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煮江山書名:類別:歷史軍事更新時間:2016/09/3020:18:50字數:4194
“且,且慢”語聲輕顫,前字若蚊蠅,后者漸作決然。
劉濃步伐慢了,木屐起伏時,也非適才輕快,似陷于泥潭,若為纖蘿纏滿身。漸而,終究一頓,好似嘆了一口氣,徐徐轉首,凝視手捧竹簡的顧薈蔚,載余不見,伊人依舊大紫襲身,巾幗髻,紫蘭步搖,卻非昔日緊領深衣,領間極闊,延頸秀項,皓質呈露,如玉鎖骨不染沿華,若雪似蔥,明媚于淺陽中。若非眼底遮掩不去的悸慟,即乃一束榮曜紫灼。
二人對視,半晌,顧薈蔚看著眼前人,心中自知,他今日能來,已是不易,緊了緊手中簡,微微垂眉,淺淺一個萬福,輕聲問道“郎君,何來?”
素手捉黃簡,絮陽拂柔荑。劉濃注視著她微微戰栗的尾指,心中如滔亂滾,面上神情卻愈發冷然,稍徐,瞥了瞥林道深處若隱若閃的冠帶,眼睛一瞇,淡聲道“昔日,忽逢朱雀橋,來時,里巷聞佳音。蒹葭,恭喜。”
“啪噠”
手中簡墜地,砸得腳尖紫蘭輕顫,顧薈蔚玉頸泛起淺紅,眸子深處的悸慟卻更濃,慢慢蹲下身,拾起竹簡,就勢朝著劉濃屈身萬福,漫聲道“郎君既知,為何猶來?”
“為何猶來”
左手在顫抖,胸中滔卷浪,成都侯淡然看著巾幗髻上顫動的步搖,緩緩將左手負于背后,語聲平淡“吾不知也,從心而來,卻忐忑難安。去不思見,焉知,忽逢道中”說著,微微一笑“蒹葭,別過。”右手一卷,籠袖于背后,恰好遮住左手,提步欲走。
“且慢!”
顧薈蔚一聲嬌喝,捧著竹簡快步上前,將劉濃打橫一欄,迎視著他的目光,半分不讓,須臾,明眸漸黯,若霧隱南山,微微后退一步,凝眉想了一想,抓著竹簡的手指,根根泛白,俄而,抬起頭來,踏前一步,問道“郎君所聞,乃何也?”
驕傲的妙音,帶刺的紫蘭,劉濃看了看林中顧君孝,復與顧薈蔚對目,見伊人眸子倔強,渾身卻在輕輕顫抖,心中驀然一軟,惱怒層層退卻,爭勝之意亦隨即煙散一空,復再思及游思,暗嘲實乃已負人,而非人負已,既知花落各處,何苦手執前塵不放,徒惹各自怨!想著,目光柔軟,當即側身,朝林中人深深一揖,遂面對身前人,柔聲道“蒹薈蔚,劉濃不該來,既來亦不悔。尚望薈蔚,莫怪劉濃。”言罷,沉沉一揖。
嘩啦啦,竹簡復墜,顧薈蔚忙不迭地去撿,奈何手指卻顫抖不休,拾了幾番亦未拾起來。劉濃默然一嘆,彎身去撿,殊不知,手背卻傳來微寒,如冷玉悄浸。
顧薈蔚怔住了,并未撤手,頭上的步搖叮咚作響。
劉濃怔得一瞬,情不自禁的又靠了靠,是她的指尖,乍暖還寒,與昔年一致。大手一翻,便欲將玉手扣入掌心,驀然抬目時,卻見伊人轉過了頭,削肩微顫。
唉一聲淺嘆,劉濃的手頓滯于半途,順勢往下,將竹簡抓起來,徐徐起身,拍了拍竹簡,遞給顧薈蔚。
顧薈蔚未接,盈盈起身,背對著劉濃,數息后,鎮了鎮神,輕聲道“郎君能來,薈蔚歡喜。然,郎君何來?”說著,閉了閉眸子,端手于腰間,慢慢轉身,待面對劉濃時,眸中霧去,唯余決然,好似不問個究竟,絕不罷休,亦不容他離去。
劉濃抹了抹竹簡邊緣的灰塵,定定的看著她,緩遞簡。
顧薈蔚不接。
劉濃心中突生一陣好笑,轉而漫天無奈撲胸而來,徐徐吐出一口氣,悵然道“人事若人世,去不復來,劉濃之所來,唯愿此生不余憾。然,人世之事,不如意者,常居十之**,人生何處不余憾?”說著,將簡復遞。
顧薈蔚瞥了眼竹簡,玉齒咬了咬櫻唇,抬眸看他,問道“君之所聞,乃何也?”
唉顧薈蔚便是顧薈蔚,劉濃無奈,心中疲憊陣陣襲來,不愿在此久留,索性直言“顧、王欲行姻親,里巷皆聞。王氏郎君乃人中俊杰,劉濃自愧弗如。紫蘭香車攏朱雀,實乃天賜佳緣。劉濃莽撞了,本不該來,這便去也。”言罷,暗覺絞痛揪心,也不遞簡了,一揮袍袖,卷簡邁步。
見其離去,顧薈蔚粉臉唰的一下盡紅,腳尖紫蘭不住顫抖,欲前未前,貝齒把唇咬得櫻爛,欲言未言。眼見劉濃即將出門,心中猛然一慟,揚手欲喚,卻怎生也喚不出來。漸而,眸子一閉,淚珠掛上睫毛,幽凄一嘆,抓著裙擺,返身而去,嘴里輕喃“并,并非薈蔚”
“成都侯,暫且留步!”
