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
某貴族醫院病房內。
病床上,寧世榮靠在床頭,臉色難看。
裴鵬兵顫顫巍巍站在病床前:“榮少,你交代的事情都辦好了,應該不會有紕漏了。”
寧世榮斜他一眼,不語。
裴鵬兵遲疑片刻,試探的問道:“榮少,我收到劉威一家被燒死的照片了,還要不要爆給媒體?”
“爆給媒體干什么?沒見我才把這件事壓下來嗎!”
“可是……為什么要壓下來?現在公眾都在懷疑,朱濤的死跟萌人有關,再加上劉威的死,公眾肯定相信是萌人干的。即便萌人找再多的水軍,用所謂的‘外國勢力’混淆視聽,也難逃干系,必定聲譽掃地遭人唾棄。”
病房內的第三人,擎天集團董秘鄭可俞開口了:“用‘外國勢力’混淆視聽的是我。”
“啊?您說什么?”
“我說,用‘外國勢力’混淆視聽的,不是萌人,是我。”鄭可俞鄙夷的掃了裴鵬兵一眼。
裴鵬兵一臉懵逼:“為,為什么?”
寧世榮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咆哮道:“為什么為什么,你是飯桶嗎!跟在我身邊這么久了,一點長進都沒有,我要你這廢物有何用!”
“榮少,氣大傷身。醫生說過你要靜養,生氣不利于康復。”鄭可俞安撫道,“我已經安排好了,媒體不會再報道這件事,明天會有重量級藝人緋聞見報,轉移公眾注意力;網上相關帖子也再陸續刪除中;警方那邊也不會深究朱濤的死因。”
“我知道了。”
“不過,麥小余這個人非常不簡單,也不是以前的麥守正了。寧董讓我給你帶來一句話:謀定而后動,不動則已,動則一擊必中。”
麥小余何止是不簡單,簡直可用“可怕”來形容。
雖然出身草根,一身草莽氣息,但是論起心機城府,連寧致遠都不敢不認真對待。
作為被坑的目標,寧世榮切身體會到麥小余人“陰”,挖的坑……更“陰”。
上來先挖坑,以自身為餌打上門來,在辦公室把自己打成重傷,打到住院。
第二步,借助和程龍映皇合作,電影《神話》改編成電視劇,作為胡戨傷愈復出后的復出作品,以吸引媒體、公眾的關注。
第三步,趁著媒體、公眾的關注,發出個人“海捕文書”,并且以“百萬懸賞,生死不論”引發爭議,使得事態升級,引起越來越多人參與討論。連政法界人士,都在探討個人“海捕文書”的合法性和公信力。
第四步,在輿論一片爭議的基礎上,爆出“陰謀論”,拋出“幕后黑手”說。還拿王寶強車禍舉例,爆出肇事司機劉威移民國外的近況,然后與胡戨車禍兩相對比,誘發媒體公眾自行腦補真相。
腦補的真相是否是真正的真相,就要靠朱濤來證實了。
于是就有了第五步,朱濤被丟給警察,同時安排人到處爆料,坐實他撞傷胡歌后,立即持假護照潛逃泰國的事實。令公眾相信,這件事沒那么簡單,腦補的真相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真相。
公眾如何腦補,寧世榮可以不在乎,但是警察如何調查,他不能不放在心上。而輿論的壓力,將會使警方從謀殺角度出發,重新審視胡戨車禍,盤問關鍵人物朱濤。
朱濤能否扛住警方的心理攻勢?
會否死守秘密,堅稱只是車禍?
如果車禍被否,謀殺罪名確定,他還能繼續保守秘密嗎?
寧致遠和寧世榮父子倆都不確定,也不敢賭。
一旦朱濤的嘴被撬開,警方順著線索調查下去,誰敢保證警方不會抽絲剝繭還原真相,最后查到裴鵬兵頭上?
要是查到裴鵬兵頭上……冬天的腳步近了,春天還遠嗎?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八個字,可不是警方拿來糊弄人的!
只有死人最可信,才能真正保守秘密,所以朱濤必須死,必須死于自殺,畏罪自殺。
事實上,朱濤的確是自殺的。
寧世榮讓裴鵬兵親自出面,各種威逼利誘,最終說服朱濤在醫院自殺。
第六步,這就是麥氏大坑的第六步。
然而朱濤自殺,無法為麥氏大坑畫上圓滿句號,麥小余還有第七步!
