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挺忙。
如今他既要考慮大勢，也要考慮細節；要貼近現實，也要接受虛幻；要琢磨幾百萬光年之外，也要理順腳下這顆星球；要與無知之輩虛與委蛇，也要與故作神秘的家伙打交道，處理他們帶來的無聊或沒譜的事項。
后面這條，權當休息了。
只是他忍不住要吐槽：“沒本事掌控局面，就不要玩什么約定，大家會很尷尬。”
唐立的言論讓陶琚為之側目：這是……在反省嗎？
反省對左太講的那個“好機會”？
很顯然陶琚想多了，但他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幾天，因為一個未必很恰當的時機帶過去的話，陶琚陷入了頗為尷尬的境地。左太與唐立的聯絡剛開始就中斷了，連帶著陶琚也吃了掛落。
本來“橘宮”那一場變故后，左太邀請陶琚的母親容無香住在一起，方便照應。如今卻是重新安排了屋舍，禮貌請人搬出去——這個節點也不能說錯，畢竟他們家理論上最大的威脅，伍修德執政的勢力也在風雨飄搖，自顧不暇，留在左太私邸的理由已不充分。
左太在如今的十二大區，舉足輕重不敢說，位置極度敏感是真的，一直和容無香住在一起，也容易給人錯誤信號。
陶琚倒很想有這種“暗示”，但左太借這個機會，掐滅了他的妄想。
突遇挫折，本想借勢一飛沖天的陶琚，給悶得不清，頗感失落，也很惶恐。
他其實已經有投向唐立……嗯，投向唐立背后勢力的想法，可是第一件事就辦砸了。最讓人心慌的就是，后者隱隱約約針對的“黑日教派”，其血祭儀式竟然還正常舉行，甚至比之前熱度更高。
要知道，這是康興權執政官死掉之后。
再往前想一想，大區智管中心的方維賢方佛爺真成佛了，伍修德也尸骨未寒呢，十二大區三執政死了兩個，“投票椅”大佬也沒了一半，整個治理體系高層塌方；再加上東八二四區主城區外圍核彈洗地，飄揚在大氣層的輻射粉塵指不定就糊誰一臉……
都這局面了，是想著青春永駐的時候嗎？
可一個與天外“開墾團”相關的不知真假的消息，讓十二大區這幫首腦，都要堆起笑臉，熱情參與。陶琚也清楚，既然大家這么做，消息多半真實，只不過他這個邊緣人，沒有資格知道，只能在這里胡思亂想。
他如此，唐立呢？
“知道的少，就不要想太多，這是過來人的經驗。”
說話間，唐立夾了塊金錢肚，嚼得醬汁都從嘴角濺出來，看上去挺香的，卻不知他還沒有味覺或是飽腹感什么的。
陶琚心里頭閃過這么個冒犯念頭。
唐立卻是又瞥他一眼：“你請我出來喝茶，就這么個狀態？恨不能從地球想到外太空去。相信我吧，外太空那邊你把握不住。”
廢話，從來只有“開墾團”拿捏這邊的份兒。
陶琚抽了下嘴角，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鬼使神差地問了句：“那，你剛剛那句……”
“哪句？”
“就是局面啊、約定啊……”
“呵，你這提煉能力！‘沒本事’才是關鍵字吧？對我來說，失約之人就是沒本事。”
“可左太她……”
“我沒說她，現在是什么局面，我很理解。當然，這也證明了她的能力檔次也夠不到相應的級別。”唐立靠著真正的鋼鐵腸胃，將桌面上的茶點掃蕩大半，也不管陶琚的小心思，直接道，“說吧，請我出來，究竟是怎么個意思？嗯，是你的意思，還是左太的意思？”
“是我……”
“挺好，為自己打算，不單是一個傳聲筒。想做什么？”
其實也不全是。
陶琚本還是猶豫，但看到唐立投過來的眼神，再加上此事性質還好，干脆一下子全倒出來：“我，我是想獲得一份‘黑日血祭’的資格邀請，聽說唐姿女士好像是資深人士，有推薦權……”
“那你請她出來啊！不過，你？你不是黑日教派的目標客戶吧？”
“不是我。”
“令堂大人？這個好像不太……”
“不是我媽！”陶琚哭笑不得，可思路總算是順暢了，“是我一個上級，也是朋友，叫鄒坊，是東八二四區衛戍部隊的上校團長。他倒霉，前段時間海邊核爆，他就在附近，被輻射傷折騰得很慘，幾次治療效果都不好。聽說‘黑日教派’的血祭可能會有用，死馬權當活馬醫……但他的層次還差一些，進不去那個圈子，就想托人幫忙。”
鄒坊這個人毛病不少，卻是東八二區少數與他真心相處的朋友了。
當初他被伍嗣恭一家人追得上天入地，躲到城外，鄒坊那邊承受了壓力，還是想方設法提醒他，患難真情，實在難得。
陶琚一旦野心翻涌，就想將鄒坊扯進他的班底。
這就需要彰顯自家地位，不光是給鄒坊看，還要給其他人看。
用“黑日血祭”來彰顯絕不方便，但很有效。
但對陶琚而言，更重要的一點是，可以借此試探一下唐立的立場和態度。
嗯，不只是他自己，還有左太。
陶琚猶豫了下，還是把話點透一些：“其實鄒隊是托我找左太的，可是最近這檔子事兒變化太劇烈，左太手里也沒有可調配的資源。于是她就建議，讓我往您這條線上靠一靠……嗯，當然主要還是我這邊的需求。”
“了解了解。”唐立倒是一點都不驚訝。
“那，這個資格的事兒……”
請求是說出口了，但陶琚知道，這件事無論是實操層面，還是后續影響，都不好處理。
當下十二大區高層都想盡辦法往“黑日教派”的血祭現場去。哪怕不喜歡，姿態也要做出來——是否進入那個圈子且不提，你的態度很重要。
血祭的資格，就有了更多的政治意味兒。
涉及這個領域，就沒價了。
畢竟，黑日教派的血池子，也不可能無限量供應不是？
唐立本來就只在那個圈子的外圍，他的姐姐唐姿，還有那個便宜姐夫杜史才，才是資深人員。但他們更多還是依附康興權，后者如今尸骨無存，這條線還能接續么？還有人給他們臉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