還怎么能從地方手里弄到它們用來養豬種蘑菇？
當初帶給三線廠一堆“離城遠”、“運費高”、“招工難”問題的偏僻廠址，到了當下反而成了遠離城市喧囂和污染的上佳環境，用做現代無公害農業乃至綠色農業實在是不能再好了。
反正現在絕大部分生產活動都能夠用上自動化機械，對人力的需求比起半世紀前人多力量大時代要少太多了，這樣一來就只需要招募很少量的員工派駐到山里就可以了。而且馬董也不愁招不到人，這些地方雖然偏僻但也是通了網絡和快遞，對各種國產宅男宅女的吸引力可謂是杠杠的，當然“最后幾公里”的網絡和快遞都是公司出錢操辦的，電信公司和民營快遞可沒有那個閑心為這么十來號人拉專線。
尤其讓馬競感到心動的是，這種地方的建立者都是大大小小的國企或者集體企業，如今絕大部分都因為破產出售合并等原因消失不見了，只需要找到地方政斧就能夠比較方便地談下來廠房收購的協議，還沒有一堆包袱要背。在過去兩年間，他的佳境農牧公司著實在全國各地考察不少廢棄三線廠，在祭出“舊工廠收購改造后將用于無公害綠色農業項目”的口號之后，基本上都能輕易拿下來。
這些地方以前能夠被選作工廠地址，交通氣候水源地質等條件基本都不會差，馬競的人可以盡情挑選環境最好最有價值的地方。偏偏還沒人跟馬競爭搶，畢竟山居雖好，但是修建網絡、搭建物流，還有必要的修房建路并不是小投資，有這般資金的人早都去做別的大買賣了。也就是向來特立獨行的馬董才會看上這些雞肋地方。
這里其實還是養豬場的外圍區域，利用這些老舊廠房和辦公樓分別安置了倉儲、飼料處理以及辦公后勤部門，真正的養豬場其實是完全新建的，還在更里面。
不過進到那里還得消毒換裝，所以眾人都沒有進入查看的心思，反正這養豬場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直播攝像頭了，完全可以在外面看看就好。
丁老板的未央公司所謂的養豬場直播為的是賣肉，用直播畫面顯得自家豬場干凈衛生高科技，從而提升品牌形象和溢價。
同樣的手段馬競他們早就在用了，佳境公司相應深加工農產品的包裝上都有專門的二維碼噴繪，用戶手機掃碼之后就可以追溯生產者，查看相關生產活動的影像和照片。而且他們還用上了社交媒體，弄了一堆話癆一樣的“認證奶牛”和“認證果樹”跑去蜜蜂圍脖開博，使用自動發送的圍脖描述它們各自的生產過程，再時不時轉點兒笑話趣聞心靈雞湯，等于是深入用戶做起了圈粉拉人氣的粉絲經濟，它們的明星奶、明星果已經初步具有了明星效應。
而養豬場的直播又跟奶牛們不一樣，因為這里都是肉豬，大多數最終都逃不過電擊一刀最終被端上餐桌的命運，自然不能在它們身上玩什么粉絲經濟。所以沒有讓每頭豬都像奶牛們一樣上網開博，農牧公司建有專門的視頻中心，那里的工作人員每天的工作就是看監控，然后從中挑出精彩畫面然后進行剪輯濃縮，最終變成一個個有趣好玩的豬場趣聞。
視頻中心當然沒有建在深山的必要，所以馬競他們等下看到的都是原汁原味第一手的直播畫面。
“誰說咱們國家房子都是默認25年壽命的？看看這些年齡相當于咱倆加一起的老房子，不還是好好的屹立風雨中么？”行走在變成花園工廠的場區里面，馬競指著路旁那些廠房和辦公樓笑道。
最近因為多地出現房齡20多年的“第一代房改房”倒塌的事件，就有人炮制了一篇《樓房壽命25年，70年產權多給了》的文章出來嚇人。那些二三十年前修建的樓房，剛好趕上了改開初期供應不暢價格雙軌時期，那時候壞掉的電視收音機冰箱擺在商場里面都能賣出去，缺工少料的樓房當然不愁賣自然也有人修。
而眾人眼前這些建筑物雖然外表發黑顯舊，造型也是有夠老土，但卻都是當年備戰備荒高標準嚴要求修建而成的，而且都是國企給國企蓋房子，斷沒有偷工減料一說的，所以才能實打實地經歷足足半個世紀風雨而不倒，如今說得上國內有數的長壽建筑了。
“切，這種騙人話你還是留著給外人吹去吧，這里兩年前的照片我又不是沒看過，好歹也是農牧公司的CEO呢！”
雖然這是湯佳怡第一次來到這里，但是相關的照片資料她也是早就看過了的。
在佳境農牧看上這里之前，這邊的情況實際上是不怎么好的。
民間一般都有這樣的認識，即“房子需要人氣滋養，不然就會老的快”，其實滋養房屋的不是人氣，而是人們平常生活中對建筑進行的隨手維護。長期無人維護的建筑，等于說是在獨自對抗大自然的風化活動，風卷砂石、雨水滲透、地震搖動、草木扎根、鳥獸破壞等等自然現象和動植物的行為都會逐漸破壞建筑物。而且這種破壞的速度是越來越快的，一開始只是灰塵覆蓋灰頭土臉，等到飛砂走石打碎了玻璃，草木幼苗和各色真菌在窗縫地面生長起來，鳥雀走獸飛來走進，這些人造建筑最終都會變成大自然的領域。
像是因為1986年切爾諾貝利核泄露事件而被迫拋棄的烏克蘭小城普里皮亞季，現在就成了野生動物的樂園，不少基因突變的動植物生活在那里，一點點在地面上抹去這座昔日的“和平核子之城”這座城市本來是為安置核電站建筑工人和運營工人而專門新建的，如今卻已經空置了接近30年。
實際上因為長期空置，這里之前的情況也不是非常好的，雖沒有墻倒屋塌，但垃圾遍地污物處處還是可以算得上的，這地方同樣成了野生動物的地盤，不過因為國內野生動物很多都成了珍惜保護動物，絕對數量的減少使得它們對廢棄廠區的破壞只停留在隨地大小便亂丟骨頭碎毛的階段，鄧宏旗找來一些當地山民很輕松就把那些垃圾都給清理掉了。
不過后續的維修兼顧、美化造景、環保施工，以及布置監拍攝像頭就不是他的草臺班子能夠hold的住了，后來還是找了外地專門做這些項目的團隊返的工。
這也是湯佳怡最瞧不起鄧宏旗這人的地方，小家子氣太過濃厚，明明已經利用地利人和的優勢拿到了總包合同，完全可以把專業項目分包給專業人士，自己只做力所能及的內容就好了，反正在合同金額上佳境完全沒有短了他，就算外包給外地團隊也是不虧的。
后者雖然還會拿到二期工程的承建合同，但是總包身份卻也是沒有了，有了上次的經驗教訓，佳境自然不需要當一個啥都不管只用掏錢的甩手掌柜了。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