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球”馬里亞納海溝區域，耿懷拋掉變形的外骨骼，向著漸漸明亮的海水上層一路上沖，整個人在興奮狀態。
和耿懷相反，屠格仍沒有離開“隔離帶”，只坐在一處勉強還算齊整的實驗室中，垂著頭，看上去并不急于和“開墾團”聯絡，倒像在做自家的心理建設。
至于山君，他仍在深海區域，隱藏在幽沉海溝某處，不急于上浮。他握住左臂，那條被瑞雯斬斷，又置換出來的左臂，喃喃低語，嘴角冒出來微小連續的氣泡，而那條肌肉勁健瘦硬的手臂，則瞬間變成了皮包骨頭，中間的血肉都似被無形的妖物吞噬。
也是此刻，微弱遲滯但確實生效的靈波開始在虛空內外穿梭，帶來跨界的信息。
山君吁出口氣，形成了更大的連續氣泡，臉色卻沒有任何放松的跡象。
他左右環顧，有所期待，幾無光線的深海中，卻無任何異狀。
羅南也是心腸壞了，明明看到，仍無回應。
山君久久得不到他希望的反饋，悻悻上浮。不過做了此事之后，他也是放開了，期間連續斬殺多頭深海生物，給自家被抽了血肉的胳膊重新補足。
這樣神奇的置換術，當然是來自公正教團。
公正首祭沒必要搞這個，與山君達成協議的是拉尼爾大主祭。
這個消息，羅南已從山君嘴里得知，如今意識跳轉，捕捉到“內地球”處那位堪稱老辣的“演員”，卻沒有驚擾的意思。
這同樣也在“放開”之列，而且效果很好。
隨著海中耿懷、山君釋放氣機，將他們在“內地球”形成的超凡領域，鋪設在“外地球”，公正教團的大置換術開辟了新的信息通道，這邊的“開墾團”是怎么個反應暫不好說，羅南卻是看到，“披風”APP的“有所求”界面中，那些“估價”都有個幅度不大，卻又相對明顯的下調。
與“磁光云母”相關的估價變化更顯眼些，因為從四位數掉到了三位數。
目前要將“磁光云母”轉移到“外地球”，只需花費998信用點數。
以羅南現有“資產”，就算支付了這筆開銷，也還能保留一個詢價的機會。
對此，羅南仍然保守以對。
確定他的設計有效之后，注意力便又回到“內外地球”的廣闊舞臺上。在這個億萬人生輪轉的宏大舞臺上，總會有一些有趣的聯系。在這里，羅南認識的、關注的，又或者認識、關注羅南的那些人，有投入的，有怠工的，也有瞎琢磨的；為了趨近他、繞開他、逃離他，做出種種事情，或回避去做某些事情。
羅南做不到化身億萬，出現在每個人眼前，但人們知道他在。有時會將他視為“舞臺”上的搭檔或對手，有時則認為他是臺下的觀眾、是評論家、甚至是獵食者，并為了概念中的羅南，做出種種行為，在各自心中建構起虛無又真實的羅南形象。
讓這個形象活起來，始終存在并干預，以至于所有生靈的潛意識里，這處廣闊天地都是一處“封閉劇場”，他們必須時刻留心、注意、顧忌的那位，就是主宰這處“劇場”的老板……這就是神明的功課。
而將這樣的功課，用在其他人身上，不再講究核心和主宰，只捏出一個旁人心目中的“XXX”，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確實也是極考驗操作水準。
前進基地里那些“泥人土偶”，就是羅南自覺不自覺的嘗試。
感覺確實挺變態的，但這種方式超級適合“夢境領域”的力量，那種真實與虛假之間的模糊轉換，是極好的練習、推演和修行。
放“內地球”的超凡種到“外地球”，也是在模糊兩邊的規則架構。
“有所求”板塊估價下跌，就是明證。
羅南又一次關注屠格，后者仍在“隔離帶”中逗留。
這位明顯有“含光星系”背景的天外來客，總不會是指點他修行吧？
唔，他提到，幻魘之主的“夢劇場”，是由“夢神孽”繼承。這是推理、是形容，還是確有其事，且是經過驗證的事實？
可如今“夢神孽”湮滅了……個屁啊！
屠格關于“夢神孽被徹底抹殺”的說法，不好說是不是有意的謊言，但肯定不是事實。因為“夢神孽”就在這里，在地球這一方時空的遮掩下，甚至可以再具體些，具體到“云端世界”的“夢境版本”中。
所以，“夢劇場”還在么？
如果真的存在“夢劇場”，它又是怎樣的？里面又都有誰？是否還在持續上演著真幻虛實泯滅的荒誕劇目？
羅南心頭閃過很多模糊的形象：包括屠格、李維、“開墾團”，還有他們背后的主家；已經被“夢神孽”深度污染，卻拼命尋到這方時空的梁廬；曾經嘗試控制“夢神孽”卻葬送了含光星系最后一線生機的閽君；還有冥寂之主、純大君這些可能支持或反對，最終還是陪閽君豪賭并最終賠個精光的含光星系高層……
他們又是如何看待“夢神孽”和“夢劇場”？
有沒有圍繞這個“不夠常識的常識”，去做點兒什么……嗯，這根本不是問題好吧！
羅南熟稔模糊了現實與夢境的邊界，意識切入了“云端世界”。
在這兒，他看到了瑞雯。小姑娘正瞑目盤坐于云端，感應到他的到來，睜開眼睛，與他隔空“對視”一記，微幅點頭，重又閉眼。
越發有主見了。
羅南感慨一聲，俯瞰云層血光之下的“孽毒之海”。
目前除了無盡的污濁，仍看不到什么細節，“大通意”和“鏡鑒”的信息采集和分析，還沒有明確的進展。可如果“夢劇場”當真存在，除了這里，羅南也很難再找到其他的承載空間了。還有就是……
“天淵鏡像系統。”
羅南喃喃道出這個名詞，卻沒有指望短時間得到答案。
他還要再挖掘、再探索。在此之前，不妨先就“夢劇場”這個有趣的概念和手段，做一些試驗。
必須要說，屠格的“提醒”，給他打開一條新思路。
總在“私人劇場”里排演劇目，確實可能有些保守了，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