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四百一十一章 寸道血辟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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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寸道血辟


更新時間:2016年10月18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作者:水煮江山書名:類別:歷史軍事更新時間:2016/10/1816:05:50字數:4741

陳留,大戰已畢,滿目瘡痍。

朔風燎原,沿著漫漫草海一路斬,狀若推濤疊浪。每當風勢凜烈,即見得內中橫七豎八的躺著尸體,有仰面朝天者,有四肢不全者,亦有無頭斷身者,無一例外的是血跡皆已涸,面紫若重棗。

“呱,呱呱……”

一群楚鴉由北而來,黑壓壓的塞滿了蒼穹,凄厲的叫聲撩云貫日。陳留輪番大戰二十余日,草野無邊橫尸、山丘縱橫伏體、河流蜿蜒漂顱,而此恰乃食腐者的樂園,它們追逐著濃郁血腥,翻過了文石津,躍過了延津亭,飛過了封丘,直抵陣留城,一路南飛,一路遇伏尸,一路飽食。

人間兵戈造煉獄,恰為血鴉筑盛筵。

六月十六,麻秋提五萬大軍由魏郡入陳留,一路摧城拔塢,勢不可擋。敵軍來勢洶涌,韓潛卻并未怯戰,一面收攏南逃之民固城,一面傳檄虎牢關韓續,雍丘曲平,令二人遣軍來戰。待麻秋即將兵臨城下之際,韓潛并未據城固守,親率兩萬守軍,背城一戰。

是日,連番三戰,各有勝負,麻秋見韓潛果然不負盛名,一時難勝之下,遂命其弟麻橫率輕騎八千,繞走陳留,鋒抵雛陽,意欲亂韓潛于內腹。焉知,麻橫將將經由蘭考渡過雒水,即遇曲平與羅環正行北上,兩軍乍逢于野,不由分說立即開戰。

自王敦之亂后,劉濃得石頭城兵甲輜重,武裝豫州全軍,而雍丘所屯即乃王敦舊部,俱為精銳悍卒。是戰,麻橫輕騎難敵白袍精騎,橫野潰敗,丟尸千余,倉皇回逃。曲平與羅環一路追殺,待至陳留南部,共計斬兩千有余。遂后,韓潛勒令匯軍,得軍三萬,邀戰麻秋。

麻秋征伐多年,亦非易與之輩,當即點兵接戰,兩軍鏖戰于陳留北境,直殺得天昏地黯,金鼓震天。正當雙方呈焦灼態勢之時,韓續率五千精步突現于陳留西北,眼見兩軍交戰正烈,韓續未予思索,瘋狂插向麻秋右翼。

是戰,麻秋右翼潰爆,繼而沖撞中軍,險些全軍盡潰。幸而,麻秋死固中軍,硬生生撐至落日西下,兩軍罷戰。至此,韓潛三路齊匯,麻秋也收卻輕視之心,兩軍逢日即戰。

忽一日,麻秋接獲洛陽烽騎來信,繼而,心神大變,命人連夜復灶,佯裝大軍壁壘,并趁夜北撤,一路西進洛陽,一路北撤河內,一路回返魏郡,自己則親率萬五步騎,以抗韓潛追擊。果不其然,韓潛也已獲知洛陽大捷,并且揣知麻秋意圖,但韓潛卻并未分軍追擊,麻秋欲逃,他卻欲將麻秋截留于此。

次日,韓潛以洛陽大捷鼓宣全軍,奮勇殺敵,一戰,敗麻秋于陳留北,復戰,敗麻秋于封丘,再戰,敗麻秋于延津亭,直直追至文石津,拋尸百里,斬近萬。至此,韓潛尚未罷休,一路北上,直抵魏郡蕩陰,拔關摧城,所向披靡。

待至安陽,麻秋收攏殘軍固城死守,韓潛見安陽城堅,再三思擢之下,勒軍回蕩陰,途經鶴壁,見鶴壁要塞空虛,當即轟取鶴壁,且命北宮率八千精銳駐此要塞,自提大軍守蕩陰,二者呈犄角之勢。其后數日,見麻秋未予動彈,復親攜萬軍南下,回歸陳留。

至此,陳留之戰畢。韓潛盡展名將之風,面危不亂、審時度勢、見利不圖,前后斬近兩萬,此功尚不算甚,唯其襲取蕩陰,奪得魏郡重鎮,將豫州所屬北擴兩百里,且與滎陽郡連作一氣,盡解滎陽西北之憂,足譬洛陽大捷。

而此刻,洛陽之戰亦隨即落下帷幕,麻秋雖敗卻并未一敗涂地,其部,五千入洛陽,八千入河內,尚余萬余守安陽。因此,一舉攪破劉濃意圖。洛陽難得,河內難入,成都侯不得不勒軍罷戰。

