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史才艱難地在血水中趟行，血水“嘩嘩”激蕩，聽得人心燥。
饒是如此，后方唐立與蒙婉的對話，仍然持續入耳，清晰可辨。
二人的討論天馬行空，也百無禁忌。
唐立一竿子支到了“黑日教派”的根本教義上：“之前聽人提起，貴教主張世界深處存在‘黑日’，高能潮汐就是‘黑日’刮起的太陽風，相信能夠通過修行、儀式接引‘黑日’的力量……但現在來看，貴教派的‘黑日’，與真實的太陽也是息息相關，那這個‘世界深處’究竟在哪兒，‘太陽’和‘黑日’，又到底以何為尊呢？”
蒙婉溫和回應：“這里教派中亦有爭議，最初我是‘同一說’支持者，即‘黑日’孕育于恒星之中，又互相干涉，高能潮汐是二者干涉擾動的結果，只是以其他渠道作用于時空環境，之所以‘曲折’，是時空環境特殊之故。”
唐立“嗯”了聲：“同一個源頭，但時空架構有明路、有暗道……這也可以解釋‘世界深處’。”
“基本是這個意思。”
“可你說‘最初’，那現在呢？”
“如今我在慎重考慮‘異源說’或‘映像說’。仍然是時空環境特殊，這是大前提，也因此在‘黑日’與‘太陽’之間形成了鏈路。”
“為什么會有這個大前提？”
“沒有這個大前提，‘開墾團’為什么要到這兒來呢？”
唐立大笑，似乎完全忘記了已經趟進“血池”中央的姐姐和便宜姐夫：“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這些年，在內務局、高能中心還有其他地方，完全沒聽過這種說法。這也是‘人為設定’的原因嗎？”
蒙婉依舊從容表達：“各級治理部門、高能中心、智管中心，這些‘合法組織’是現階段利益產出及其對應的秩序和規范；如‘黑日教派’這些非法組織是秩序之外的利益……也包括冒險和探索。現階段這樣的設定，明顯‘探索’更容易實現增殖，也更容易出成果。”
“按照你這意思，‘高能潮汐’元素及其對應‘強化’被設定為非法？”
“是超出現有秩序允許的成本。若要進行探索，需從秩序利益中巧取豪奪。”
“開墾團也講成本？”
“既曰‘開墾’，便肯定有產出。前期投入的成本，必須被后續的收益覆蓋……另外還有，‘踏空’比‘虧本’更崩心態。”
“你這理所當然的勁兒，心態也挺好的嘛。”
這些話，字字句句落入杜史才耳中，與他心頭翻涌的情緒攪在一起。
又來了！
唐立與這蒙婉見面起，便盡打機鋒，話里都意蘊深藏。
杜史才有的能懂，有的不懂，卻不影響他滿心的羨慕和嫉妒……當然還有恨。那二人所說的領域，有很多他也有研究，他可以討論得更深入，卻永遠無法像那兩人這般，將這些禁忌話題，現于人前，并說得理所當然。
蒙婉如何，他不清楚，唐立憑什么！
杜史才心緒激蕩，正好到了客廳下沉空間的臺階處，一個沒留神，腳下踩空，狼狽坐倒。
唐姿這次沒有扶，任他摔得血水四濺，污了兩人身上的白袍。
杜史才則發出了低啞的慘叫。
太燙了！
這里蓄積的血水，真的像是被燒開了。尤其是離開了唐姿身邊，其內蘊的熱力便整個地撲上來。
杜史才抗不住，奮力跳起，本能地抓住唐姿，保持平衡。
唐姿也沒有躲閃，任他握住手臂，又往前去。
“別，別去了！”杜史才嗓子也開始打顫，要將唐姿往后扯，只是他大病未愈，詛咒在身，渾身上下沒一處得勁，又被燙了一通，竟然沒扯動，還被唐姿再往前帶了一步。
這下他又一次踩空，而且是向前撲跌出去，整個人砸在血水中。
唐姿披著的白袍，先是被血水污染，此時又被扯落半截。
她也不在意，順著這力道，直接脫卸下去，里面竟然是全無遮掩，就這樣，纖秾合度的身姿便暴露在空氣中，只小腿往下，浸泡在血水里。
杜史才摔倒的位置，濺起大片血花，人就在里面嚎叫掙扎。
幾秒鐘后，他那身白袍便飄起來，與唐姿脫下的絞在一起，沉沉浮浮。
唐姿垂眸，注視腳下慘叫的男子，良久沒有動作。
血池邊上，蒙婉和唐立都是面色不變，注視這一幕，也繼續他們之間的討論交流。
蒙婉主動切換了話題：“杜先生遭受的詛咒，非常高端。”
唐立挑眉：“這個‘高端’是指……”
蒙婉淺笑回答：“這么說吧，‘強化流’的優越之處，就在于到了一定程度，它可以從這個宇宙中搶到權柄，給一定領域做出‘自定義’。當然，‘強化流’這個名稱太狹隘了，稱‘修行’或‘進化’更妥當。所謂‘強化’，不過是這邊特殊時空環境給出的第一步階梯，絕大多數強化者，不過是懵懵懂懂，哪怕被送上來，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但施放詛咒的那個人，不一樣的。”
唐立“哦”了聲：“你說老郭？”
蒙婉看著他笑：“那個郭議員只是個跳板，是一個可以給予夢境、意識‘自定義’的人物，借他施展出相應的手段。”
“理論上，‘權限流’和‘智械流’應該也可以。”唐立對“詛咒”什么的興趣有限，但按照這個世界的“設定”，與蒙婉討論，還是眉飛色舞，“只不過‘開墾團’將相應環節前置，輪不到我們這些牛馬來搞‘自定義’，而一旦與‘強化流’結合，說不定哪兒就突破了。所以，‘大老爺’們對這個領域比較敏感……不過差距有這么小嗎？”
唐立盯著蒙婉：“無限制、非‘自定義’的土著世界，會造就‘開墾團’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我以為文明的代差很難跨越，像給原始人一門炮，也很難敵得過遮蔽天空的星艦。像‘開墾團’那樣的高等文明，姑且這么說吧，下放智械技術也卡著權限，不愿讓地球這邊的土著兼備兩種力量。是文明代差的距離比想象中要窄，還是說，特殊時空的特殊力量，足以抹平這個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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