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籠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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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籠


更新時間:2016年11月05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雪,簌簌落了一夜。

清晨,微風輕漫,雪猶未散,皓皓潔潔姿意鋪展。縱目致遠,危山若鑄玉,曲溪似凝琉,千里山河渾然一統,盡作銀妝素裹。

上蔡,雪下得正緊。

院中頗靜,唯余雪蝶拍窗驚簾,渾身裹素的女子抱著木盤轉廊而來,蘿裙掃雪之際,踩落淺痕一行。待至階上,抬起手腕抹了抹額間細汗,繼而俯身傾耳,細細一聽,但覺室內一派安然,眸子一彎,輕輕叩了叩門。

“吱呀……”數息后,室門輕開,走出兩名俏麗的婢女,朝著素衣女子端手萬福。

素衣女子瞅了瞅簾內,伸指靠唇,令婢女禁聲。兩個婢女露齒嫣然,卻不聞聲,靜謐若畫。

“織素阿姐,織素阿姐……”

便在素衣女子抓著裙擺,正欲嵌入室中之時,身后響起脆嫩的呼喚聲。聞聲,素衣女子莞爾一笑,將懷中木盤遞給婢女,回過頭來,只見月洞口飄來一個小女孩,年約四五歲,未系總角頭,卻梳著雙耳垂環髻,細眉若彎月,瑤鼻似蔥尖,櫻唇半點,精致的小臉蛋。身上則披著大紅色的小斗蓬,將小巧的身子悄悄一籠。

小女孩行走于雪中,素雪櫻紅各嬌容。

素衣女子蹲下身來,將小女孩拉入檐內,輕輕拍了拍她身上的淺雪,理了理她臉頰兩側的垂云流蘇,而后,將這個粉妝玉琢的小人兒半擁入懷,刮了下她的鼻子,悄聲笑道:“小綺月,為何未掌桐油橙?若是教郎君得見,定罰綺月抄詩十遍。”

“掌了的,阿娘掌著橙,綺月勿需掌。”小女孩細眉一皺,嘴巴嘟起來,烏溜溜的大眼睛卻悄然一溜,轉至月洞外。

月洞外,伊人腰瘦,正掌著橙黃色的桐油橙,淺淺放笑。素衣女子見了,臉上微微一紅,璇即,端起雙手,朝著月洞外的女子欠身萬福。那女子恬靜一笑,還了一禮,遂后,調轉桐油橙,提著裙擺,默然離去。

“咳,咳咳……”這時,一陣輕微的咳嗽聲由室內傳來。

“呀,郎君醒了。”名喚織素的女子神情微驚,當即牽著小女孩,挑開湘妃簾,踏入室中。

一入室中,暖意透神。

小女孩眸子撲扇如蝶,邁著小小的青絲履飛向內室,邊飛邊道:“義父,義父……”聲音清甜,如涓細流。

“綺月……”內室有人回應,其聲清冷,略帶幾許黯啞。

小女孩腳步踩得飛快,待轉過梅花映雪屏,行至中室口,未有彎身,兩只小腳互相一噌,刺著雪蓮的青絲履即作一軟,潔白小蘿襪踩著同色葦席,歡快的奔過書室,直入內室,揉身至木榻邊,一把拉著坐在床邊的人雙手,嬌聲道:“義父,今日雪濃,捉雪兔。”

“雪兔……”床邊人一怔。

“嗯,雪兔……”小女孩重重的點了點頭,臉頰的垂云流蘇輕顫不休,繼而,抬著小臉蛋,借著燭火與雪窗,打量著義父。但見義父臉色略顯蒼白,劍眉微微皺著,往日星輝如海的鳳眼也半瞇著,好似正慢慢陷入沉思。

“義父?”小女孩搖了搖義父的手,不安的喚了一聲。

“嗯,孑孑煢兔,聞雪即驚,伊人淺笑,捧玉注晴……”那人微低著頭,游離的目光越漫越濃,仿若在凝視著小女孩,實則慢慢的浸向四面八方,薄薄的嘴唇亦勾起來。

‘義父身子尚未盡好,言語猶且囫圇呢,如何可捉雪兔?’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心中微微失落。

“郎君,小心風寒。”織素捧著一件簇羽鶴氅走進來,默默將氅給那人披在身上,撫平每一個褶皺,指間輕柔若羽,仿若深怕傷著那人,轉眼時,見鶴紙窗并未掩牢,窗棱已渾白,烏墨色的矮案上淺埋著一層雪,她細長的眉皺起來,喚過一名女婢,歪頭問道:“洛羽呢?”