當作別洛陽時,李矩騎著高頭大馬,馬蹄南去人北望,一步三回頭,老淚縱橫,捶胸搗腹。在李矩的心中,洛陽乃是天下之中朔,社稷之屋脊,其人年已老邁,唯愿在有生之年,可再入洛陽,不想,終究乃是夢一場。

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李矩,成都侯感同身受,當即苦勸:“李司州,洛陽已無民,得之幸甚,不得亦奈何。再則,如今既得蕩陰與鶴壁,滎陽西北危勢頓解,李司州大可休民養憩,復待來日,定可一戰而功成,屆時,司州若得洛陽,劉濃定取平津關以控河內,復取函谷關以制劉曜,從而盡卻洛陽之憂!”

“唉……”李矩一聲長嘆,轉念思及,至此而后,滎陽即安,再不若往年,每逢大戰來臨,他便需勸民逃入山林,那滿山滿野的流民,那悲涼倉皇的面孔,一幕幕閃過眼前,令人扼腕痛煞。

稍徐,李矩捋了捋須,定定的看著劉濃,沉聲道:“若得洛陽,此生足矣!若得洛陽花繁柳復,李矩縱死亦無憾也!”言至此處,又回頭看了一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洛陽雄城,心中百感交集,用力的拽緊腰間劍柄,正色道:“昔年,往事盡散。而今,李矩自知,天命不久矣,若有朝一日,殘軀可入洛陽,李矩有一事,愿與君謀。”目光如炯。

劉濃聞言一怔,心中肅然頓起,暗忖:‘莫論李矩何如,其人自北抗胡酋以來,從未言退,而此,足以使人敬佩!’當即,沉聲道:“李司州但講無妨,劉濃洗耳恭聽。”

李矩瞇著眼睛,掃過身前身后一望無際的大軍,復看了看英姿勃的白騎黑甲,心中忽憶往昔,自己也是這般年少英為,而今卻垂垂老朽,不由得悲中從來,默然一嘆,面色卻極其肅穆,聲音亦沉穩:“時至如今,李矩雄心已薄西山,唯愿他日成都侯若取洛陽,可容李矩復志。若是如此,暨待李矩亡故,滎陽愿托于成都侯!”

說著,閉了閉眼,仰面以待風來,掀起花白胡須,聲音幽幽:“尚有一愿,常聞人言,江南,煙雨柳,白畫墻,卻不知江南煙柳可譬洛陽,亦不知白畫墻乃是何樣?若李矩可復洛陽柳,成都侯可愿攜李矩之魂入江南,一較長短!”

劉濃深吸一口氣,嗡聲道:“待得兗州戰畢,定可制二胡以終年,屆時得暇,李司州何不自入江南一觀?”

“哈,哈哈……”李矩豁然一笑,神情卻帶著難言的悲涼,須臾,轉看向南,眼光晶亮,半晌,搖了搖頭,惻然道:“此身,已融洛陽,難入江南。瞻簀,他日且告知茂猗,李矩悔也,李矩不悔也。人浮于世,恰若草木一春,春來疊翠,秋來蕭黃。諸此種種,不過,身難由己,四字而已。”

“李司州!”劉濃胸中翻滾如海,難以言語,唯有挽起雙手,朝著花須飄飄的李矩沉沉一揖,身上甲胄鏘鏘作響。

“罷罷罷,瞻簀雄姿矯健,何需聞此糜糜之言,就此別過,他日再逢!”李矩朗朗一笑,朝著劉濃揮了揮手,而后,深深看了一眼洛陽,勒轉馬,向東疾馳。

冷風貫甲,劉濃肅殺于風中,凝目看著李矩大軍漫于東天一線,良久未言,李矩此言恰似一針見血,莫論江南繁花簇煙雨,倆人皆已困心于北地,李矩難舍洛陽,在劉濃心中,何嘗不是如此。自入北地以來,玉冠寬袍著身,嫌輕,溫柔嫙旎眷顧,難駐。縱使匆匆歸江南,卻又念及上蔡,待至上蔡,復又思念江南。霎那間,疲憊層層襲來,教人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

“嘿……”一聲嬌喝,響在耳邊。

劉濃睜開眼來,即見大紅披風翻飛層展,荀灌娘策馬于身側,面帶不屑。成都侯裂嘴一笑,繼而,吸了一口氣,徐徐于胸中環環一蕩,一夾馬腹,飛雪穿云插電,縱向軒轅關。

待入許昌,稍歇兩日,整頓三軍,將戰果傳檄豫州各郡,從而安定人心,并命郭璞召令宗屬各塢遣曲至上蔡,拔上蔡青壯營三千,組成輜糧護軍,一道轉戰兗州。復率軍萬五走陳留,命劉胤督守潁川關隘,再令偵騎火南下,一者往東,奔迎摯瞻,一者往西,前迎桓宣。