恰于此時,有人自院外來,行色匆匆,朝著劉濃微微一揖,高冠寬袍,正是顧氏族長,駙馬都尉奉朝請,錄尚書事,顧眾。劉濃微愕,忍不住回頭看向林中,卻見顧君孝已然不在,漫不經心的溜過槐樹,伊人杳然,唯余一抹濃紫浮現于綠竹間。
半個時辰后。
劉濃告辭離去,顧眾將其送至院門外。二人互作一揖,劉濃踏上牛車,命車夫回轉城西別墅。
車身慢搖慢搖,成都侯心中時而平靜,倏而波瀾,顧眾神情不冷不熱,卻為劉并州正名一事頗為上心,即刻便應允。自顧榮亡后,顧君孝尚未起,是以顧氏儼然居陸氏之后,而此番為劉并州正名,乃謝袁主事,且處王敦之亂后,再則,尚有朝中諸公幫襯,實屬十拿九穩。顧眾乃何人,顧氏之族長,豈會不知此事看似簡單,實則關乎世家聯縱。是故,其意不難揣度。
“嗚嗡,嗡”正自悠思悠思間,笛音傳來。
稍徐,劉濃命車夫尋聲而往,待至一處幽僻之所,著雪正站在車轅上,手捉長笛,搭眉瞭望,見了劉濃,眉色極喜,提著裙擺跳下車,歡快著奔來,恰似一尾花蝶。
“劉郎君,果乃信人。”著雪揚著長笛,笑得開懷。
劉濃微微一笑,左手在身側摸了摸,摸出青玉笛,遞笛出窗,笑道“宋小娘子可好?”
著雪歪著腦袋看了看笛,晃了晃手中長笛,嫣然一笑“劉郎君,青玉笛乃小娘子所贈,著雪不可替小娘子作主。”頓了一頓,展顏笑道“我家娘子尚好,自獲劉郎君來信,每日食量也增三分呢。”
劉濃笑道“且將此笛交于汝家娘子,代劉濃傳一言,唯梅而無雪,梅也無魂。據笛而不鳴,笛亦失聲。且待來日,青玉笛當隨汝家娘子,同歸于雪,同聞于林。”
“是呢,是呢,小娘子常言,梅若失雪,少卻三分魂,雪若失梅,徒留滿野白。”著雪一疊連聲,不停的點著頭,遂后,眸子滴溜溜一轉,接過青玉笛,卻將手中長笛遞給劉濃“小娘子昔日有言,劉郎君若笛,一體而多竅,不語亦瀟瀟。尚望劉郎君通體渾一,助我家娘子,融身于雪。”
“理當如此。”
劉濃接過長笛,微笑著點了點頭,復抬頭看了看日頭,見日已墜西,便命車夫速走,臨走時,瞥了一眼竹林深處。著雪蹬上牛車,橫打青玉笛,對著劉濃的車尾,深深一個萬福,遂后,命人向東而走。
車去林靜,林中深處卻驀然閃出一人,瞅了瞅劉濃所去之西,瞥了瞥著雪奔赴之西,眼光開闔時,面上七星一陣抖動,而后,以拳擊掌,不住徘徊,嘴里喃喃有辭“此女乃宋祎之婢,宋祎乃司馬之姬蕭氏義女,司馬之姬,宋祎”繼而,眼睛豁然一亮,甩起寬袖直奔林外,待穿出竹林,踏上等候于外的牛車,對車夫道“速往刁府。”
車夫猶豫道“南康殿下命”
“速,往,刁,府!”桓溫一字字道。
“諾!”車夫不敢再言,揚鞭摧牛,奔向刁尚書府。
與此同時,青影忽閃
城西,落日嫵媚,宛若玉盤羞紅了臉。
余光漫浸細柳,緩拂袍擺,劉濃挑開簾,負手于車轅,聞聽青袍輕聲細稟,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一揚,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青袍“待來日,即將此信,呈往刁府。”
“諾。”青袍領命而去,身影三晃兩晃,隱于林叢中。
“走吧。”劉濃鉆入簾中。
青牛揚蹄,踏著落日,挑著彎角,沿水而行,待至籬笆墻外,扇了扇耳朵,朝著青一半,紅一半的畫院,哞的一聲啼。
“美鶴,美鶴”
小謝安正于前院搖頭晃腦背六韜,聞聽老牛歡啼,當即把竹簡一扔,踩著小木屐跨步出院,待見了劉濃正從窗中看他,雀躍的神情慢慢一收,負手于背后,挺著小胸膛,徐徐度來。
劉濃不禁莞爾,按膝而起時,眼角余光卻輕輕一滯,潤黃竹簡靜靜的臥于一角,斜陽透簾而入,淺灑若玉澤。想了一想,拾起竹簡,解開系簡的絲帶,緩緩展開
“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則疐。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則懷”
心中空落一絮,面卻不改,將簡卷起來,挑簾而出,牽著小謝安的手,走向院中,邊走邊道“安石,溫泰真可來?”
小謝安扭頭瞥了瞥劉濃手中簡,心中捉奇美鶴晨出未見書簡,暮歸卻得一簡。瞧那絲帶,描著紫蘭莫非思緒百轉,嘴上卻淡然道“來也,方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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