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靈魂教團的狂信徒？
數百米外，長尾蜥蜴扭動身軀，代表著操控者不甚平靜的心情。
在魔符的“挑弄”下，“強哥”與“阿卡哥”的對話，基本上已經說明了他們的來歷。正是從“深藍世界”、從“十三區”逃到外地球的“逃亡者”，而“強哥”話里多次出現的“庇護所”，則確定了他們另一層身份：
靈魂教團的成員。
而且，大概率是“真·靈魂教團”的成員。
這是合乎邏輯的，也符合羅南了解的一些基本事實。
不過，內斂的“阿卡哥”也就罷了，那個“強哥”言語中暴露出來的信息，多少讓羅南有些困惑，聽得半懂不懂：眼前這個建構在起浮升降的變質巖層上、有著遠超出地球文明技術水準的“加工廠”，其實是“庇護所”？
是羅南知道的那個“庇護所”嗎？
是由他的母親卜清文模仿自天淵帝國的維生艙，從實體機械結構，轉化為精神層面的觀想結構；從壓制人體畸變的“安慰劑”，慢慢發展成為人們意識交互、合力建構的“庇護所”？
羅南無法確定。
“庇護所”從精神層面架構，轉化為實體，聽上去就挺驚悚，但“見多識廣”的羅南可以接受。再怎么說，“庇護所”的源頭本就是實體機械結構，因為某種緣故，再完成一次轉化也不奇怪。畢竟“開墾團”橫在這里、“思想星團”的技術體系也有滲漏，完全能夠湊足必要條件。
可是“加工廠”的功能是什么鬼？
如果羅南理解正確，這個“庇護所”，唔，這個“熔巖島”原來并非反抗軍、“開墾團”或是別的什么勢力建構而成，而是“庇護所”的轉化？
好吧，這個說法有點兒玄虛，不能臆測太過。
但最起碼的事實是：“熔巖島”是一個黑箱，對“阿卡哥”“強哥”他們來說是這樣。
二人對“熔巖島”的運行原理缺乏足夠的認知，對它的基本功能都很迷茫，沒有方向，遑論本質。他們使用“熔巖島”的方式竟然就是“投喂”，運輸過來生產線設備、組件或者其他什么報廢、走私的智械，然后投喂給熔巖島，就會有產出……
按照這個說法，與其說“使用”，還不如說“熔巖島”自己消化吸收成長，再完成了一期、二期工程改造。
說到底，阿卡哥他們只是搬運工？
聽上去確實很荒誕、很不靠譜，無怪乎阿卡哥對此持保留態度。
可是，那個“強哥”對此明顯更加篤定且狂熱，嗯，更準確的說法是因為狂熱而篤定。
羅南對“庇護所”自有他獨特的情感基礎，但對“強哥”的表現也有些不以為然。在當下的環境中，在中央星區已經證明了的歷史中，這種宗教狂熱般的行為和認知，對相關人員無疑是有巨大風險的。
倒是對“熔巖島”本身展現的功能，只要這里面有一個類似于“葵姨”那般的“超級人工智能”，可以完全掌握核心機械設備，這樣的設計，天淵帝國、中央星區完全可以做到……
羅南這樣想著，卻見“強哥”金屬額頭貼著“排熱墻”，喃喃低語里，他的靈魂力量架構，魔符近距離探測，確定是已知某版本的“庇護所”架構，分明嵌入到了眼前呼嘯排出熱流的墻體之中。
在墻體內部，必然是有與之匹配的結構，完成了交互。
因為這一刻，“強哥”體外的無形防護罩破碎，可他的形神框架，卻同步接入了“排熱墻”排出的廢熱，又噴吐出去，好像他也變成了一個“散熱口”，也變成了“排熱墻”甚至是“熔巖島”的一部分。
所以，他的形骸發生了變形、異化，卻又在靈魂力量的約束下，大致處于可控范圍內。
精神與實體互相干涉，沒有任何困難，流暢而自然。
啊這……
羅南在這個領域是極其敏感的，他曾經借助老手和他夢境顯現的信息，完成了從“安慰劑”到“庇護所”、從荒野實驗室時期到今年五月初“橫斷七部”與“真·靈魂教團”最后一次聯系，全過程所有架構的梳理。
于是，他很快分辨出，那個熟悉的“庇護所”架構，不是目前橫斷七部使用的最新版，而是相隔三個版本的第57版，亦即“真·靈魂教團”與地球各分部隔絕通訊前的最后一版。
這個版本發布，應該是去年九、十月份，“真·靈魂教團”大崩潰前的版本。
所以，這個“強哥”是去年才來的？
還是說，后面來人又有傳授？
感覺還是后者可能性更大，因為從“強哥”與“阿卡哥”的對話來看，從羅南現階段了解的情況來看，他們與那什么“老古”一手建起的“熔巖支隊”，怎么也有幾年的歷史了。去年的話，時間對不上，也扯不出這樣規模的隊伍。
如此想來，“熔巖支隊”內部的“逃亡者”還真的扎了堆。
這正是“開墾團”最喜歡的目標。
可問題是，“強哥”能改版本，“熔巖島”的實體架構也能改版本嗎？
