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法蘭西歡迎你。”
雖然站在臺階下面,但是一米九六的周游仍然比一米六五的薩科齊要高一截。周游的手跟他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溫和地笑道:“總統閣下盛情款待,讓鄙人不勝榮幸。”
愛麗舍宮的庭院內,鮮紅的地毯鋪開了足足有二十米,兩側是盛裝的樂隊,奏鳴著一曲周游聽不懂的音樂,很像西班牙的斗牛曲。這個儀式雖然比不上款待國家領導人的儀式,但是對周游來說,也足夠隆重。
他的新婚妻子布呂尼也是盛裝打扮,反而比他還要高出一大截,此刻,她跟格拉西亞相擁在一起,行起了親近的貼面禮。
兩個男人等她們親近之后,周游才向著布呂尼伸出了手。但是布呂尼卻張開了懷抱,跟周游擁抱了一下,在周游的雙頰各貼了一下。周游一直不太習慣法國人的熱情,但是對于這個曾經的名模倒也沒有抗拒之心,享受了一把溫軟入懷。
薩科齊卻用歐洲的貴族禮向格拉西亞鞠了一躬,抓起了她的左手,在她的手背上親吻了一下。“蘭斯伯爵夫人閣下,歡迎回家。”
格拉西亞雖然是西班牙的伯爵,但是她是巴斯克人。而巴斯克人生活的區域就是西班牙的北部和法國的南部,在法國南部,享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權。
兩個國家雖然有邊界,但是這個邊界對于巴斯克人來說,限制卻很小。那個地區的巴斯克人幾乎是可以隨意穿越國界,不受兩國的控制。
作為巴斯克人的格拉西亞,法國人也可視為自己的國民,從這一點上來說,薩科齊的回家之說也說得過去。當然,這話不能在公眾場合說,特別是不能在西班牙人面前說,要不然,會有國際糾紛的。但是,當著巴斯克人這樣說,卻能獲得巴斯克人的好感。
格拉西亞表現的非常開心,這里面既有薩科齊站在巴斯克立場說話的態度,也有被稱作伯爵夫人的虛榮感。
兩對夫妻在愛麗舍宮的主樓迎賓廳門口短暫寒暄了一會兒,分別介紹了各自的隨從,才被薩科齊夫婦迎進了一樓的會客廳。
他們并沒有按照嚴格的國際禮儀,男人走在中間,女人走在兩邊,而是讓兩個女人走在中間攀談,他們兩個男人反倒是走在了兩邊,在他們的身后,跟著各自的隨從。
對于薩科齊,周游的觀感比較復雜,這是個極端矛盾,又充滿了浪漫主義思想的典型法國人。他上任之初,受到了美國的熱烈歡迎,因為在他之前,希拉克一直疏遠美國。但是他上任之后,很快走回希拉克的路線,甚至為了彰顯存在,不顧美國人的反對,聯合北約的其他國家,參與了利比亞戰爭。
而他在競選總統期間,卻還接受了利比亞卡上校的五千萬歐元的政治獻金。收了獻金,卻又對利比亞動手,這種矛盾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也創造了多個法國總統第一,他是第一個在任內離婚的總統,也是第一個結婚的總統,是第一個在總統任期當爸爸又同時當爺爺的總統,并且他的桃色新聞總是比他的執政方針更讓人關注。
他的老婆在他當內政部長的時候,就拋夫棄子,跟紐約的廣告商理查德阿蒂亞斯私奔,讓他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在他競選總統期間,卻又回來幫他競選總統,然后在他當上總統后正式離婚。他當上總統剛剛半年,跟自己老婆離婚四個月之后,就在今年年初娶了名模布呂尼。
這種人的思想很難把握,想要他為自己所用不難,難的是如何控制局面,讓他不會隨后變卦。
在會客廳,兩對夫婦坐在頂頭的沙發上,兩邊坐著各自的隨從,除了政府部門的一些部長,還有空客的官員。
訂單下了半年,周游預定的十架虎式武裝直升機也到了交付的時候。周游這次來法國,明面上的原因就是接收自己的十架武裝直升機還有相應的武器。
