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秋風悲畫扇
恭王府來了兩個“不之客”。
一先一后。
前者是原慶遠軍節度使,現任荊湖南路宣撫使的李道之子李睿,因統率輕騎立下千里縱江淮的大功,在清流關大敗拐子馬和鐵浮屠,如今已是光化軍統制。
而后者,則是一位女流。
宋金大戰之后,慶遠軍都統制林宗棠因功擢升為光化軍節度使。
這位女子就是林宗棠的獨女,林襯衣。
嗯,事情起因是林宗棠和李道兩人勾搭好,強行讓李睿娶林襯衣,然后就出大事了……婚禮之上,李睿逃婚了。
作為光化軍統制,李睿本來是不能擅自來臨安。
不過湊巧的是,恰好前些日子,因西遼使團來到大宋,官家心血來潮,讓邊境駐軍派人回京述職,于是李睿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李睿逃婚,當事人的林襯衣沒有如傳統小娘子般哭哭啼啼,第二日就帶上丫鬟,輕衣便裝追夫婿,這一追便追到了臨安。
然后這就為難了李鳳娘。
一邊是自己親弟弟,一邊是自己從小就看好,把她當弟媳婦看待的林襯衣。
夾在當中左右為難。
又加上這幾日臨安風起云涌,這讓李鳳娘越惱火,尋了個理由,一狠心將不省心的弟弟李睿趕出王府,眼不見心不煩。
當然,不放心林襯衣,還是將她挽留在王府之中。
李睿被趕出王府后,那個郁悶啊,聽著滿城時不時響起的鞭炮,有些凄涼,得了,隨便尋個地方先住下罷。
可不敢再跑了,姐姐說得很清楚,自己若是敢不打招呼就離開臨安,今后就再也不見自己。
尋尋覓覓,在眾安橋附近找了家客棧暫且住下。
店小二和掌柜的怎么都沒想到,自己店里竟會住下這樣一位大人物:堂堂光化軍統制,又是恭王嫡妃親弟弟,竟然淪落到住民間客棧……
在客棧安頓下來,李睿心煩意亂,便出去隨意走走。
夜闌中,因為今日剿滅義平莊的緣故,臨安市民大多躲在家里,是以顯得街上很是人跡稀少。
李睿卻倏然聽見遠處有朗聲傳來:“敢問殿下一句大逆之問,天下扶龍者,豈雛鳳獨乎?”
心中吃了一驚。
殿下?
是鄧王還是慶王?
想到這悄無聲息的走近眾安橋,遠遠的便瞥見橋上三道身影,一道身影執畫扇,一襲青衣,一道身影著華袍,面目剛毅。
其后一道身影著黑衣,身上泛散著高手才能感知的血腥氣。
李睿笑了……
真是巧,這倒是個好消息,沒準能讓姐夫高興一陣,在姐姐面前為自己說說好話。
趙昚今日心情很不好。
吃過晚膳,連去德壽殿給上皇請安都免了。
沒有去成恭皇后夏氏處,也沒有去婉容謝氏處,而是帶著謝盛堂回到了垂拱殿,桌上的奏呈折子也不想處理,只是安靜的看著。
竹影搖曳,映照著趙昚那張銳氣而堅毅的臉上。
只是一旁的謝盛堂,第一次在大官眼里看出了一絲疲倦的神態。
心中黯然。
官家并不是因為錢家而黯然,而是義平莊。
區區臨安一個地下組織,這些年竟然在上皇眼皮底下,勾結錢楓、錢鳴,攢下了三百余萬貫之巨的臟銀。
三百多萬貫吶。
都足夠六萬余禁軍半年的餉銀了。
這樣一個毒瘤,竟然在臨安存活了十數年,如果不是因為此次西遼郡主失蹤,恐怕大官也不知曉,還會繼續讓它啃食臨安的民脂民膏。
趙昚嘆了口氣,天子腳下的臨安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趙室的大宋,病了啊。
管中窺豹,大宋之病又豈止義平莊這種毒瘤而已,冗兵冗費冗官,歷代官家,誰心里都明鏡著,就連建炎南渡后,大宋重新組建的朝堂,也依然擺脫不了這個疾病。
上皇知曉,可無法除疾。
自己也知曉,想整治但又從何下手?
一旦下手,冗官觸動的是士大夫階層的利益,冗兵觸動的武將勛貴的利益,冗費則是觸動整個大宋上層階級的利益。
自己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和整個大宋上層階級對著干吧。
所以自己要恢復中原。
恢復中原,雖然不能徹底解決大宋的病疾,但卻可以緩和癥狀。
用戰爭才消耗武將勛貴,用擴大疆土來安頓冗官,至于冗費……只有自己勵精圖治,增添國庫。
可就是國庫空虛的現狀下,區區一個義平莊,竟然有三百余萬貫之巨的臟銀。
著實觸目驚心。
難啊……
趙昚抬手撫摩著徽宗用過的那方鎮紙,耳里又聽到隱約的鞭炮聲,有些詫異的問道:“盛堂,我記得今日并非節慶,為何時不時的有鞭炮聲?”
都這個點了,誰還會放鞭炮?
謝盛堂立即恭聲道:“大官,老奴已去皇城司了解過了,是臨安民眾,知曉大官剿滅了義平莊,皆在歡慶此舉,無數人歌頌官家圣明,拔出臨安毒瘤之大德。”
趙昚笑了,心里終究有些欣慰。
算了,遠的不去想。
至少今日,朕得對得起臨安的老百姓,朕能還他們一個清明的盛世居所。
又問道:“郡主可曾安頓好?”
謝盛堂道:“在皇城城門關閉之前,龍大淵曾遣人來報,已將郡主送回魏府東籬院,并派重兵把守。”
趙昚點頭,“明日早朝后朕見一下她。”
謝盛堂點頭,“老奴問過了,那郡主也是個豪杰,經歷過這種事,沒有絲毫驚恐害怕,反而像個沒事人一般,所以大官不用擔心。”
這話別有用意。
趙昚哦了一聲,詫異的道:“像個沒事人?”
謝盛堂點頭,“龍大淵派來的人是這么說的。”
趙昚瞇縫著眼,陷入沉思。
再怎么膽氣,也終究是個女流,差點被拐賣,且說不準昨日夜里經受過義平莊賊子的恐嚇威脅甚至猥褻,郡主還能像個沒事人?
這當中怎么感覺有點不同尋常呢……
郡主出游,那么巧就被拐了?
況且自己聽說過,魏杞那個兒子可不是個普通人,身手了得,大內高手也不過如是,有他在一起,還會那么容易被義平莊的賊子得手?
而且時間這么巧。
今日要離開大宋回西遼,昨日夜里就被劫了,怎么看都巧合得過分了啊。
若非時間如此急迫,自己也不會大雷霆,不經多想的便剿滅義平莊,若是尋常時分,自己只需要讓臨安府去辦此事,郡主便能安然無恙。
可現在的結局是自己動用皇城司、禁軍,一日之內就將義平莊徹底剿滅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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