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被撞飛了出去。
那不是一輛由幸存者駕駛的、慌不擇路的逃亡車。
那輛車就是奔著林默來的。
如果在之前，哪怕是幾分鐘之前，這一兩車想要撞上林默都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現在他成功了。
林默整個人被撞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單膝跪在地上，咬著牙抬起頭來，他滿口的尖細而白的牙上全是血。
那是他自己的血。
那輛車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車頭整個兒的變了形，打著旋兒撞進一側的一個服裝店里面。
而那輛車的駕駛者就這么拉開變了形的車門，一步步，走了下來。
完完全全的，將自己展現在林默的眼前。
看見那樣一個人，林默的眼神，凝固了。
那是牧谷煙。
少女披散著黑亮的長發，穿著一身盡顯凹凸身材的緊身戰斗服，那套衣服的胸口位置，印著一塊燃燒的十字交叉之劍的圖標。
圣裁會。
林默緊咬的牙關松了。
少女向他一步步走來，冰藍色的瞳孔凝視著眼前的林默……眼前的這頭怪物。
男人忽然夏蟄的最后一句話。
“別怪牧谷煙。”
林默想起在奉天，濱城回來的那一日少女問她的話，想起來在新京往奉天的逃亡之路中李睿思曾經和這個少女單獨的談過后。
他想起來……
有太多的細節了。
林默一點點的挪動身軀，他仿佛失去了飛的能力、也失去了站起來的能力，他只是那樣，挪動著自己的身軀，一點點的，想要遠遠的躲開那個人。
那個少女。
然后林默的后背靠上了一面墻。
那是一面冰之墻。
林默的一切舉動都頓住了。
他在畏懼什么，他在恐慌什么？
然后林默覺得自己的指尖有點兒僵硬。
冰冷的凍結感從血液之中涌上來，他的黑色鱗甲上浮現一層淡淡的寒霜。
她在凍結他的血。
林默抬起頭來，忽然笑起來。
在呼嘯的烈風中，他的笑聲幾近瘋狂，看著那個一步步來到自己身前的少女。
她大概是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制住了這頭黑色的變異體了吧，牧谷煙在龐大的怪物的身前蹲下來，伸出一只手，按在林默的心臟的位置上。
在那一個瞬間里，有絲絲縷縷的涼意從她的手心中滲透進來。
這是絕殺。
林默的笑聲越來越瘋狂，漸漸的失了聲，變成驚心動魄的狂嚎。
秦紫變成了一頭怪物、夏蟄被他吃了……而牧谷煙，想要他死。
但這怪她么？
誰能想到呢，這樣一頭怪物，是那個和她從新京一路走過來的、名為林默的男人。
林默伸出手來，扣住少女的手腕，一點點將那只不斷散發著寒意的手從自己的身軀之上拉開。
那女人看著林默，露出震驚的神色來。
林默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只是一頭震撼天穹的哀嚎。
在某一個瞬間里，他所有的力量仿佛都失去了。
他忽然生出那樣的問題來，他活著到底是為什么？
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覺得他林默活著、也沒有一個人覺得他應該活著，甚至可能都沒有人關心他會不會活著。
牧谷煙，你為林默的死悲傷過么？
這是一句林默問不出口的話，他在狂嚎中將女人甩飛出去，然后閃電般回頭。
金色的閃電，劈中了場中的這頭怪物。
林默倒飛出去，砸進一側的建筑之中，翻飛與坍塌的樓體結構中，林默一點點爬出來。
然而那道金色的閃電從后面突進上來，扯住林默的身軀，拉著他一點點的升上半空。
林默想要掙扎，但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干了，他被冰冷的血早已解凍，但他覺得自己的血第一次這樣的冰冷。
冷的他連動一下的力量都沒有。
都不可能有。
血在冰冷的漆黑色鱗甲之上肆意流淌，在高速中于半空拉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線。
他的另外一只手里，仍死死抓著那個裝著核心的小小金屬盒子。
那東西的材料特殊，強度極高，但此時此刻，卻被連動都不想動一下的林默在手心里捏得變了形。
這頭怪物的爪子都崩開了，血肆意的流淌，像是蜿蜒扭曲而丑陋的蚯蚓。
為了活著而活著，那是多可悲的一件事。
金色的閃電正飛出金陵城。
天空之外，明亮的旭日正噴薄而出，朝陽亙古不變的將萬丈的光輝灑落時間。
金色的閃電就在金色的光芒之中穿行，仿佛是真正徜徉于天空之中的神，而被它提在手中連動也不動一下的那頭變異體，仿佛就是束手待斃的魔鬼。
一頭走路無路的怪物。
同時同刻，在遙遠的遠方，石門。
一個龐大的石頭巨人像是山一樣立在大地之上，沉默不動，一塊巨石作為頭顱安放在它的頂端，上面用血勾勒出了一張滑稽的微笑著的臉。
它真的就像是一個死物，立在地面之上，一動也不動，身上甚至有青苔，還有飛鳥落在它身軀之上的某些棱角落點上。
但有一個小女孩兒，就坐在這樣的一個石頭的巨人的肩頭。
那個女孩穿著一身略顯破舊的粉色連衣裙，坐在巨人的邊沿，一點兒也不恐高，但她的眼睛的位置卻是兩個觸目驚心的血洞。
她正“看”向腳下。
在巨人與她的腳下，無數的人類忙碌著，像是奴隸一樣搭建著什么東西。
女孩兒看不見，卻能聽見聲音，她低低的笑道：“小石頭……他們在老老實實的干活吧？嘻嘻，我要大大的漂亮房子，要有像是白雪公主的城堡一樣，要有好多好多的花，對了，還要有六間大大的房子，一間給爸爸、一間給媽媽、一間給姐姐、一間給小石頭你、一間給怪物哥哥。”
她也不去想現在的小石頭到底有多大，只是天真的一根根掰著手指頭，天真的笑著：“過了很長時間了呢，怪物哥哥快要回來了吧？
“到時候，誰也欺負不了我們了。”
然而她看的見么？她的小石頭看的見么？
在大地之上無數人用仇恨與憎惡目光搭建起來的那個房子，沒有鮮花、并不漂亮……那是黑色的城堡，到處是涂抹的血與人類的排泄物。
那是魔鬼的居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