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胃口啊！那位是要把所謂‘內外地球’全吞下肚吧？屠格先生，你在‘內地球’應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大胃王？唔，說起來這是十二年來，三人團首度合議，你們遺種是不是需要些儀式感，表示一下慶賀？”
野火的機器人形象缺乏表情，言語倒還生動。
如他所言，“三人團”會議系統近些年來首次填滿議事窗格，哪怕三人所在區域各不相同，一時半會兒仍難真正會合。
宛媿瞥過來一眼：“今天你挺興奮？”
野火點頭：“預設的程序提醒我，屠格先生相對消極，宛媿女士則會習慣性針鋒相對，想要提高議事效率，我必須主動活躍氣氛……是做得過火了？”
毫無疑問，這是其尖銳冷硬態度的另類表達。
作為三人團里唯一一個“雇傭兵”，且是“用后即焚”的那種，他過火一點效果會更好。
果然宛媿淡淡應道：“請繼續。”
野火也就繼續了，而且是長篇大論：“我就用比較符合屠格先生習慣的消極調子來講了：上次開會時，退守月球基地的說法，可能要一語成讖。那位‘土著師范’或‘神明’，繼實現對‘隔離帶’的全面封鎖后，正用相似但更加高明的手段，嘗試封鎖整個地球……‘外地球’。到這一步，屠格先生還提到，這位在‘內地球’仍有很多手段，暫時沒有放出來，比如我非常在意的‘磁光云母’。
“隔開‘內外地球’的時空壁壘，確實虛實莫測，但與‘土著神明’的領域如此相近，甚至可能同源而生，能擋他多久？像這次的‘虛幻星空’，已經是非常糟糕的征兆。我們干預的辦法不多，起碼我的‘淵區監控系統’干涉效果會比較有限。
“一旦放出來，我可不像你們，有數千年積累的豐富應對經驗。可哪怕宛媿女士你，真就樂意看到這種局面？要知道，現在有充分證據證明，他不是一個從零開始的土著、笨拙的見習神明，而極有可能是某位隱秘存在的有效……高效映射。‘高效’這個描述很危險！”
宛媿平淡而簡單地回應：“為什么不？這顆星球，這處時空的價值明顯提升了。”
“但你能出售的價格……好吧，這個不能過于消極。但接受你們主家出價的圈子正快速縮小，縮小到極度危險的范圍內。你明白那種‘危險’的，我們沒有把控能力，沒有與祂們公平交易的資格。”野火吐字重點突出一個“祂們”，緊接著又道，“抱歉我說話直爽了些，貴主上似乎也并不具備類似的魄力和野心。”
宛媿反應依舊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試試怎么知道？”
“嗯？”機器人的僵硬面孔，無法表現出野火如今疑惑之萬一，“恕我理解有偏差，我再問一句：宛媿女士，你想試誰？”
這回宛媿沒有正面回應，只道：“我們都要嘗試極限。價格的極限、收益的極限、能力的極限、魄力的極限……如若不然，我們為什么要跨越千億光年星空，來到這里？”
野火坦率表示：“我事先并不知道為什么，只為豐厚報酬而來。”
稍頓，他暗紅視線切過兩位明顯的知情者，起碼是有限知情者，繼續表達他的態度：“期間我一度以為，是單純要追殺那位前大君閣下，至于后來這些都是意外收獲，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但后面越來越懷疑，貴方事先就有一些比較靠譜的判斷……再聯想到你們的背景和慣常牽涉到的事態層級，我愈發覺得，這次預收的報酬，完全無法抵消‘云端’可能面臨的風險。
“為任務，為貴主上，也為我的本體考慮，我很鄭重地建議：不要再刺激那個‘土著神明’，我們可以從‘開墾者’變成‘觀察者’‘監視者’，且快速邀請層次適度的客戶到來，獲得一筆可觀又安全的收益，然后順利收工。至于客戶后續會如何處置這里，是深入開發，還是繼續倒賣，都與我們無關。
“即便如此，回到中央星區之后……不，最好是在某個孤島星系，或者混亂邊境停留一段時間，等風聲過去，再論其他。我相信，這處星系注定會倒賣到那個‘危險圈子’里面。
“六天在上，披風之下，我很難調動起別樣心思和對應勇氣。”
宛媿沒有再回應野火，而是轉向始終沉默的屠格：“現在是2:1，合你的意了？能這么快說服野火，師哥你這些年口才見漲啊。”
屠格習慣性帶著墨鏡，遮住半張面孔，方正面孔平靜無波，更像擬人的機械造物：“我只是盡可能全面地陳述事實。而且，我們并未達成一致。”
“哦？”
“我不認為‘觀察’‘監視’就能阻止那位的進度。”
“所以這就是更消極的看法？”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刺激他，李維也會想盡辦法刺激他的，要打開‘深藍世界’最后的鎖扣，這片時空必須改變。宛媿師妹，忽略掉那樣一位真正的野心家，不像你的風格……”
宛媿是與屠格同款的面無表情。
屠格繼續道：“再有，無論是我們，還是李維，此時此刻，恐怕已不再是最有效的刺激源。與其琢磨如何對付他，不如好好排查一下后方的問題，并做補償性應對。”
“我有限懷疑你在避重就輕。”宛媿刺了一句，但仍然順勢切換了方向，“我們目前猜測，‘游1337’星門基建管理處的升武，還有他背后，我們那位大前輩，正以某種方式探查甚至影響這里……兩邊產生聯系，看似荒誕，卻不是不可能，畢竟‘開墾團’里也存在相應的專業人員，雖然服務對象有差別。”
“升武……盧安德嗎？怪不得你會這么敏感，但我不是這個意思。”屠格唇邊似乎是勾起了弧度，“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后手、后援，盡快安排吧。對這樣一個具有超常天賦的‘神明預備役’，時光就是最有效的催化劑。而對我們來說，每浪費一秒都是奢侈。”
宛媿上下打量屠格，隔了幾秒才道：“我還是懷疑你在推卸責任。不過，師哥，這真不像是你的發言。要知道，你才是我所知道的人里，最懂得浪費時間的那一個！”
“哦，大概是因為，如某些人所愿，我已經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