從“強哥”他們過來時的“舊版”轉化為第57版？
57版前的幾個版本存續期間，正是“真·靈魂教團”與李維派入的間諜爭奪主導權最激烈的時候，基本不存在“兼容”選項。
可現在的事實是，“熔巖島”的實體架構，完全可以與“強哥”這樣的狂信徒相匹配，完成精神與物質的全面交互……若真如此，它倒真似有某種“靈異”。
這已等于是自動做出“構形”修正了，是根據精神層面的結構框架，參照做出物質實體方面的修正——第57版“庇護所”，已經與最初“維生艙”結構有了極大差別，便是有相關資料，也很難照搬照抄。
最起碼，如果沒有羅南介入修正，“葵姨”是沒法獨立完成類似工作的。
哪怕她擁有“中繼站”的最高權限也不行。
唔，這個“強哥”什么時候走？
羅南忽然很期待，這人走后，他對“熔巖島”全面檢查分析的結果。
這里應該是極少數人才知道的地方，最多就是那幾個“逃亡者”。而這個鬼地方，顯然又很難久留，就算輪崗，都不一定能湊夠二十四小時循環——就算能湊夠，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從“阿卡哥”這段時間的行蹤來看，顯然不是這樣的。
羅南就想耐心等個機會。
還有那個“強哥”，如果有可能，也要留個印記定個位。
心中正盤算著，外圍游動不休的長尾蜥蜴陡然僵了下。
近處的魔符，將那邊的情況完整傳回。于是，羅南眼看著“強哥”的金屬額頭，向著噴涌熱流的“排熱墻”內部陷了下去，然后手臂、肩膀……整個身軀。
這般情形，甚至比之前穿過軟爛流體巖石的感覺還要輕松、順暢。
而“排熱墻”上，很快連下陷裂開的痕跡都消失了，完整如故。
還能這樣？
魔符繼續將“排熱墻”外面的情形傳回，算是“攝錄”到了“強哥”與“熔巖島”持續交互以至融入的全過程。
本質上還是靈魂力量與物質結構的互相干涉，細節還要解讀，但基本可以認為，“強哥”并不具備強勢改易物質結構的能力，他的“庇護所”架構，最多只算是“打開”熔巖島的鑰匙。
而且……還沒完！
這邊的“排熱墻”恢復了完整，但“熔巖島”另一頭，分明被“吃”進去了一大塊。
更準確的形容是：這個建在地下45公里的變質巖層上的不規則“建筑”，正徐徐“退”進了軟爛高熱的巖層深處——不是上升或下降，也不是傾斜或平移，而是進入到厚重的“帷幕”后面，然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行吧……正式升級為靈異事件。
但不是鬼故事那種。
羅南能辨認出來：那“帷幕”的材質是“時空”，更確切地講，是半位面。
他很篤定。因為他接受外接神經元第一次“脫機測驗”，就是做這類型的方案，在“中繼站”那面給自己挖了坑；而在“測驗時空”，在瞳環28758號小行星上，至少有一千個小時（天淵標準），是在進行相應的工程建設，又或者直接呆在里面。
說羅南是這方面的專家，可能是過譽了；但說是熟手，絕不為過。
可是……半位面？
哪怕“開墾團”，到地球這邊來，有建立“半位面”的技術能力，可它有相應資源嗎？
如果沒有，有這份“技術資源”的任何一方勢力，碾碎“開墾團”還能花什么力氣？
退一萬步講，這不是“半位面”，又是什么？
某種扭曲時空的能力？
若真如此，淵區監控信號還不給搞爆炸了？
那個“強哥”……“熔巖島”是怎么做到的？
唔，這樣來看，“熔巖島”是“開墾團”布設陷阱的可能性又有回升。
怔愣片刻，羅南忽然醒悟，現在是抉擇的時候了：
魔符對精神領域的敏感度極高，但要全面探查時空環境細節，難免要下探到物質層面，也就失去了隱蔽性。
現在，要么是他沖過去探查，要么是馬上離開。
前者還有可能捕捉到時空扭曲嵌合的痕跡，可做進一步推斷，但在不可測的“半位面”周邊環境中，有極大的暴露風險；后者卻是能繼續隱身暗處……
下一秒，長尾蜥蜴擺動身軀，撲向了那片看上去與其他軟爛高溫巖層沒有差別的區域。
暴露魔符是最愚蠢的，而羅南搞身份的層層嵌套，不就是想著多方面體驗、挑動“外地球”的矛盾沖突，接觸到“開墾團”、接觸到這邊可能存在的隱秘嗎？
這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便是真的暴露，體現“新·野火”價值的時候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