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顧將軍要去北疆的消息,顧騰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前世定國將軍府的名聲就是從這里開始敗壞的,縱使今生已經不一樣了,可他也會擔心父親會不會在去北疆的路上出什么問題他并不像表面上一樣對當今皇帝信心十足。
即便皇帝跟前世的那位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不過說穿了,人家是兄弟,兄弟相似不是很理所當然的嗎?最是無情帝王家,無情的可不只是指對宮里那些被冷落的女孩子。
他不敢去賭對方能有多么寬廣的胸襟,因此只能萬事自己想的周全一些。
當然,顧騰的擔憂是無法說出口的,對家人都如此,對著剛剛成親沒多久的小妻子就更說不出來了。誠然他有一點喜歡她,還有一些欣賞,但這不代表他就會信任她。
前世他死后,他那個出身一般的妻子不也還是拿著嫁妝回了娘家嗎?連孩子都不管了,就扔給母親一個頭花發白的老太太帶,孤兒寡母的守著空蕩蕩的將軍府丈夫兒子都沒了,母親的頭發豈能不白?
他剛重生的時候怨過那個女子狠心,可后來想想,自己對她也說不上多好。成親多年,他有時候甚至連她的閨名都想不起來,從來都是淡淡的叫著娘子。
所以這一次,顧騰不會再重蹈覆撤了。
他定親的時候就記住了夏初的名,及笄那一日,也知道了她的小字,生怕自己忘記,還寫了好幾遍的大字,這才牢記于心。
他其實不太懂得怎么去討好女孩子,但這一回他能放下身段虛心跟身邊的人求教本來他是想問母親的,但又聽人說不能這么做,會給母親心里頭添堵,他便放棄了。
至于為什么沒有再娶那個女子來彌補前世的遺憾大概是因為他雖然不怪她,卻也始終無法諒解她拋下孤兒寡母,頭也不回就離開的行徑吧!
這輩子,就讓他們不曾相見,也不必相識,做個陌生人就好。
至于夏初,顧騰要說有多喜歡她,那還真是未必。夏初是溫氏看上的兒媳婦,他打量過也試探過,平靜淡漠的不像是這個年歲的少女后來也確實證明了她不是。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顧騰就忽然覺得兩個人應該很合適在一起了,他們都是老黃瓜刷綠漆,還挺般配的,而且他不是也問了嗎?
問她有沒有心上人,意思就是是不是想要彌補遺憾,如果她原本就有心上人,并不愿意嫁給自己,也不用多麻煩的想法子退婚,他自己就能成全對方,畢竟這件事情的最開始只是長輩們一廂情愿,并沒有顧及他們兩個的想法。
問她會不會后悔,意思其實是問她有沒有什么仇怨要解決。定國將軍府算得上高門大戶了吧?可是有些人家還是捍衛不動得,若是她嫁過來是指望著替她報仇雪恨什么,就白瞎了。
最后一個問題,就是他的私心了,忍不住想問問這個女孩兒,有沒有一點喜歡自己?
兩輩子都生的玉樹臨風的顧騰從來都不缺女孩子的愛慕,今生更是如此,他都不記得自己平日里陪母親上香,或是去某個府里參加筵席,都偶遇過多少個含羞帶怯的少女了。
不過那些大多都是庶女,真正有教養的人家哪里會允許自家嫡出的姑娘這樣隨意的走動剛還和男子偶遇呢?說白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那么多的巧合!
顧騰是沒準備納妾的,不說他那幾年一直都守著孝,便是溫氏也是不許的。他屋里原也有個通房,只是他心里早就膩味了這回事,便壓根沒碰過她,成親之前,溫氏才知道那丫頭還是完璧之身,心里還擔心的不行。
只是顧騰緊著嘴不能說,溫氏無法,只得將人遠遠的打發了出去,配給外頭莊子上的小子。
她是怕那丫頭碎嘴說些顧騰身子有問題的話。
直到夏初進了門,頭一晚她都沒睡好,直等那元帕送來了她屋里頭給她查驗過,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她兒子不是不行,只是不想碰那個丫頭罷了。
溫氏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因為有著這層關系,原本因為夏初進門之后,對兒子發生的顯眼改變而產生一些醋意也頓時就消散了七七的,若是她的兒子真的在這方面有潔癖,只能對兒媳婦有興致的話,她當然得對兒媳婦加倍的好了她還指望著抱孫子呢!
