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作為夏雪的外祖家,吳家人無疑是賓客中最早到的。{書+閣}網
吳卿蕓一進門,就看見三張笑顏如花的臉。
這無疑是十分添堵的。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生得平常,但也算五官端正,十分清秀的樣貌。
可在夏家這三個姐妹面前,卻一下子被比到了塵埃里。縱然如今她已不同往日,不再看重這些膚淺的東西,但心里又難免有些在意。
沒有女子會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她這般平凡的模樣,唯一的好處就是,金家大少爺不喜歡她,甚至于不滿這樁婚事。可是他也不可能因為這個理由就與她退親……除非有一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繼續算計夏雪和金大少?
夏雪今兒就出嫁了,金大少根本沒來參加婚宴,說什么都晚了。
自污?她重活一世,發誓要過得更好!像這種會給自己留下污點的事情,她是決計不肯的!
“表妹可算來了。”夏雪沖著吳卿蕓一笑。
她本就生的好,這一笑,更是如春花綻放,美得動人。
吳卿蕓按下心中燒心撓肺的怨恨,勾唇淺笑道:“表姐這話說得,你都要嫁人了,我自然要來給你道喜的,恭喜表姐。”
“都是自家人,何必這么客氣。”夏雪起身拉著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細細打量了她一番,說道:“許久不見你,蕓兒清減了不少。”
看起來瘦了不少,人卻顯得極精神,臉蛋也比往日更嬌嫩白皙,陪著她略微削瘦的臉龐,竟是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能看出幾分風情來……
縱然身子還是自己的,可是嫁過人的女子和沒有出嫁的少女,終究是有區別的。
這個區別,夏雪和夏挽秋瞧不出來,夏雪卻能感覺的到。
“還不是上回生病鬧得。”吳卿蕓當然不會說自己刻意留心了飲食,更注意保養自己的身材。她語氣竭力模仿著自己幼時的嬌憨,撒嬌道:“病中無聊時,原還想著請表姐過府的,只是一直都沒尋到機會……”
這是在抱怨夏府拒了她家的帖子?
落水之事都過去大半年了,她不是早就養好了嗎?
若她真想見她,就算夏府拒了吳府的帖子,她也可以來夏府的啊!兩家多少年的老親了,總不會連大房的表妹都拒之門外。
可是除了書信之外,她可從來沒聽人說過吳家表小姐求見呢!
夏雪微微一笑,并不接這個話茬。她柔和的目光略帶審視的落在她身上,作為曾經關系最為親密的姐妹,那份生疏的感覺尤為顯眼。
眼前的這個少女,看起來好陌生。
“這是你從前最愛吃的翠玉糕,你嘗嘗味道可好?”夏雪將桌邊一疊點心推到她面前,道。
吳卿蕓聞言,捻了一塊糕點慢慢吃了,方才道:“很好吃,還是姐姐最了解我。”
“喜歡就多吃點。”夏雪道:“對了,明玉妹妹怎么沒來?”
吃完這一塊,她并沒有再拿,而是取出帕子擦了擦手,面上有些憂心的說道:“二妹她前兩日貪涼受了風寒,實在起不了身。”
看似關切又擔憂,可無論是她的舉動還是眼神,都太過漫不經心了一些。
夏雪見了,也是心底一沉。
她所知道的表妹吳卿蕓,是一個直腸子的女孩,從來都有話直說,從不會惺惺作態。她一向都討厭那個庶出的妹妹,說起她就沒好聲氣,聽說她病了,只怕幸災樂禍還來不及。
更不要說為她擔心了。
“原是如此……”她移開目光,道:“明玉表妹也太不當心了一些。”
“誰說不是呢?母親還罰了她身邊的下人,只是到底趕不上表姐成親的好日子。”吳卿蕓有些遺憾的說道,她本來還打算利用吳明玉給夏雪的婚宴添點堵呢!誰知道這么不湊巧!
前世吳明玉本也有這么一遭,病了許久才好,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十分的‘弱柳扶風’,和她那個不要臉的姨娘簡直一模一樣!
“到底身子要緊,且叫她好生將養著,改日我再去看她。”夏雪心里存著事兒,就沒了同她繼續說下去的興致,隨口道。
吳卿蕓面上笑著應了,心里卻很是不屑。
明明同她一樣討厭庶女,卻每每總是做出一副疼愛妹妹的樣子來,真是虛偽!