婢女搖頭道:“不知。”

“唉……”織素輕輕一嘆,疊步至窗前,掂著小巧的腳尖,探著纖細的腰身,伸出凝脂皓腕,便欲將窗闔上。殊不知,恰遇風烈,挾裹著茫雪,肆意的往內鉆,頓時撲得她一臉。

“不必闔它。”幾瓣雪花繞過闔窗人的臉頰,撲扇著翅膀冉冉飛向帷幄深處,一片染上了小女孩的眉,一片恰好落在那人的唇間,那人抿了抿嘴,劍眉若不可察的一挑,鳳眼中的星輝漸漸聚起來,伸手抹去小女孩眉間雪,拍了拍小女孩的手,微微一笑:“今日雪極盛,林間必多驚兔,待綺月練字一個時辰,義父便與綺月一道,入林逢雪兔。”

“真的么?”小女孩眸子唰地一亮,繼而,將小小的身子倚在義父懷中,粉嫩臉蛋擦著他的手,磨來磨去。

那人嘴上笑容更濃,緊了緊肩上鶴氅。

織素眉心一顫,將窗半掩,拉下薔薇細簾,用手將矮案上的雪抹了,將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婢女遞手爐過來,伸手接了,捧著滾燙的手爐捂了捂,待手上寒意盡去,走到燭案邊,跪坐于葦席中,拾起精致的燭剪,探剪將舊芯一剪,遂后,歪著頭瞅了瞅燕踏蘭花熏香爐,見內中已淺積一塵灰,回頭看了兩名婢女一眼,默默一嘆,把隔夜舊灰卸了,將寥娜殘香滅了,復燃新香,待清香如徐之際,抬起臉來,朝著那人溫婉一笑:“郎君,傷筋動骨一百日,如今筋尚未聚,骨尚未闔,切切不可……”

“勿需擔心,吾已盡好。”那人揮手打斷了織素的話,將小綺月抱起來,凝視著小綺月身上的紅斗蓬,亦不知想到甚,點了一下她的鼻尖,輕輕笑起來。

小綺月眸子眨啊眨,小手緊了緊斗蓬。

“唉……”織素暗暗一嘆,只得向兩名婢女點頭示意,婢女當即捧來熱水盆,往案上置放著各色物什:三十二齒青木梳,墨玉薔薇顫纓簪,翹羽飛檐朱梁冠,月色渾凌綢絲帶,以及那修長若竹的月色袍等等……

三女跪在案畔,默默忙碌,素手交錯間,不時聞得冠纓輕觸聲。那人將神情扭捏的小綺月放下來,牽著她的手,默然走到窗前,揭開簾,推開窗,陣陣雪風撲面來,令人心神寸寸綻放,凝目一看,但見風姿妖嬈、玉蝶燦爛。

“郎君……”身后傳來輕喚,眾女已將物什備好。那人劍眉一放,灑然輕笑,落座于案。

片刻后,穿戴整齊,頭頂青玉朱梁冠,內著月色箭袍,外罩雪羽鶴氅,腰纏巴掌寬的玉帶,腳蹬翹頭烏墨靴,身姿修長,恰若玉樹臨風、朗星映月。興許心神洞開,微顯蒼白的臉頰泛著一抹淺紅。織素退后幾步,微仰螓首,打量著他,見其神光煥發,心中稍稍一定。璇即,命婢女擺下早已備好的吃食。

兩葷兩素,一盅濃湯,尚有滿滿一甕細粟羹。葷者,色澤橙黃,乃是小鹿脯與黃獍脅,俱乃滋筋補骨之物。素者,碧綠如玉,一碟桂蜜伴胡瓜,一碟醬伴魚腥草,皆是郎君愛食之物。

食不言,寢不語,那人與小綺月對座,默然就食。待食畢,織素見他今日多食了一碗羹,眉眼彎成了月芽兒,遂后,眸子一轉,走向室外,去而復返時,捧了一盅熱氣騰騰的滾湯進來。

那人一見滾湯,眉頭便是一皺,神情怪異。

織素抿嘴一笑,跪在他的面前,奉上香氣四溢的木盤,柔聲道:“郎君,藥雖苦,然益身,不可不飲。”

“唉……”那人長長一嘆,鼻子顫了兩下,皺著眉頭,端起陶盞,咕嚕嚕一陣飲。身旁的小綺月定定的看著他,細眉輕挑,小嘴微張,晶瑩修長的鼻子,一抽一抽,心道:‘好苦,好苦,義父真可憐……’想著,想著,吐了吐舌頭。

稍徐,織素接過陶盞,見內中一滴不剩,嫣然一笑。那人卻好似打了個飽嗝,繼而,長身而起,向室外走去。小綺月腦袋一低,垂頭喪氣的跟在身后。

入得書室,那人卻并未止步,織素柳眉一皺,欲言又止。其后,那人闊步行至外室,將半掩的門推開,一步踏入雪色天地中。室外,簇雪紛紛,纏著玉桂,繞著朱廊。廊內廊外,仿若鋪得厚厚一層白絨席。

那人走到階口,肩倚廊柱,抱著手臂,仰望天上雪。織素行至他的身側,遞上金絲楠木小手爐,他卻未接,擺了擺手,喚過月洞外侍著火紅甲士,命甲士擺案于廊。幾名士甲神情極其猶豫,卻不敢不遵,只得小心翼翼的抬出矮案,毗鄰著階沿。