第七步才是麥氏大坑的終極殺招。
因為之前的三四五六步的鋪墊,公眾很容易將朱濤的自殺,和萌人聯系到一起。
受害者?
兇手?
警方是不是得調查清楚?
還公眾一個真相,給公眾一個交代?
麥小余清者自清不怕查,但是寧世榮屁股不干凈,能不怕嗎?
為了平息此事,寧致遠動用了不少關系。
拋出一個子虛烏有的“國外勢力”,雇水軍大肆炒作;刪帖刪微博;給媒體打招呼,不要再報道此事;推出重量級藝人的緋聞八卦,轉移公眾注意力;花錢平事兒,找人說服朱濤的家人不要再鬧;托人在警方那邊打招呼,要求盡快了解胡戨車禍和朱濤自殺等事情。
花費大量精神,付出不少代價,才總算把這場風波壓下來。
裴鵬兵還想把劉威一家三口在加拿大火災遇難的消息透露給媒體,增加萌人的嫌疑,寧世榮豈能不惱怒?
增加萌人的嫌疑?
特么正中麥小余下懷!
麥小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引起警方高度重視,警方徹查整個事件!
到時候寧世榮要面對的,可就不是警察一方的調查,麥小余那邊也絕對會在暗中調查,然后爆料給警察。
還是那句話,麥小余不是當年的單槍匹馬的草根麥守正,現在的他有自己的人脈關系網絡!
不然的話,劉威移民國外、朱濤潛逃泰國等隱秘消息,他從何得知?
而寧致和、寧世斌父子倆,也不會消停,十有八九會在寧世榮背后偷偷爆料捅刀子。
從頭到尾,都是麥小余自導自演的一場大戲,他算盡一切,包括寧家內部恩怨,也在他的算計內。
即便大戲即將落幕,除了戲中人,外人也難以真正看懂。吃瓜群眾不行,媒體不行,行業老司機也不行。
最令寧致遠、寧致和、寧世榮、鄭可俞感到可怕的,也正是麥小余的這份算計能力。算計到了極致,而且不走尋常路,令人防不勝防。
麥氏大坑的七連環,環環相扣,只有第一步顯得突兀。大部分人往往會把第一步放在最后,這樣才符合由易到難層層遞進的步驟,也顯得順理成章。
但是麥小余沒有。
他劍走偏鋒,把應該放在最后的那一步,提前到了第一步,極“陰”。
當時寧致遠或者寧世榮要是選擇報警,事情一定會鬧上媒體。
一個是巨賤擎天未來接班人;一個是神秘中賤掌舵人。兩人大打出手,致使一方重傷一方將面臨牢獄之災,這個新聞不值得報道嗎?
即便寧家聯系媒體壓下報道,麥小余就不會主動聯絡媒體,或者雇傭水軍在網上大肆炒作?
等事情鬧上媒體,擎天和萌人的恩怨徹底呈現在吃瓜群眾面前,那么麥氏大坑進行到第七步時,吃瓜群眾會不會認為擎天就是幕后黑手?
萌人那邊會不會聯絡媒體,在輿論上加以誘導?
警方會不會改變車禍調查方向,朝著擎天這方面調查?
寧致和、寧世斌這對兒父子又會不會背后捅刀?
還有擎天的競爭對手們、合作伙伴們、無利益關系的第三方、萌人的合作伙伴、其他覬覦擎天集團控制權的寧家人……這些人會不會趁火打劫?
墻倒眾人推,巨大利益在前,從無親情、友情可講。
好在寧家當時沒選擇報警,現在才能通過關系,把這場風波壓下去,要不然的話,還不知道會鬧到什么地步呢。
所以,寧致遠讓秘書鄭可俞帶話,就是告訴寧世榮,對付麥小余要么不出手,出手必“致命”,絕不能給麥小余反擊的機會。
寧世榮又何嘗不明白這一點,這次麥小余的大坑,陰的就是他。
“我知道該怎么做,我不會再給麥小余機會。”
“寧董和我都相信榮少,麥小余癬疥之疾,只要榮少稍加重視,不足為患。”
“寧世斌現在在干什么?”
