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四百章 輾轉徘徊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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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輾轉徘徊


更新時間:2016年10月10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仲夏黃昏,滿天蕩紅云,滿眼滾金波。

劉妙光端著手,徐徐走下小樓,黑白相間的身影,寸寸嵌入夕陽中,背后凌紗拖曳于楠木梯,如水緩流。待至樓下,俏立于檐角,搭眉看了看天時,見紅日慢慢墜于西天,柳眉微顰,凝眸細思。

“小娘子勿憂,家主去時即有交待,今日大朝覲定將遲歸。”身側的婢女細聲溫言,她本是袁氏女婢,在華亭時,便已跟隨劉妙光,相處年許,已知小娘子心思。

“嗯……”

夕陽柔軟,灼身微暖,將身上微冷清幽抹盡,劉妙光走到碧潭畔,潭中盛放著簇簇青蓮,根莖青綠如玉,花苞皓潔若雪,蹲下身來,摸了摸潭畔一束蓮,此蓮與別蓮不同,雪白的邊緣抹著一縷嫩紅,恰若女子略帶嬌羞。

夕陽與美人投影入水,格外明媚,分外妖嬈。劉妙光微微一笑,水中人兒也皺鼻輕笑,用手拔了拔水,頓時將水影攪亂,泛著層層漣漪,輕輕疊蕩。殊不知,如此一來,卻驚了蓮下青蛙。

“咕咕……”

“呱呱呱……”

霎時間,滿潭乍起無數青蛙,有的躲在蓮下,有的竄向岸畔,有的跳上了蓮葉,盡皆鼓著滾腮叫個不休。更有甚者,箭一般躍向劉妙光,赫得婢女“呀”的一聲驚叫,劉妙光卻嬉嬉一笑,一點也不怕,雙手一捕,無巧不巧,竟恰好將飛來的小青蛙合在了掌中。

婢女左看右瞅,未看見小青蛙,奇道:“小娘子,蛙呢?”說著,又瞥了瞥青蛙攪波,只見滿潭滾浪,皺眉道:“劉郎君瑟也奇怪,不在潭中養游魚,卻養一群鳴蛙,再過月旬,定將滿潭亂爬。屆時,不嫌刮臊么?”

“劉郎君此人,與人不同。聞留顏言,碎湖命人在華亭養蛙,吳縣亦養蛙,但凡劉氏別莊俱養蛙。妙光度之,此間必有深意,興許乃是為悼念,亦或緬懷……”劉妙光歪著腦袋,凝視掌縫里的小青蛙,暗覺手心冰涼微滑,聲音亦落得極輕。

“緬懷何人?”

“妙光不知。”劉妙光恬靜一笑,將掌縫開得大了些,與小青蛙對眼神,小青蛙不識美女,咕咕叫。

婢女歪頭一瞅,見小娘子掌心合著小青蛙,與那鼓鼓的小眼睛一對,心里有些怕,輕聲道:“小娘子,草蛙青皮大肚,滑不溜手,與長蟲一般,小娘子不怕么?”

“不怕,鳴蛙乃是美食,昔年南渡時,無物可食,妙光嘗試烤食之,殊不知飄香數里……”劉妙光眸子迷離,顯然正憶往昔,繼而,黯然之色層層褪卻,嫣然一笑,合住手掌,頓了一頓,突地向潭中一張,即見得一條青線飛射而出,“噗”的一聲,青蛙墜水,濺起水蓮一朵。

婢女見小娘子捕蛙又放蛙,緊皺著眉頭,極其費解。

劉妙光卻按著膝蓋盈盈起身,度步至竹林。日光斜林,林中斑點隱約,印襯著黑與白,仿若刺著朵朵暗花,待至一株粗大的方竹下,凝視著竹桿,微微淺笑。

婢女暗覺小娘子今日怪怪的,卻不知怪在何處,看著小娘子靜美的笑容,瞅了瞅那根方竹,瞇眼道:“小娘子是在觀青竹疏影么?昔日,我家大娘子有言,青竹斜影,晚風拂林,最是人間燦景。二小娘子卻言,恁地蕭蕭,瑟也煩人,不若孤月映潭美。二小娘子尚言,我即乃孤月美人……”說著,“噗嗤”一聲笑起來,她所言的大娘子乃是袁女皇,二小娘子自然便是袁女正。