吳家人來了沒一會,賓客漸漸也都過來了,夏雪屋里坐了十來個女孩子,鶯聲燕語之下真是熱鬧極了——也幸好她所住的院落極大,屋子更是敞亮,倒也不覺得擁擠。
等吳氏領著全福太太進了屋,房里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全福太太進門,就預示著柳府那邊迎親的隊伍已經出門了,婚禮進入了正式程序,夏雪自然也不能繼續陪著女孩子們說笑。
吳氏讓丫鬟領著女孩子們去了前面正院里落座,只余夏挽秋和夏初,以及本家的兩個女孩子作陪,準備開臉事宜。
全福太太讓夏雪坐在一把坐北朝南的椅子上,正對著大門口,溫暖的陽光落在她身上,顯得她整個人都灼灼生輝。
余下幾個姑娘雖然好奇,卻也是懂規矩的,隔得遠遠的坐著談笑,時不時偷偷瞥一眼,又低頭悶笑幾聲——開臉須得背人眼,忌坐東西向。
待夏雪坐定,便有個穿著大紅襖子,七八歲的小丫頭捧著一盤鑷子、剪子、五色絲線、面脂并銅錢端到一旁。
全福太太先用粉涂在夏雪的面部,尤其是頭發邊緣處仔細涂擦了許久,潤澤了許久。方取了五色絲線,擰成三股與銅錢串在一起。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隨手一撮,那三股線便變化成有三個頭的‘小機關’,兩手各拉一個頭,線在兩手間繃直,另一個頭只好用嘴咬住、拉開,成‘十’字形狀。只雙手上下動作,那五色四線便有分有合。
她這才將線貼近姑娘的臉面,扯開、合攏三下、絞掉臉上白色的絨毛,反復幾次,待到夏雪面色微微發紅,又拿起剪子,剪齊額發和又修了鬢角。
又有夏雪的乳娘端來了新的銅盆,里頭盛著山泉水與一方新帕子,供她敷臉。
只聽一道充滿喜悅的女聲唱到:“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小姐胎胎產麒麟。眉毛扯得彎月樣,狀元榜眼探花郎。”
聽得那聲音,幾個女孩子都忍不住向著門口看去。
卻見全福太太已經將夏雪的辮子散開,一邊快手快腳的在后腦殼上挽成發髻,并插上簪子及各種飾品,一邊唱道:“打開小姐的青絲發,象牙梳子往下壓。左梳右挽盤龍髻,右梳左挽水波云。盤龍髻上加潮瑙,水波云中麝香熏。前梳昭君抱琵琶,后梳童子拜觀音。昭君琵琶人人愛,童子觀音愛壞人。”
如此這般,說起來復雜,其實不過片刻的功夫,‘開臉’便完成了。
小丫頭又將開臉的物什端了下去,另有一人端來胭脂等物,供全福太太為夏雪上妝。
“一點妝長命百歲,二點妝金玉滿堂,三點妝三元及第,四點妝事事如意,五點妝五子登科,六點妝六六大順,七點妝七子團圓,八點妝八洞神仙,九點妝九世同宿,十點妝實實在在。”
全福太太本就是做慣了的,邊唱邊畫竟是十分的迅速,沒片刻就好了。
只最后兩筆描眉,她伸手取了眉筆遞給吳氏,便笑著讓開了。
吳氏接了筆,細細的替女兒描了眉,也道:“一年一頭春,年年有新聞,不覺幺姑娘長成人。成人要出嫁,為娘囑咐幾句話:一要孝公婆,二要敬丈夫,三要妯娌多和睦。四要心細賢,茶飯要均勻,火燭要小心,茶飯要潔凈。五要起得早,堂前把地掃,貴客來到家,裝煙又遞茶。六要學裁剪,免得求人不方便。”
幾句殷殷囑咐,叫夏雪差些落下淚來。
“姑娘可忍著些,莫叫夫人舍不得。”全福太太忙勸道:“咱不興花了妝啊!”
夏雪聞言,勉強收住了。
吳氏欣慰的看著嬌艷美麗的女兒,道:“我女兒就是好看!真好看!”