待婢女鋪上葦席,那人嘴角一裂,對著茫茫瀑雪揉了揉左肩,既而,將雙拳對在胸前,深吸一口氣,璇即,手臂不住加勁,向左右緩括、緩括。一干女子們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待見他神情如常,竟然齊齊的吐了一口氣。

如斯三翻,那人嘴角笑意更濃,撩起袍擺,落座于矮案一側,從懷中掏出一卷書帖,往案上輕輕一擱,笑道:“綺月,且來摹帖。”

“摹帖……”小綺月頓時焉了,細眉亂擰,嘴角斜撇,卻不得不乖乖的提起裙角,朝著他福了一福,繼而,落座于案后,拾起雙龍銜尾筆架上的細毫筆,在烏墨硯中蕩了一蕩,咬著雪齒細貝,偷偷斜了一眼書帖,默默臨起帖來。

細筆雍娟,字跡婉約:“博收群史,得古名姬二十余人,共成一卷,尚未刪定,不敢上呈。摹鍾繇三帖,愧未似為恨,直欲廢書耳。嚴寒知體更佳為慰……”

小綺月轉腕蕩墨,半點小唇尚且輕輕吟哦,不多時,玉額即現珠汗,筆尖亦微微顫抖起來。那人見了,劍眉緊皺,嘴唇越抿越薄。小綺月本已心怯,眼角余光也一直溜著他,見他不喜,心中怦怦亂跳,一個不留神,筆尖猛地一滑,霎時間,便見一道墨線直飆,將滿紙書卷橫拉,恰若一劍中剖。

“啪嗒。”一聲脆響,她手中的細筆墜落,黑墨四濺之下,恰若涂得點點云團。

“噗嗤……”、“嘻嘻……”眾女掩嘴偷笑。

“義父……”小綺月眨巴著眼睛,嘴巴撇來撇去,炫然欲涕。

“唉,綺月,行書時,需得凝神沉心、心無旁騖方可。”那人悵然一嘆,拾起細筆,走到小綺月身后,慢慢坐下來,半擁著小綺月,握著她的手,大手合小手,小手拽細筆。

當下,織素強忍著笑意,素手漫卷黑白紙,復換新紙。

兩名俏婢侍于一側,暗中卻比劃著怪異的手式,她們在賭著江小娘子將書幾卷,一個猜兩卷,一個賭半卷。

小綺月被義父半擁于懷,手把手的教導,暗覺義父胸膛若暖墻,既寬且暖,一顆心悠悠蕩蕩,殊不知,蕩著蕩著,卻也慢慢靜下來,眸子漸而清澈無比,轉腕蕩浪時亦若神助,片刻之間便臨得一帖。

細雪微微,落筆沙沙。

漫天的雪輕揚的飄著,時而繞著長廊眷眷飛,倏而纏著青冠玉帶紅斗蓬,織素轉動著墨條,不時的看一眼那人,嘴畔銜著淺淺的笑,兩名婢女神情恬靜,垂目于兩邊,顯然已忘卻賭約。

如此一幕,格外靜湛、安然。

“格格格……”

“莫逃,莫逃,洛羽莫逃……”

“唉呀,好你個駱黑娃,竟然偷襲某家……”

“閭柔,截著她,截著她……”

“吱,吱吱……”

突然,院外傳來陣陣歡快的笑聲,繼而,皚皚雪毯中竄來兩個小灰點,溜得飛快,宛若兩條灰線。稍徐,其中一條止于雪桂下,璇即,即見那物吱吱一叫,兩條短腿猛地一蹬,竄上了桂樹,抖落叢雪蓬蓬。而另一條則橫沖直撞,“嗖”的一聲竄上了雪階,繞著廊柱轉了一個圈,俄而,麻豆大的小眼睛一轉,捧著一枚堅果,人立而起,一步步挪到小綺月面前。

“汝,汝南郡公……”小綺月眉梢一抖,嘴巴張得老大,手中不由得一顫,筆尖再度一滑。

“唉,罷了!”那人劍眉緊皺,繼而陡轉即逝,瞅了一眼那名喚‘汝南郡公’的小伊威,抿了抿嘴,繼而,曲起手指,照著那小伊威的腦門,輕輕一彈。

“吱,吱吱……”小伊威赫極了,落荒而逃。

“格格格……”

“嘻嘻嘻……”

一瞬間,院中嬌笑四起。

那人接過絲巾,抹盡掌中污墨,在笑聲中站起身來,眉目俱放,轉眼時,卻見一道紅影飄進院中,斜斜看了他一眼,莞爾一笑,而后,提著裙擺,就著滿院飛絨,巧巧一旋,墨辯蕩白雪,朱履踩玉絨,恰似百花凋盡,雪梅猶紅,極其嬌媚。

“雀巴,吉哈啦雀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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