“去歐洲度假了。”
寧世榮點點頭:“看來我四叔是個聰明人。我要的人,你帶來了嗎?”
“那三個人就在外面,我已經了解過了。張瑞霖是公司老人,也是寧世斌以前的首席智囊,為人沉穩辦事可靠,如果不是寧世斌太過無能,萌人初期也不會發展的那么順利。有他從旁輔佐,你可以輕松不少。
田野是影視公司那邊招牌導演之一,執導過多部優秀電視劇,因為寧世斌被麥小余打過兩次,結果寧世斌卻主動跟麥小余和解。
劉磊層次太低,始終在底層摸爬滾打,不過心思靈活知輕重,也有有眼力見兒,以前寧世斌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都是交待他干的。”
“讓他們進來吧,你回去告訴我爸,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該怎么做。”
“我這就讓他們進來。榮少,需要的話,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鄭可俞一點頭,出去了,沒一會張瑞霖、田野和劉磊走了進來。
這三人以前跟著寧世斌混,在寧世斌VS麥小余期間,沒少為寧世斌出謀劃策鞍前馬后,和麥小余斗爭的經驗豐富,是寧世榮需要的人。
不過,他不會倒履相迎,也不會刻意說什么來籠絡三人。
他是擎天集團未來繼承人,不論身份地位、能力手段都強出寧世斌一百倍。如果連這點事實都認不清,看不出跟著誰更有前途,這樣的廢物,他不需要。
他一抬下巴,裴鵬兵開口了,哇哩哇啦先吹捧了寧世榮一大堆,告訴三人能被寧世榮看中是何等的榮幸。然后話鋒一轉,痛陳麥小余諸多罪狀,最后直言寧世榮要打壓萌人,收拾麥小余。
劉磊層次低,又是出了名的有奶便是娘;田野在擎天影視多年,多少了解一些寧家派系紛爭,知道寧世榮這個大腿有多粗。
而且兩人都因為寧世斌被麥小余打過,恨透了麥小余,結果寧世斌卻主動和解,讓兩人心存不滿。這次得知寧世榮需要他們對付麥小余,當下立刻應了下來。
張瑞霖的回答就比較有意思了:“我是打工的,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沒有像田野、劉磊那樣急于表忠心,不過寧世榮卻認真看他一眼,考校的問道:“你覺得,下一步我該怎么做?”
張瑞霖是擎天影視多年的高管,不論是業務上還是與人斗的勾心斗角方面,能力都較為出眾。
他從近期輿論上的風波隱約猜到一些東西,遲疑片刻后說道:“忍。”
“先忍過最近的風頭,然后徐徐圖之,等到覓得良機再出手,務求一擊必中。”
寧世榮滿意的笑了……
隨著寧世榮決定先忍一時風平浪靜,麥小余和寧世榮的初次正面硬杠,真正畫上句號。
麥小余暫時略勝半籌,但卻逼得寧世榮強行收攏寧世斌的部眾,得到張瑞霖這個較為低調的智囊,下一次碰撞勝負如何,尚未可知。
不過,麥小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只要自己活著,寧世榮就不敢輕易再對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下手,這就足夠了。
看到警方公布尸檢結果,證明朱濤死于自殺;朱濤家人當著鏡頭,拿出他的遺書;相關報道越來越少;公眾的注意力又被重量級明星緋聞所轉移,麥小余長出一口氣,終于登上飛往東海的航班。
再次見到胡戨,已經是九月底。
病床上,胡戨的右眼、臉上、脖頸右側還貼著紗布。長了不少的頭發沒有打理,凌亂的散落在肩頭,胡茬子也長了不少,給人一種頹廢唏噓的感覺。
不過胡戨的精神很好,見到麥小余走進病房,讓助理扶著自己坐起來。
“老板,我的新造型不錯吧?”
麥小余笑著走過去:“我來晚了,你不會生我氣吧?”
“怎么會呢,我以后改行幕后,還得拜托老板你多照顧呢。”
“滾蛋,做個屁的幕后。《神話》的本子已經改編好了,劉總正在跟程龍映皇那邊談合作,就等你康復。”
“老板,我還能演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