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兒早都過去了,您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顧朝好容易平復了心中的不忿,端著煮好的茶送到了老夫人面前。
“果然煮得好茶。”老夫人輕嗅了下贊了一聲,她把有些燙手的茶杯放在桌上繼續道:“在我們這里的確是早就過去了,在你那兒呢?那時都懷著湘姐兒還做出那樣的蠢事兒!如今我徵兒心灰意冷,你又不甘心了,顧朝,你想過沒有,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顧朝冷笑道:“你們都只會怪我,那元徵呢,他那個時候滿心滿眼都只有顧夕,幾時又把我放在眼里過?”
“你也會說是‘那個時候’了,青春年少誰沒個慕少艾的時候?何況顧夕和你是孿生姐妹,才華容貌俱不遜色于你,性格更是討喜得多,徵兒對她心存好感但向來守禮從不曾糾纏,這也有錯?”老夫人斜睨了兒媳一眼。
“那也就罷了,這次送湘姐兒去治病,干嘛不讓我這個做娘的帶她去,偏偏要去找謝敏?您自個兒的內侄女這么些年不嫁人,一直在等什么別說您不知道!”顧朝說著眼圈再次紅了起來。
老夫人被她氣笑了,“顧朝,放眼整個大周,你還能找到像我這樣的婆婆?你進門十年,我可曾給徵兒身邊賞過半個伺候的人?我承認,當初是想過讓敏娘嫁給徵兒,可自從你做了我的兒媳,我便再也沒動過那樣的心思,你顧家的閨女金貴,從不予人做妾,我謝家的閨女難道就該屈居你之下?笑話!”
老夫人見她低著頭不再言語,語氣稍微放緩了些,“阿朝,你已經不是十三四歲情竇初開的年紀,不該反復糾纏在那些情情愛愛中,做官本就不易,回到家來你再這樣鬧,誰受得了?這次湘姐兒治病之所以讓敏娘去,還不都是因為真正和莫神醫有交情的人是她而非徵兒,況且,以你這樣的性子……”
下面的話老夫人都不好意思說,人家公孫神醫是世外高人,會看得上顧朝這副德行?得罪了人還治什么病!
顧朝依舊低著頭,淚珠兒大顆大顆落在地上,老夫人一看心煩不已,合著自己今日這么多口舌又白費了,這根本就是個榆木疙瘩!本來想和她商量豆豆的事兒,此刻也完全息了那份心思。
“好了,這件事就這么定了,讓敏娘帶湘姐兒去。她們走了之后你好好把府里的中饋管起來,更重要的是靜下心來調理身子,你們夫妻都不年輕了,怎么也該有個兒子繼承香火。”老夫人說罷直接站起身來。
“我就知道……您壓根兒沒安好心,就是嫌棄我沒給您生個孫子,嫌棄我們湘兒……”顧朝抬起頭哽咽道。
“你閉嘴!”老夫人怒斥了一聲,“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哪里還有半分高門貴婦的風儀,我今日把話撂這兒,就一年時間,你要是再懷不上孩子,我還非得給徵兒身邊添人,我就不信會抱不上孫子!”
顧朝仿佛被老夫人突如其來的強勢嚇住了,整個人呆愣地歪在了椅子上。
老夫人不再看她一眼,轉身走出了正房。
正房外,一臉無奈的元徵一見母親立刻迎了上來。
老夫人懶得搭理他,自顧扶著吳媽媽往前走。
“娘!”元徵緊跟在后面,拽住了老夫人的衣袖。
老夫人轉頭看著他淡淡道:“在外面站許久了吧,我剛才的話都聽到了?”
“您別開這樣的玩笑。”元徵苦著臉道。
老夫人刷地抽出了袖子,冷著臉道:“誰和你開玩笑了,我就是想要個孫子!你們夫妻倆歪鍋配歪灶,一個德行!”
看著久居高位的二老爺被老夫人訓得十分尷尬的樣子,吳媽媽趕緊過來打圓場道:“老夫人,您怎么只顧著和二老爺置氣,咱們今日可是專門來看大姑娘的。”說罷朝元徵一使眼色。
元徵趕緊扶起老夫人另一邊的胳膊,三人一起朝元湘的院子走去。
元湘今年八歲,因為身體的緣故,她住的湘頤院位于整個府邸最向陽的地方,饒是如此,每年她也只是天氣最熱的幾個月能離開內室出來稍微透透氣,如今已是秋末,幾乎整日只能躺在床上。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元湘打小兒從不見外人,顧朝又不是個會教養孩子的母親,她身子極弱膽子又小,連老夫人這個祖母她都不喜接觸。
幾人來到屋外,元湘的乳母段媽媽給兩人見過禮后輕聲道:“姐兒睡著了,老夫人和二老爺進去吧。”
母子倆輕輕走進內室,只見元湘小小的身子裹在大大的棉被里,仿佛眨眼之間便會消失不見。
老夫人不由得又想起豆豆那健康活潑的小模樣,明明一個六歲,一個八歲,六歲的看起來卻比八歲的大得多,心里頓時酸痛難當。
她緩步走到床前,聽著元湘那細弱均勻的呼吸聲,伸出手輕輕撫了撫那蒼白瘦削卻顯得十分安詳的小臉,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娘……”元徵忍不住出聲。
老夫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吵醒了孩子。一柱香的功夫后,母子倆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元湘的屋子。
“徵兒,莫神醫說了什么時候出發么?”老夫人邊走邊問道。
“大概半個月后吧。”元徵皺了皺眉頭。
“那湘姐兒的身子能受得了長途跋涉么?何況天氣越來越冷了。”老夫人顯得憂心忡忡。
“您別擔心,這些情況公孫神醫都考慮周全了的,湘兒一定能順利抵達他的府上。”元徵安撫道。
老夫人只好點了點頭。
元徵看了看天色,只見日頭已經偏西了,他笑道:“娘難得來一趟,今晚便歇下吧。”
老夫人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搖搖頭道:“莊子里還有人等著我,我得趕回去。”
她想了想又道:“我有些事情要讓你做,你也隨我去一趟,反正你臉被弄成了這個樣子,這幾日還是別出去見那些同僚,正好請幾天假。”
“那怎么成,您是知道的,年底衙門里事情堆積如山,總是要在年前把該解決的都解決了,如何能走得開!”元徵直接回絕了老夫人。
“我大周開國百多年,你才做了幾天官!沒了你人家還不活了?你好意思讓人家知道自己被媳婦兒撓了,我老太婆丟不起這個人!讓謝福去衙門給你請三天假,你手下那些參政參議的難道都不會做事?”老夫人磨了這一日嘴皮子有些不耐煩了。
“您到底有什么要緊事兒非得我去?”元徵疑惑了。
“想知道就跟我走!”老夫人不由分說一把扯著兒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