“非也,景致有類,一者眼睹之景,一者心觀之景,一者魂視之景。眼睹之景易逝,魂視之景易非,唯心觀之景,因心境而改,莫論何時,皆不同而同。”劉妙光端著手,眼前恍似浮現出一輪夏月皎潔,月下郎君正對著青竹行不雅之事,抬頭亦未觀月,而乃望向曉月窗。彼時袁郎君的眼睛,乍看璀璨如星,細觀時,卻又若夜風之柔,拂得人滿心滿腔塞滿愁。

這時,廊角飄起一縷水藍,革緋踩著藍絲履度步至院中,眸子微瞇,凝視著林中人。

“空煙,見過革緋阿姐。”婢女看見了革緋,趕緊行禮。

革緋彎了彎身,立于廊下,不言。

劉妙光肩頭輕顫,徐徐轉首,眸子與革緋一對,兩者各不相讓,稍徐,革緋輕然一笑,略作回避。劉妙光提裙出竹林,看了看林外佇立的婢女,好似輕輕嘆了一口氣,邁著青絲履向小樓行去。待至革緋身側,輕聲道:“劉郎君,真乃怪人。”

革緋微微一笑:“心觀之景,因心境而改。革緋奉我家小娘子之命而來,劉小娘子何苦使我家郎君為難。”

“楊小娘子來了,她如何得知?”劉妙光頓住腳步,微微側身。

革緋輕聲道:“我家郎君之琴,師承于我家小娘子,琴音可泄心聲,劉小娘子乃音中大家,莫非不知?”

“哦,原是如此。”劉妙光露齒一笑,溫婉而嬌艷,繼而,默然轉身,沿著楠木梯冉冉向上,行至一半,卻回頭,站在木梯旋轉處,嫣然道:“劉郎君多心了,妙光一芥絮薺,何需楊小娘子牽掛。”

“但愿如此。”革緋倚廊一笑。

遂后,劉妙光萬福,革緋還禮。

“吁……”

“哞……”

“妙光,妙光……”

恰于此時,院外傳來勒牛聲,牛鳴聲,袁耽喜悅的喚聲。劉妙光身子驀然一顫,再次頓步回望,神情復雜。

空煙笑道:“小娘子,家主歸來也。”

“嗯。”劉妙光看了一眼革緋,緊了緊腰上的手指,吩咐道:“空煙,妙光先入樓,稍后,且請袁郎君上來。”

“是,小娘子。”空煙嬌聲而應。

白紗拖廊而走,身側猶隨兩婢,俱乃華亭劉氏之婢,劉妙光細眉凝川,長長的睫毛不住顫抖,待入室中,默然跪坐于簇新白葦席內,提起案上酒壺,斟酒入盞,手指卻輕輕戰栗,酒水注滿了酒盞,猶自未罷休,溢盞而出,層層蘊染烏桃案。

一婢見了,俏然而來,掏出絲巾,默默擦拭。劉妙光恍似不覺,復再為自己斟酒,依舊灑了滿案。婢女挑眼看向劉妙光,但見其人面色唰白,嘴唇微微顫抖。

鎮靜,鎮靜,數載心愿即在此一刻之間,劉妙光,鎮靜!若事不成,尚需寄來年……心思瞬息百轉,劉妙光鎮定下來,端手于腰間,眸中煙聚,復作秋水雙瞳,淡然的看著門口。

“撲,撲撲……”

輕快的腳步聲響起,玄色衣衫一角蕩漾于夕陽中,璇即,翹頭烏墨履踩上門口斜陽,室中光影頓時一黯,劉妙光睫毛一顫,疊于腰間的手情不自禁的一緊,即見袁耽笑嬉嬉的走進來,跪坐于對面,深深的看過來,不作一言。

莫非,莫非事未成……劉妙光心亂了,七上八下、空空落落,五味陳雜,用力的捏了捏手指,強自鎮定,緩緩捧起案上酒盞,遞到對面,亦未言。她在等,等袁耽開口。

美人即在眼前,明眸善睞,柔情綽態,幽幽暗香徐徐來,浸得袁耽心中寸寸作軟,裂著嘴角,接過酒盞,驀然間,手指相觸,陡然一絲微寒。劉妙光手指一顫,香肩微搖,睫毛一伏,眸子低垂,臉頰繚染一層嫩紅。袁耽傻兮兮、直勾勾的看著劉妙光,捧著那乍暖還寒的手指,摸了又摸,觸了又觸。

