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儀式現場，是由各工程艦“萬神殿”空間臨時拼接又拓展出來的。祭司團剛到這邊，就已經做過一次，再施展類似手段，沖擊力就小了許多。可是此時數千名參與者，虔誠順從的態度，只會比上次更甚。
因為主持儀式、請出“諸神法眼”威能的，是善隆大祭司。
元居怔怔看著，這回他雖未親自上手，卻還是參與前期儀軌，感應層次和理解能力都給帶了上去，再加上有經驗，可以看到很多細節。
完全沒法比……
這時元居才真正確認，上回他請來的“諸神法眼”，連最基礎的“通透”怕都做得不好。而善隆大祭司出手，卻是在極致通透的基礎上，瞬間展現出無數架構生滅，包括了過去的演化脈絡、當下的確定形態、未來的發展可能。
其中絕大部分，僅僅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存在概率，所以隨生隨滅。
只有過往、當下及未來存在概率較高，延續時間才能相應拉長，而這種概率下涉及的人和物，乃至時空點位和架構，都會以特殊方式“標注”。
“標注”就是刺激。
一旦某個人、某個物件、某個時空點位反復被“標注”，必然會受到“諸神法眼”的規則活化影響，那些潛藏的問題就會被激活，展現出負面的可能性。
這次儀式是為了尋找他們身上出現“規則差”現象的原因，亦即那種“非正常規則力量”源頭。
善隆大主祭在儀式開始前便說，這不是抓嫌犯，是借用神明偉力，預見某些負面的可能。出問題的，主要還是這片孕育了“星門”雛形的復雜時空。
這是正確的，但也是安撫人心的必要之舉。
“諸神法眼”肯定會捕捉到星門基建管理處、乃至這片時空最異常的目標。他們不是嫌犯，是受害人，但也需要控制起來，以防不測——后面這個是偃辰主祭吩咐的。
元居等人不免睜大眼睛，要確定相關人員。
溫度開始快速升高，架構的輪轉生滅速度則在下降，越來越多的底層結構固定下來，是這片時空潛隱的異常規則力量被強行激活，將其內蘊的力量透支，形成的臨時架構，也是未來最大的可能性……之一。
祭司團成員在精神層面快速交換認識，最后一致同意：這溫度不正常。
在這種高溫下，物質層面基質元素格外活躍，不只是“諸神法眼”的刺激，還受到另一套規則模式的催動。
正因如此，“諸神法眼”適時退往更超然的位置，放任這種規則模式迅速成形、固化，與周圍時空、星體，當然也與艦隊人員、設備等共鳴共振。
有熾白光焰在人群中亮起來。
如今眾人都在虔誠禱告，哪怕不那么虔誠，也臣服于諸神法眼的無上威能，心神受懾，感知相對遲鈍，所以一時無人察覺，連“燃燒”起來的那人，也是一樣。
元居視線移轉過去，心頭一震：海越！
這是個人名，星門基建管理處各類人等五千來個，元居不可能每個人都記住，但這位他印象深刻。因為這人正是他目前論文課題研究的對象，是一位主動找他告解、傾述心中不安的天淵遺民。
此人是晨曦之主的虔誠信徒，配合度很高，元居有很多信息都是從他嘴里得來。
可是，“非正常規則力量”的突破口，也要從這里打開么？
與那簇光焰相呼應，“萬神殿”的半虛無空間邊緣，也有熾白光芒彌漫開來。
物質層、過渡層和規則層的新架構持續固化，也暴露更多。
也是這時，元居聽到偃辰祭司的冷哼：“內宇宙。”
“啥？”
元居思緒只有個小小斷點，很快就接續上：對哦，當年天淵帝國的大君標配，內宇宙！
他不久前還查過相關資料的。
所以“非正常規則力量”的源頭，其實是某位天淵大君的“內宇宙”？
一位天淵帝國的大君，無聲無息隕落在這里？
元居扭頭去看偃辰祭司，后者正將最新解讀信息流轉到祭司團成員意識層面：“應該是天淵帝國某大君的‘內宇宙’殘留，嵌入了真實宇宙。物性活潑，自結合性強，是經典的造物派系，要重點關注現場天淵遺民……元居。”
“啊，是！”
“你在做相關研究，儀式后將相關人員集合起來，跟進調查。”
元居正要應聲，偃辰意念還有后半截：“如果現在不出問題的話。”
問題，能出什么問題？
元居視線又投向海越那邊：這只是一個工程人員，自身實力有限，可就因為是天淵遺民，體質契合，就可能與“內宇宙”共鳴……無怪乎天淵陣列合擊之術，號稱宇宙文明史上的最巔峰。
正想著，耳畔卻似流過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嘆息，或呻吟。
然后元居才確認，這不是聽到，而是直接從他意識層面切入。
偃辰祭司也及時提醒：“諸神法眼”激活了這片星域“三層一區一域”的活性，“內宇宙”的廢墟里，說不定也會有殘留的意識印記。可能只是風中燭火，一閃而熄；但也可能化為永難解脫的怨靈，拖著所有人和它一起毀滅。
至于中間態，更有無數種可能。
又一道白光亮起來，現實層面的“萬神殿”空間里也響起了呻吟。
這下，就不太能瞞得過人了。
呻吟那人在現場偏后的位置，瞬間體型膨脹，比之前壯碩一圈，撐裂了制服，搖搖晃晃站起來。
元居在臺上，依稀見到那人面目，又是一激：
伏離，也是他論文研究對象，天淵遺民。和海越正好相反，這人配合度很差，很孤僻，和所有人保持距離。聽說是天淵帝國舊日榮光的懷戀者……也只是聽說和懷疑。
畢竟這也算是不小的指控了。
“他平日時應該還有修行天淵真傳之術。”偃辰祭司給出判斷。
也是此時，極域之上，“諸神法眼”淡漠掃過，一道接一道的白光，在萬神殿空間里亮起，轉眼又消失，包括海越和伏離，都在其中。
這是善隆大祭司直接出手了。
這和剛剛偃辰主祭說的不一樣……
元居怔愣間，便看到最后一排，一具極是高壯的身形緩緩站起，往外面去。
那是星門基建管理處的最高長官升武，他是無信者，也是天淵遺民。
此時他身上，正閃爍著稀薄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