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樂上了船還在懷疑自己這么做是對是錯。尤其是看到李西墻捧著包子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就有種不安感油然而生。不過包子鋪的老板倒是認識李西墻,說是李西墻醫好過自家鄰居。這也算是徐小樂聊以自慰的重要因素:好歹李西墻也治好過病。
回到木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徐小樂走在前面,努力想讓自己忘記身后跟著的李西墻。不過才走到巷子口,就看到唐笑笑在那里徘徊,像是在等人。
唐笑笑等的就是徐小樂。看到徐小樂帶著大夫回來,唐笑笑連忙迎了上去,道:“小樂,你可請來大夫了。晚晴姐中午的時候醒過來了一會兒,吃了兩口粥,可是下午又不行了。”
徐小樂覺得喉嚨口有些堵,連忙往家奔去。一進家門,就發現家里沒有佟晚晴實在不行。才一天的功夫,院子里就有些臟亂了。□番茄小說□網``他上了樓,就看到胡媚娘的房門大開著。
胡媚娘迎出來道:“你可回來了。老安人在屋里給晚晴妹妹誦經祈福。四個丫頭輪流在屋里照顧她,不過看起來卻比早上你走的時候嚴重了許多。大夫呢?”
徐小樂這才發現李西墻沒跟上,連忙又跑了下去,看到李西墻正跟著唐笑笑過了天井。李西墻還一臉牛逼哄哄地吹噓著自己多么厲害,當年治過多少疑難雜癥。
“我總覺得這里有點眼熟……莫非是上輩子來過?”李西墻一口水缸前站住了腳。這水缸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就跟地里長出來的一樣,布滿了青苔。缸里盛的是天落水,并不能喝,乃是江南人家用來防火的。
徐小樂以為李西墻又要找茬加錢,恨得牙癢,就上前拉他:“你若是治不好我嫂嫂的病,恐怕就沒下輩子了——我非叫你魂飛魄散不可。”
李西墻嘟囔著:“你知道什么叫魂魄。大言不慚。”他說歸說著,隨著徐小樂上了二樓,一眼就看到站在樓梯口扶著欄桿的胡媚娘,腳下一個踉蹌:“嫂嫂你氣色不錯呀!哪兒不舒服,讓小老兒給您號個脈、正個骨、推個拿?”
徐小樂沒好氣回頭拉了李西墻的衣領子,拽牛一樣拽著他上了二樓:“我嫂子在屋里!”
李西墻這才戀戀不舍地往佟晚晴的臥房走去,眼睛還釘在胡媚娘身上拔不出來,直到徐小樂扯著他的胡子才轉正腦袋。他一進屋,又看到了四個青春靚麗的小丫鬟,不由驚嘆道:“你家到底什么路數?不是說只有一個嫂子跟你相依為命么!”
徐小樂懶得解釋,催促道:“這就是我嫂子,你快看看。`````”
李西墻放下藥箱——就是那個木盒,從里面取出脈枕,拍了拍,激起一大蓬灰,弄得滿屋子霉臭。徐小樂和四個丫鬟紛紛避過頭,都用嫌棄的目光看這老頭。老頭渾然不覺,搖頭晃腦湊近佟晚晴,左右盯著佟晚晴的臉看。
徐小樂怒道:“你看什么看,還不給我嫂子看病。”
李西墻悠悠道:“這不就是在看病么?小子,我醫家斷病講究望、聞、問、切四門功課,當頭先要望。望色、望形、望神。我看這小娘子果然病得不輕……不過她分明還是個楚子,莫非你哥哥有難言之隱?我也可以一起治的。”
徐小樂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臉色發青。
佟晚晴并沒有睡著,只是因為不舒服所以一直緊閉雙眼。◇番茄小說網`聽到一個老公鴨嗓子在胡言亂語,真是益發頭痛了。她勉勵睜開眼睛,想張口罵人,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實在張不開嘴。
李西墻笑道:“看,看,我只要一來,人不就醒了么!”
徐小樂終于忍不住沖上去抓住老頭的胡子:“你再胡言亂語我就把你扔進河里去!好好看病!”
李西墻怪叫了兩聲,直到徐小樂松手,方才捋著胡子道:“望是望過了,還得聞……你放心,是聽的意思,不必湊上去用鼻子聞。”說著,果然側過頭,凝神閉氣,眼簾微垂,一手輕捋胡須,倒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姿態。
徐小樂心道:這就是在聽嫂嫂的聲息了。這老頭看起來不怎么牢靠,真的看起病來倒是還有點譜呀。
李西墻心中暗道:我說這里怎么越看越眼熟,這不就是徐弘軒的老窩么!幾十年沒來,老舊成這樣。是了,徐弘軒那時候剛有了兒子吧,沒想到兒媳婦這么漂亮……呸呸,搞錯輩了!這該是他孫媳婦吧?那這小子就是他的小孫子?
徐小樂一直密切關注著李西墻,突然見李西墻朝他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莫非是嫌這里人多呼吸聲雜亂,影響了他聞診?于是他連忙對四個丫鬟拱手,低聲道:“姐姐們請出去歇一會兒吧。”
在大戶人家里,絕不會讓女眷單獨跟兩個男人在一起,哪怕是小叔子和醫生也不行。不過這里可不是大戶人家,小丫鬟們互相對視一眼,默默地出去了。
李西墻并沒有這個意思,但也毫不介意,猶自想著心事:看他孫媳婦這病,我是肯定治不好的。要是請師叔出馬……我那四兩銀子就打了水漂……唉,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呢?真是難以抉擇。
徐小樂站在一旁有些無聊,心中暗道:這老頭光聽就要聽這么久?莫非是在等嫂嫂開口說話?
“小樂……”佟晚晴氣若游絲道。
徐小樂連忙過去,蹲在嫂嫂床頭:“嫂子,你怎么樣了?想吃什么喝什么?哪里不舒服?”
佟晚晴緊閉了一下眼皮,又勉力睜開:“叫他走。”
徐小樂頗為難辦:這老頭雖然不靠譜,終究還是個醫生。要是他走了,自己就只有眼睜睜看著嫂子受苦而無能為力了。
然而八年來,徐小樂很清楚嫂子哪些話是可以不聽,哪些話可以打折聽,哪些話一定要聽。從這句話的口吻上看,分明屬于“我意已決”的那一類。
李西墻卻站了起來,作色道:“既然如此,給我二兩銀子車馬錢,我走就是了。”他心中暗爽: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這下既有了銀子,又可以全身而退。
佟晚晴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來的力氣,猛然坐起,大聲喝道: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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