但是,在會談期間,雙方在這方面的話題卻很少,更多的話題還是集中在周游對剛果金的整體開發計劃。法國的工業部長,商業部長,一直想要擴大法國企業在周游開發計劃里面的作用,他們也想盡辦法,以各種條件讓周游擴大法國企業的投資比例。
南美是西班牙的根據地,在南美,法國的企業是沒有辦法跟西班牙的企業競爭的。在南美,除了巴西和幾個小國,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是說西班牙語,大部分也是西班牙人的后裔,光是這一點,法國人就競爭不贏。
但是在非洲,法國人的影響力卻一點也不弱,甚至可以說,除了英國,沒有其他國家可以與之相比。
但是,在周游的開發項目里面,法國的企業卻有一個很大的缺陷,那就是銀行的金融服務。
目前,周游入股的銀行有英國的,有西班牙的,有新加坡的,有美國的,更有內地的,卻偏偏沒有法國的。
沒有法國的銀行參與,法國的企業即使加入了這個計劃,但是依舊得不到最大的利潤,因為在經濟增長的過程中,有很大一部分利潤被其他環節剝奪了。
即使法國的企業可以賺取他們生產過程中的一點利潤,但是這些利潤相對于整個開發計劃帶來的經濟增長來說,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周游一開始,利潤的最大來源是所有大型企業的百分之二十的利潤,這讓他有足夠的資金來進行基礎設施的投資。但是到了后來,他的利潤最大來源反而不是這些股份了,而是所有企業在經營過程中的資金往來的利潤。這種經濟增長帶來的利好,才是周游的資金源源不斷的最大引擎。
就好比一家超市,一開始的利潤主要靠銷售商品,但是到了后來,反而是供應商的資金庫存投資,反而成了超市的最大利潤來源。
周游的開發計劃,道路運輸是周游參與的,電力供應是周游參與的,銀行提供貸款周游也參與,資源供應周游也參與。除了加工環節周游沒有參與,到后面的產品銷售,周游又在參與,這就相當于是一個完整的工業生產鏈,資金周轉鏈,每一個環節周游都可以賺取一點利潤,集中在一起,就變成了一筆巨量的資金。
依靠這種經營手段,周游不僅控制了整個市場,還將所有的企業掌控在手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每年的全球權力排行榜,才把周游列為全世界權力最大的人。
一個完整的工業鏈,跟智商在中間占據一個環節,這里面的利潤相差是非常大的。法國的企業本身在這個里面占據的比重就很小,他們也知道競爭不過內地的企業,也很難擴大自己的份額,所以,他們就尋求擴大自己的企業在這個鏈條里面的整體范圍。
但是,由于周游沒有入股法國的銀行,所以法國的銀行想要參與進來,是非常困難的。在南美,他們沒有任何的機會,但是到了非洲,他們的機會來了。
不過,周游不可能輕易答應他們的條件,不僅僅是因為他沒有入股法國的銀行,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打破內地,西班牙,新加坡,投資所在國,以及其他國家的參與企業好不容易搭建好的脆弱的平衡。
擴大法國銀行的份額,擴大法國企業的份額,就意味著現有的銀行和企業的份額會降低。維持這樣一個龐大的經濟體,可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平衡一旦被打破,重新架構就會更加困難了。
實際上,從哥倫比亞開始,周游籠絡的這些企業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工業循環系統,這些企業在以往的合作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利益團體,即使是他,也不能輕易地剔除或者是引進新的企業或者銀行。
他的權力,就是他掌握著整個利益團體的執行標準和大門。對內,他有自己的一套評選標準,所有企業的經營受他控制,對外,他有權力拒絕或者引進某個行業的某家企業。