當然,不是現在,過個兩年也行,她也不是很著急。
所以,溫氏其實是矛盾的,她一方面覺得夏初很好,一方面又覺得她太小了不適合孕育子嗣。可是當初一頭熱的定下人家的時候,她就是知道兒子跟兒媳年紀差了很多的,這會子拿年齡來說事,就真的不合適了,那就只能等。
好在,不是等不起。
顧老夫人倒是有些心急,主要是她兒子跟人家劉氏即洛子謙的兒子年紀也差不多大,可人家早就抱上曾孫了,再過幾年都能混個五代同堂了,她這會兒連曾孫的影子都沒瞧見呢!
溫氏說夏初年紀顧老夫人心里頭就嘀咕上了,年紀小你這事不早知道了,怎么當初不找個年紀合適的,非要找這個小的呢?
不過,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嘴上是萬不會說的。
其實顧老夫人比洛子謙可要年輕多了,原主劉氏是無出多年,好不容易懷上的,生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那會兒,顧老夫人可才嫁進顧家的門呢!
她是一個幸運的女子,從嫁給古老將軍那天起,就沒有經歷過爭風吃醋的那些破事。顧老將軍母親去的早,都沒等到他娶妻生子便闔眼了。沒有母親管著后院,他自己又極喜歡軍旅生涯,是以身邊一直很干凈,雖說有兩個通房,那也是這種家庭的慣例,而且那兩個女子都很沒存在感,平時根本就不會出來給顧老夫人添堵。
他們成親之后兩年便有了兒子,而那兩個通房卻還是通房,安安生生的窩在小院子里做女紅攢銀子,就算顧老將軍明顯已經把她們忘到腦后了,也只是一聲不吭。
聽說這是去世的婆母早就給安排好的,為人是真本分老實。
兩個通房的身份其實挺尷尬的,顧老夫人和顧老將軍感情再好,一開始對她們的存在也很是膈應。可怎么辦呢?已經收用了得人,又是婆母特意安排的,就不能隨便打發了。
等哥兒大了,再過了幾年,她瞧這二人著實瞧著可憐,便給提了姨娘的份位,漲了月例銀子,讓她們可以不用那么節衣縮食,整天繡花做女紅的貼補娘家。
但也僅此而已了。
她們二人的命也是不好,騰哥兒還小的時候,就接連的病死了。
當初也請大夫看過,只是個個都搖頭,說是郁結于心,已經回天無力了。
無非就是看不開,不想活了而已。
顧老夫人自此就對通房這種生物有種本能的憐憫,說實在的,若不是她們是顧老將軍的亡母所賜,她早就把人開恩放出去許人了!沒準那樣還更好些,雖沒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可到底能做自己的主,吵鬧也罷歡喜也好,總好過她們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壓抑在心底不是?
一直憋著,可不就憋出病來了,還把自己給憋死了。
所以,她都沒給顧將軍安排通房,他的通房一個是老爺子給的,另一個是自己爬床,后來給仗斃了因為她偷偷的把喝下去的避子湯給摳出來,還被人發現了。
所以說,家規這回事是真的有的,只是后來很少用到了而已。
沒多久,顧將軍果然接到了調令。
溫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開始給丈夫準備行裝。其實就算顧將軍在京里的時候,他一個月也有大半的的時候都在軍中,武將就是這樣的,不像文官,每天下朝之后在六部做完事,然后就可以回家了。大晉朝的文官福利還是很好的,五日一休沐,各種年節也休假,上頭體諒著,下頭盡忠職守盡可以了,只要不觸及皇帝的底線,還是很樂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武官要練兵,要同下頭的兵士打好關系,同吃同住很是必要,所以將士之間的感情也更為牢固,這也是為何皇帝更忌憚有軍權的武官的緣由若是沒有戰事,武官手里還掌握著那么大的權利,誰能放心呢?