“袁郎君!”一聲嬌嗔,劉妙光縮回手。

“嘿嘿……”袁耽憨然一笑,捧著酒盞,“咕嚕嚕”一氣飲盡,重重的把盞一擱,亮著大眼睛,吐著氣,笑道:“妙光,事成矣!即日起,劉,劉……”言至此處,看了眼微怔的劉妙光,心中大樂,露著雪白的牙齒,續道:“劉翁丈進位侍中、太尉,謚曰愍。中山劉氏已雪,當為上士。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妙光,袁耽慕君愛君已久,不知可否……”不停的說著,比手劃腳,眉飛色舞,目露憧憬。

“事成也……”劉妙光渾身顫抖,根本未聽袁耽后續之言,眸影泛起漣漪,淚水淺淺汪溢,繼而,掛上了睫毛尖,看著迷迷蒙蒙的袁耽,心中既喜又悲,稍徐,嗚咽嗚咽的輕泣起來。

“妙光!”袁耽赫了一跳,身子隨即一僵,心中絞痛寸寸發,忙不慌迭接過婢女遞來的絲巾,身子一傾,隔著矮案替劉妙光拭眼淚,動作極其溫柔,聲音極軟:“妙光莫悲,莫悲,妙光若是不愿即嫁袁耽,袁耽愿等,莫論何年何月,袁耽皆可等得。”

絲巾蘸淚珠,巾濕,顏開。劉妙光含淚一笑,笑得袁耽渾身酥軟,手指卻驟然一頓,漸而,委實忍不住,輕輕撫了一下劉妙光的臉,哆嗦道:“妙光,妙光,自昔年一見,袁耽即難忘矣,任它風花雪月,任它明月映江,皆難融于袁耽,唯妙光輾轉來去。情之一物,實乃毒也,然,袁耽甘之,愿之。”

“袁郎君……”劉妙光身子微微后仰,避過袁耽的手指,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漫眼掠過室內,對侍著的數婢,輕聲道:“且退下吧。”說著,眸子一斂,注視案上酒盞。

伊人嬌羞,袁耽樂不可支,嘿嘿一笑,大手一揮,摒退眾婢。

待婢女一去,劉妙光深吸一口氣,仍不敢看袁耽,稍徐,穩了穩心神,左手在上,右手居下,攬手于眉,徐徐往外推,待推至極致,緩緩回拉至眉際,與額齊。遂后,凝視著手指,慢慢下沉,及地,以額抵背,顫聲道:“蔑兒,見過袁郎君。”

“你我之間,何需多禮。”袁耽吃了一驚,趕緊挽起袖子,深深還禮。

“蔑兒,謝過袁郎君。”

“妙光,何需言謝。”

“蔑兒……”

“妙光……”

劉妙光三拜,袁耽三還,狀若夫妻對拜。

“唉……”

少傾,劉妙光見他尚未回神,索性不再拜了,柳眉緊顰,端手于腰,輕輕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袁郎君,劉妙光乃劉并州之女,然,蔑兒并非妙光。”

袁耽道:“知也,妙光,莫悲。”

劉妙光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俄而,悲意無邊無際的襲來,眸子游離來去,猶如一團亂麻,暗一咬牙,沉聲道:“袁郎君,蔑兒并非劉并州之女,蔑兒,蔑兒,實乃劉并州之姬!”言罷,貝齒咬下唇,雪寒了一張臉,直視袁耽。

袁耽怔得一怔,繼而,凝視著對面人的眸子,笑道:“妙光……”

“蔑兒!”劉妙光糾正。

“蔑兒……”袁耽按了按膝,微微傾身,柔聲道:“蔑兒也好,妙光也罷,袁耽所取者,即乃眼前之人也。蔑兒莫怕,蔑兒即乃妙光,妙光即乃蔑兒!”最后一句,落得極重。

“妙光即妙光,蔑兒即蔑兒……”蔑兒搖了搖頭,眸光穿過袁耽的肩頭,冉向室外。

室外,不知何時,新月已起,灑下茫茫浮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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