但是,這種權力不是不受制約的,制約的源頭,就是整個團體的平衡。
他是規則的制定者,同時也是規則的受益者,當然也是規則的維護者。
會議似乎說了很多內容,但是,今天的會面實際上一直在語言堆里糾纏,從頭到尾,周游只聽懂了一句周先生,然后就仿佛自說自話的發送表情包。
他懂英語,懂西班牙語,卻不懂法語。但是傲嬌的法國人從來不屑用英語交談,所以,今天的對話,主要就靠翻譯在互相交流,這樣交流的節奏自然就慢了下來。
不過,當晚的法國大餐味道相當不錯,周游的飯量也讓法國佬見識了一把餓死鬼的節奏,從頭盤甜湯到最后一道的水果沙拉,周游將十四道大餐吃的干干凈凈,就連三種不同的葡萄酒,周游也全部干掉。
一直到晚餐之后,周游夫婦和薩科齊夫婦單獨參觀愛麗舍宮,雙方才真正靜下心來進行了交談。這個時候,雙方都直接用英語交流,不用翻譯在旁邊插言了。
“總統閣下,雖然金融危機帶來的影響在逐漸消散,但是由于實體經濟的萎靡,歐洲的經濟形勢不容樂觀。因為金融危機帶來的通貨金融收縮政策,需要一段時間來恢復,所以這個時候,最緊要提防美國通過G20協議制定的美元救市政策,導致歐元的貶值。”
“周先生,我們都知道你是一個優秀的金融學家,對此,你有什么對策嗎?”
周游的眼睛看向了墻上的一幅塞尚的油畫,這些應該都是真品,屬于是博物館借過來的。可惜的是,周游沒有絲毫的欣賞能力,看不出這樣的一幅畫憑什么要值幾千萬美元甚至是上億美元。
“所有的央行都在利用手里的美元資金救市,這也導致了美元的匯率不僅穩定了下來,并且中間價還會略有提升,相反,歐元區由于受到了金融危機的強烈影響,現在又將手里的美元都投入了市場,因此帶來的后果就很明顯了。我的個人能力有限,雖然看到了一些征兆,但是面對這種情況也無能為力。”
薩科齊不是個無能之輩,周游說的情況他只需要略一考慮,就能看的很清楚。美元短缺,必然會導致美元的上漲,這個時候,受到金融危機影響的歐元區由于經濟受挫,歐元的中間價下跌就是必然的結果了。
法國,德國這樣的國家還稍微好,但是南歐的幾個國家,卻會因為歐元的疲軟,受到嚴重的影響。因為在整個歐元區,幾乎所有的國家福利水平都比較高,政府的赤字壓力很大,歐元疲軟,會直接影響到普通民眾的生活。
但是薩科齊不會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大,所以他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將話題拉了回來。“美元救市是華盛頓宣言制定的政策,在危機沒有過去之前,我們還顧不上后續帶來的影響。所以,在明年的倫敦峰會之前,這項金融政策仍然要執行下去。”
周游點了點頭,的確,在金融危機的陰影依舊籠罩著歐洲的時候,他們不可能改變現有的政策,因為這會導致歐洲和美國之間的路線分歧,這種變化是誰也承受不了的。
“我并沒有想要指責這次華盛頓宣言的協議,各國聯合起來,共同應對危機的方案是正確的。不這樣做,就會讓金融危機繼續持續下去,但是,我希望總統閣下能夠多咨詢一下金融專家的分析,積極做好應對方案。”
薩科齊有些疑惑地問道:“周先生,我一直將你當做法國人民的好朋友,你如果已經看出了什么預兆,希望能直言不諱地告訴我。”
挑撥歐美之間的關系,是周游的目的,但是周游絕對不會讓美國知道他在這里面扮演的角色。所以,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覺得,目前歐洲的外匯儲備下降到了一個危險的水平線,目前的情況,歐洲各國應對風險的能力大大降低,這是非常危險的。”
薩科齊又問:“這會導致什么情況?”
周游將目光從油畫上面收了回來,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歐洲債務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