大約天下的父母,看自己的兒女,怎么都是十全十美。
“娘親……”夏雪握住了母親寬厚的手,低聲喚道。
恰好這時,外頭響起了鞭炮炸響的聲音,夾雜著迎親隊伍吹拉彈唱的禮樂聲,由遠及近。
吳氏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燦然笑道:“好了,娘也該去前頭,和你爹一起,等著你來給我們磕頭。”
夏雪心里既是緊張又是不舍,卻也只能看著吳氏帶著丫鬟們離去。
迎親隊伍都到了,全福太太忙命人給夏雪換了里衣,又親自給她穿上大衣上,叫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等著,一旁放著金玉寶珠做的鳳冠霞帔,只待等新姑爺做了催妝詩,再叫她戴上。
花轎進了門,徑自往這邊院子里來。
閑雜人等早就被清理了個干凈,迎親隊伍到了院門前,這才遇了阻礙,夏斌和夏易作為兄長,領著一干丫頭小子把院門堵了。
外頭你來我去的熱鬧,屋里幾個姑娘也圍著夏雪打趣,只鬧得她臉紅心跳不已。
柳瑾誠本不是個沉的下心讀書的性子,叫他即興作詩實在太過為難。幸好柳家那邊也早有預備,順順利利的念了兩首催妝詩,又往門縫里塞了許多個大紅荷包,這才過了關。
此時,夏雪已經穿戴上鳳冠霞披,大紅的蓋頭掩住了她明艷的臉龐,才在跟著迎親隊伍來的喜娘和全福太太的攙扶下,走出了屋子,坐上了花轎。
等轎夫抬了轎子去前院,讓新人向祖父祖母,以及爹娘拜別,她們幾個才從喜房中離開,去到前院吃酒席。
吳氏為了夏雪的婚事也是下盡血本,且不說嫁妝如何,便是這幾十桌的酒席,桌桌俱是精細無比,特請了京中最好的醉鄉樓里幾位專做席面的大師傅來掌勺,味道自是一絕,面子也撐足了。
自此以后,夏雪便是柳家的媳婦了。
柳家那頭如何熱鬧,夏初可以料想的到,卻與她再不相干的。
夏挽秋親眼看了夏雪出門,心頭一根弦頓時就松了。
這是她穿越之后,對她來說最有利,也最大的改變。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她也忍不住去看吳卿蕓,就見她對著滿桌美食也是食不下咽,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幸災樂禍的高興來。
原來……看見女主不高興,她也是會開心的。
果然,人只要有了自己的立場,想法就完全不一樣了。她這一場穿越,就已經注定站在了吳卿蕓的對立面上。既然如此,能給她添堵的事兒,對她而言當然就是再好不過的事!
因此,她反倒眉開眼笑的多吃了兩碗飯!
待到夏雪三朝回門,吳氏看著英武的女婿和自家女兒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心頭更是樂呵的不行。
單看夏雪的面色就知道,她過得極好。
不過,吳氏拉著閨女細細的問過,知道她公婆和善,夫婿體貼,這才稍稍安心。
也并非完全就放下心來。
都說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老話總是有道理的。
夏雪的性子,便是個報喜不報憂的,若非她身邊跟著陪嫁丫鬟也是一樣說法,吳氏連這一點安心都未必有。
夏雪卻知道,自己說的都是實情。
新婚第二日敬茶,公婆兄嫂一點下馬威都沒叫她吃,滿眼歡喜俱是善意,給的見面禮也豐厚的緊。雖說認人的時候見了幾個有些不好相處的同族嫂子,但人家又不住在尚書府里,尋常也不會經常見面,她自不會在意。
她回門的早上,公公就特意開了祠堂,將她的名字加進了族譜,可見對她是滿意的。
尋常新媳婦,可是有一個月的考察期的呢!
雖說終究還是會記在族譜之上,可到底不比如今有臉面。
新人入府總要受些排擠,哪怕她是少奶奶呢?公婆這般作為,顯見是為她做臉,不叫下人看輕了去!
碰上這樣的公婆,實在是她的福氣,叫她既高興,又有些疑惑。
雖然大嫂沒說,但她卻能看得出來,她有些羨慕自己。
大嫂可是嫡長子媳婦,將來要做宗婦的!
她為何要羨慕自己?
無非就是……公婆對她太好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