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主動交流，當然是好事。
可耿懷挺困惑：“捏個泥人好說，時空又怎么捏？”
王鈺很親熱地稱呼：“耿老哥，神明呢！原材料多半不是泥土，還有從人們身上刮的‘油水’吧？”
“是哦！”耿懷又抖了抖身子，將一層泥灰震落，“話說為這土從哪兒來的，太煩人了！”
“就地取材挺方便……沒聽說那位喜歡玩泥巴呀。”
山君眉頭連跳，好不容易等到屠格主動放出一些信息，你們兩個干什么呢！
耿懷就那樣兒了，王鈺你裝瘋賣傻搞毛啊！
山君擔心屠格又閉嘴不言，然而后者倒是很自然切入了交流之中：“大概是為了提升區別度吧，‘前進基地’的創作者，目前并不像那位神明，有著令人恐怖的惡趣味。”
“什么惡趣味？”
“目前？”
耿懷和王鈺的關注點不同，山君與二人也有差異：話說王鈺不愧是常年雇傭屠格的“主家”，很懂得與這位交流嘛。
屠格平淡陳述：“憑借模糊虛實的手段，以假亂真的能力，無論是生命還是時空，都在祂的‘夢劇場’中映射呈現。祂不斷增加‘夢劇場’的演員，調整劇目，更改布局，讓夢境逐步貼近于現實……也讓現實更趨近于荒誕的夢。祂會將最得意的作品外放，讓虛假的代替真實的，讓真實的永淪于‘夢劇場’之中。祂習慣如此，看有誰能識破祂的惡作劇，如果沒有，就用虛無的夢境替代所有的真實。”
耿懷聽得牙酸：“中央星區的神明都這么變態的么？這變態叫啥？”
屠格難得正眼看了耿懷幾秒，答道：“幻魘之主。”
山君的思維則比耿懷多了好幾層，問題也多了好幾個：“你的意思是，那位的手段是模仿‘幻魘之主’……畢竟除了這個‘前進基地’，還有‘夢境世界’，完全映射現實。他的力量來自這個神明？百集教宗的‘邪神’說法便來自于此？”
王鈺則問：“你說的這個‘幻魘之主’，不是在中央星區嗎？”
屠格只回答最后一個問題：“幻魘之主已經隕落了，被更恐怖的大能者扯入了永眠，據說是被祂自己經營的夢境吞噬。祂的神軀裹著殘破的‘夢劇場’，化為了神孽，依舊為禍一方，最后被另一位強大的主宰抹殺。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祂忽然就從億兆生靈的噩夢中醒來。”
所以到底是不是我猜的那樣啊？
山君想再追問，卻也不想失了面子，干脆不再開口。
耿懷也想問來著，但什么“更恐怖”“更強大”的形容，讓他覺得自己純粹是個井底的蛤蟆，覺得有些無趣，一時也閉了嘴。
四人團隊突然陷入了靜默狀態，只是腳下疾行。
幾分鐘過去，“嘩啦啦”的細碎聲響里，四人疾行中又抖落了一身泥灰。
側面的“熔巖瀑布”在感官中已經變成了平直狀，成為一面仿佛要永遠存在的流動的墻。耿懷下意識伸手去觸碰，高溫熔巖與護甲相激，濺出了無數火點，讓一行人下意識都瞇起眼睛。
借這個動作，耿懷振作精神，重啟話題：“這是很重要的情報吧？老屠你要改邪歸正？”
屠格冷淡回應：“是常識。”
“哦，那你是警告我們，姓羅的很可能走這條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離間計！”
耿懷能想到這一層已經很不容易了，不過他什么時候覺得自己和羅南是一邊了？山君覺得屠格確有這個打算，可能在這種場合講出來，為啥不一步到位，直接到“巔峰會議”上公諸四方？恰可與百集教宗那個“邪神說”遙相呼應。
然后山君很悲哀地發現，他也只比耿懷早想了幾秒鐘而已。
耿懷就嚷嚷：“這話給我們講頂個屁用，說不定姓羅的覺得我們知道他的老底，在‘外地球’順便殺人滅口了，正好有那什么‘開墾團’頂包！話說‘巔峰會議’的時候為啥不提？百集不是參會了嗎？”
“可能是因為教宗猊下、千聚真神，乃至于李維導師、屠格教官，身份來歷也不比這個好太多，至少我們這些土著分辨不出來。互相指斥，又或涂脂抹粉，意義不大……另外，疑慮和恐懼大概率也是某種養分，至少我覺得羅先生和李維導師對此都不介意，甚至樂此不疲。”
王鈺的思維依舊犀利，如今嘴巴也與之共鳴了。
屠格并不介意，也未解釋自家身份之類，只道：“即便在中央星區，人們也并不真正清楚，‘夢劇場’是‘幻魘之主’的愛好和趣味呢，還是祂建構神明偉力的必要環節。從這顆星球上的現實事例來看，后者的可能性必然要著重考慮——也許，夢境領域的神明，自覺不自覺都會如此，哪怕是偏遠星球的土著。”
這話還算中立客觀，可前面已經播灑了懷疑的種子，如今又何必掩飾？
山君腹誹，卻又覺得屠格似也不是故意搞什么話術，就是在感慨：“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們會看到一個全新的‘夢劇場’……我寧愿如此，也不愿看到舊有的那個，重新出現。”
“很好的分析，如果有必要，我會轉告的。”女性嗓音從前方傳過來，伴以笑聲，“但我想‘必要性’并不夠，說不定現在‘前進基地’里面，你的小泥人已經在上演劇目了，且肯定是坦白局。”
這聲音大家都耳熟。
抬頭去看，就見到一張與聲音匹配的熟悉面孔。
“墨拉？”
“真人還是土偶？”耿懷出口，也知道自己說了蠢話。
眼前這位，身穿灰黑色戰斗服，裹著輕型外骨骼，剛剛才將頭盔摘掉，夾在腋下。這不算是墨拉尋常打扮，可頭臉處除了濃妝，并沒有什么泥灰堆積成殼，感覺比他們還要干凈些。
臉面是沒問題，不過身上嘛……
山君上下打量，在其一身裝束上發現了不少焦痕，扭頭又看旁邊的“熔巖瀑布”，便有所悟。
墨拉向這邊招手：“歡迎大家來到‘外地球’……雖然前面還有半個小時的路。作為全球通緝目標，隨時可能被核彈砸臉的重犯，剛做完一筆生意，就馬不停蹄過來接人，快四千公里哦，這說明什么？“
耿懷脫口而出：“說明你已經完全是羅南的形狀了？“
“咣”的一聲，耿懷的面甲嚴重變形，人也一個后仰，脖子差點兒折了。
扔出自家頭盔的墨拉拍拍手，笑靨如花：
“不要直呼名諱……我是說，你們要感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