偏偏這份權利皇帝還無法收回,讓心腹的文官去管,下頭的軍士們誰能服氣?可自己又管不過來,只能放任,所以當皇帝也是個很累的差事。
可權勢這個東西,拿起了就很難放下,明明知道會累成狗,但就是擱不下。
溫氏每天帶著夏初,說是教她管事,其實就是她做,夏初看著。這個東西可意會不可言傳,懂了就是懂了,不懂的人說幾十遍也不會明白。
待進到十一月底的時候,溫氏又想起了夏初的生辰,便準備熱鬧點預備一場,以彌補她提前過了及笄禮的遺憾。
然而這個時候,京城的喪鐘卻響了起來。
那一日顧將軍已經啟程去了北疆,顧騰也不在家,顧將軍走后不久,當今就將他調入了西山大營任職。西山那邊是護衛皇城安全的,能去那邊任職對世家子弟而言都是一種榮耀,平日里也沒什么事,其實就是去鍍金的。可對顧騰這種從小就在軍旅之中打滾的武將子弟而言,就有些雞肋了,他壓根不需要進去添光增彩,和那些個混日子的紈绔們也玩不到一塊去。
但上頭有命,他也不得不遵從。
好在他不是什么不知事兒的懵懂青年,能守得住本心,也不會被帶壞了。
溫氏正帶著夏初盤點這一年府中的收支,聽到喪鐘敲響的時候還有些發懵,已經好些年不曾聽見了。還是夏初反應極快的站了起來,吩咐了機靈懂事的下人去外頭打探消息,又指揮著丫頭仆婦們將家中各處大紅大綠的地兒都遮掩了起來她與顧騰新婚不久,那份張燈結彩的喜慶還沒徹底消失,府里四處都布滿了剛辦過喜事的痕跡。
溫氏這才回過神來,忙讓人去庫房里搬了素凈的布料,裁衣做素服,鞋子的花樣不好拆。便拿了白布頭在外頭縫上一圈遮住,這才堪堪算完。
出去打探的人稍微轉了轉便回來了,得來的消息與她們猜測的一樣,是太上皇歿了。
確認了這個消息,說句不大恭敬的話,溫氏心里頭是松了口氣的,這位總算是沒了。
太上皇的病兆已經拖了許久了,久到他再不死都要有人懷疑是不是鳳凰山那邊的那位長公主手上真的有什么能延年益壽的靈藥了。
事實證明,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國喪,官員及其家眷都要守大孝,說是三年其實也就是二十七個月,而平民則是九個月。皇帝因為身份特殊的關系,百官上書,只守二十七天即可,不過當今純孝,下旨道太上皇愛民如子,他也該效仿子民一般為父守大孝。
這個大孝,可是三年。
溫氏在家里頭也贊當今孝順,倒是抹平了許多之前的不愉快。當今對武將還算重視,可是將顧將軍調往北疆一事,聰明點兒的都能猜到用意,溫氏自是不太高興的。
夏初聽聞之后,卻若有所思。
當今之前是二皇子,是皇子之中排名靠前的,也就代表了,他年紀不小了。
前二皇子妃并沒有留下一子半女,趙嫣然嫁過去之后,也還未開過懷,宮中雖有數位美人,卻只有一個小公主,其他連個有孕的好消息都沒有過。
百官上書,雖是慣例,但皇帝沒有子嗣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可他卻仍堅持要守孝三年。
難道他就不著急嗎?
夏初忍不住就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大抵帝王都是如此,玩得一手好連縱合橫,也特別能夠狠得下心來。
皇后無子,嬪妃無子,三年之后,為社稷計,百官上書秀女大選就是必然的結果!
后宮的水深了,才能攪渾前朝那一灘死水。
皇帝這是要專權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