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豆心中有事,只睡了兩個小時就起來了。
晨曦剛剛穿透厚厚的云層鋪灑下來,樹葉上的露水閃著晶光滾落下來,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唐豆推開門走進院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氣,心情似乎也隨著這一口空氣變得清爽了不少。
銀杏樹下并沒有老爺子們的身影,唐豆繞著回廊走到耿老的窗外傾聽了一下,屋子里靜悄悄的。
唐豆搖了搖頭,躡手躡腳的向院中園走去,直到離開耿老住的屋子很遠他才放大腳步。
結果,唐豆走進院中園,卻看到幾位老爺子正在往常鍛煉身體的地方練習著五禽戲,耿老竟然也在,只是他坐的輪椅被扔在了一旁,同樣也在老爺子們的隊列中一板一眼的練習著。
唐豆快步走過去,看老爺子們頭上的蒸蒸熱汗,很顯然老爺子們已經鍛煉了很長時間了。
遠遠看到唐豆走過來,周老停住拳勢,脫離隊列迎上唐豆,伸手拉了一把唐豆走到了一旁,低聲詢問道:“你有沒有去找神醫去詢問一下老耿的病情?”
唐豆輕輕點了點頭,避重就輕的說道:“神醫囑咐耿老多鍛煉身體,忌暴飲暴食大喜大悲。”
聞弦音知雅意,周老瞬間明白了唐豆的意思,他無聲的拍了拍唐豆的胳膊,語重心長的叮囑了一句:“趁著年輕一定要鍛煉出一副好身體,不然到了我們這個年齡后悔可就來不及了。”
唐豆呼了口氣,攙扶住周老的胳膊走回去,嘴里輕聲說道:“我會的師父。”
打完拳,唐豆殷勤的在亭子里泡了一壺茶,陪著幾位老爺子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三位老爺子都已經知道了華佗對唐豆問診的答復,心情未免多少有點低落,反倒是耿老一直處在一個亢奮的狀態之中,說是吃過早飯之后馬上就要到博物館去欣賞唐豆從小日本換回來的那些文物。
唐豆看了一眼耿老坐著的輪椅,無聲的點了點頭,望著耿老說道:“耿伯伯,我剛成立了一家羊仿藝術品公司,等一會兒咱們到公司進行一個簡單的掛牌儀式,然后咱們就去博物館。”
“羊仿藝術品公司?”耿老眼睛亮了一下,轉向楊一眼,伸手抓住了楊一眼的大手笑著說道:“恭喜你呀名遠兄,從此以后,你羊仿的作品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登上大雅之堂了。”
這件事確實是楊一眼長久以來的心愿,此刻他卻呵呵一笑說道:“公司是這小子的,跟我沒有一點關系,只要能把羊仿這么技藝傳承下去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唐豆一笑,公司是誰的真的沒有太大關系,岳父老子說得對,就是為了將這門手藝傳承下去。
唐豆笑著說出楊一眼親手制作的那個羊仿柴窯九龍鏤空碗在寶德國際拍賣會上大放異彩的事情,幾位老爺子聽說楊一眼制作的那個九龍鏤空碗竟然拍賣出了一億元的天價,登時驚得掉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楊一眼呵呵笑著揮了揮手說道:“有點過了,一個碗而已,就算制作得再精美,也不過是現代工藝品,我琢磨著,羊仿的物件在市場上定價在幾十萬元左右倒是比較合適。”
周老呵呵笑著說道:“老家伙,沒想到你自己倒會自貶身價。要是按照我說,一般的羊仿器最少就要定價幾百萬元,像是你做的那個九龍鏤空碗那個檔次的,最少也要賣一兩千萬才行。不然的話,也對不起羊仿這兩個字。”
秦彥培一笑說道:“羊仿器值多少錢要由市場說了算,我覺得,那個九龍鏤空碗賣到一億元確實是高了一點,但是百年之后,那個碗就絕不止一億元這么多,就算那個碗刷新中國瓷器的最高拍賣記錄,我恐怕都不會感到有一絲意外。”
唐豆深有同感的輕輕點了點頭,如果僅從瓷器的制作工藝上來說,他所見過的所有名窯瓷器恐怕沒有一件能跟那個九龍鏤空碗相媲美的,如果真的等到楊一眼百年之后,那個碗也就成了羊仿傳人楊一眼大師的絕世孤品,就算在拍賣會上最終以多少錢成交唐豆也不會感到奇怪。
這時,秦彥培笑著說道:“真想把這個消息告訴給關榮飛那個畜生,我想關榮飛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他臉上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唐豆咧了咧嘴,這老爺子也是夠壞的。關榮飛絞盡腦汁竊取國家財富,殊不知他自己學會的羊仿手藝本身就是一座金山,就算他不用羊仿手藝制作贗品,那他制作出來的那些作品恐怕都可以保他一生榮華富貴,可惜,由于關榮飛案案值特別巨大,恐怕他這一輩子也甭想再從監獄里走出來了。
提到關榮飛,耿老突然神色一變,望著三位老爺子問道:“你們還不知道關榮飛的事情?”
聽到耿老這么問,楊一眼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關注了起來。
就是這個畜生,害得他二十幾年一直在心理和生理的黑暗之中生活,結果無法親眼目睹唐豆這小子踅摸回來的那些傳說中的寶貝。
“他不是被判刑了么?還有什么事情?”周老疑惑的望著耿老問道。
這段時間大家太忙了,再者說關榮飛也已經受到了制裁,三位老爺子根本就已經把他拋到了一邊,根本沒時間理會他的事情。
耿老目光掃過幾人,見大家真的不知道關榮飛的消息,他嘆了口氣說道:‘關榮飛死了。’
“啊?”三位老爺子包括唐豆在內都愣住了。
關榮飛才多大?他不過才四五十歲,正當年的年紀,如果在監獄里好好改造的話,也未嘗沒有重獲新生的機會。
耿老搖了搖頭,望著楊一眼說道:“是我住院的時候宋青松、錢建國他們兩個到醫院去看我的時候說的,他們說關榮飛在監室里用牙刷刺穿了自己的心臟。”
楊一眼嘴角抽搐了幾下,突然笑了:“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他早就該死,多活了這么多年,他活得也值了。”
可是,人們看著楊一眼的笑臉,卻感覺不到一絲快意,反倒有一些兔死狐悲的傷感。
算了,關榮飛跟楊一眼之間的事情糾纏了一輩子,如今關榮飛死了,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這時,秦杰在園門口招呼大家回去吃早餐,楊一眼率先站了起來,直接搶過了耿老的輪椅把手,笑著說道:“老耿,自從小杰的腿治好了之后,我可是好長時間沒有機會扶著輪椅走路了。老家伙,今天你給我當一回眼睛如何?”
耿老哈哈的笑了起來:“名遠兄,我這可是四輪,你給我當司機還差不多,哎哎,向左一點,地上有塊石頭。”
楊一眼笑著罵道:“把你個老家伙推坑里去。”
幾位老爺子忍不住都哈哈的笑了起來。
園門口的秦杰看著楊一眼推著耿老歪歪扭扭走路的樣子,眼睛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朦朧了。
整整二十年,楊一眼就這樣推著她,她是他的眼睛,他是她的腿,相濡以沫,不離不棄。
現在,她好想再找一把輪椅,就這樣賴在輪椅上,讓楊一眼推著她在清晨秦淮河畔的垂柳樹下漫步,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夕陽落下的那一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