秋風起,秋風明,時令已至七月二十八。

“呱,呱呱……”漫天楚鴉盤蕩四野,成群結隊的黑鳥鉆入草叢撲噬陳尸腐肉。不時得見鳥群撲翅爭搶,俄而,瘦弱的黑鴉將將啄起一枚眼球,正欲吞入腹中,不料,身后勁風疾卷,一只碩大的同類撲翅斬來,鐵翅猛地一扇,即將它扇入泥土,雙爪死力一蹬,即將它踢得高高飛起,繼而,那鳥銜起泥土中的眼球,咕嚕一聲吞入腹中。滿意拍了拍翅,斬疾向天。

“嗖!”

恰于此時,一箭疾插,撕風裂云,正中大黑鴉之腹,即見那鴉撲騰了兩下翅膀,奈何內腹已被中穿,悲鳴一聲,歪歪斜斜墜向地面。璇即,一騎西來,翻云裹風,猛地抬槍,將黑鴉扎于槍尖,繼而,格格一笑,舉著槍回奔。殊不知,如此一來,卻惹怒了滿天黑鴉,頓時,黑云怒卷,撞向來騎。。

“唉呀,呀呀……”孔蓁眸子瞪得老大,赫得花容失色,揚著長槍狂奔。黑云不舍不棄,跟著馬屁股疾追。

“轟隆隆,轟隆隆……”便在此時,西天暴起雷鳴如潮,漸而,愈滾愈烈,直若天崩地傾,稍徐,西天一線的荒煙草海中,滾出一道白線,越滾越粗,鋪天蓋地。

漸行漸近,突聞一聲暴吼,璇即,箭雨漫天怒射,“嘩啦啦……”、“呱呱呱……”、“撲簌簌……”偌大的黑云經此一射,瞬間薄了一層,繼而,漫天黑云見勢不妙,調轉翅膀,朝東竄逃。

“哦伊呀戈,哦伊呀戈!”孔蓁揚著長槍,歡呼雀躍,待與大軍會合,斜斜瞅了一眼逃命的鴉群,不屑的挑了挑眉,嬌聲喊道:“猶那賊廝,兩軍對陣,不戰自逃,非英豪爾!”

“哈,哈哈……”諸將哄然大笑,荀灌娘彎了彎眉,劉濃裂了裂嘴。豫州諸軍皆知,戰無不勝之白袍,中有三束嬌艷大紅,皆乃女中英豪,她們深受萬軍喜愛,是故,每逢大戰,在她們的身側總有悍卒奮不畏死,傾力相護。

“蹄它,蹄它……”

鐵軍由西滾向東,一路踏過,萬鳥轟避,草海垂伏。遠遠的北之天,尚有一軍向南滾來,兩廂匯聚于陳留城外,韓潛頂盔貫甲,倒拖著長槍迎向劉濃,待至近前,揭開面甲,露著半片濃眉,嗡聲道:“回稟將軍,韓潛幸不辱命,已逐敵于魏郡!”

劉濃掀起面甲,笑道:“韓屯騎之勇,勇冠三軍矣!來,且一同入城!”說著,橫拔馬,躍向陳留城。而此際,陳留城外人山人海,但凡郡內居民皆守候于此,等待大軍榮歸。

二人并肩行騎,韓潛面冷若鐵,想了一陣,嗡聲道:“將軍,韓潛僅率一萬步、騎南回,概因,安陽尚存麻秋一部,復因我軍已深入石勒境內,若欲北護滎陽、陳留,屯軍不可過少。然若退守,當可……”言至此處,挑眉看劉濃。

“非也!”

劉濃回過頭來,注視著鐵塔般的韓潛,稍徐,拔出楚殤,指著漫野荒原,笑道:“如今,豫州境內,淮南、汝南、潁川、戈陽等郡,世家與流民已然6續北回,我等披甲之輩,當持手中劍,將此草海辟作粟田。如此數載,定可逐胡于北漠,還我煙柳,歌我童謠。是故,勿需退守,且以劍盾筑我家園!韓屯騎之所為,正乃劉濃之所愿!”說著,一頓,傲然道:“東伐石虎于兗州,劉濃僅取陳留五千步、騎即可!”

聞言,韓潛冷臉依舊,心中卻大安,不禁回頭看向漫漫草海,亦不知想到甚,半片嘴唇豁然一裂,打馬追上劉濃,沉聲道:“昔年,韓潛從將軍于戰,寸道需血辟,然卻晝得夜失,論戰,當非戰之過也,實乃力猶未及。如今,韓潛唯有一愿。”

劉濃笑道:“乃何?”

韓潛道:“愿舍半尺,護我家園。”

“與君……同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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