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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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層鋪于潁河,一半瑟瑟一半紅。八一★★8★1√★
許昌城外,荀蕤領著潁川諸塢背臨潁河,夾道相迎,潁川非同別郡,諸塢十之**乃祖逖復豫州后,僑居襄陽之潁川舊族所派遣,故而,得聞本宗前來,盡皆扛案抱酒,恭迎于道口。
席連席,案接案,中置壇壇老酒,各色吃食。
官道中,衣冠簇擁,莫論老少,盡皆翹以待,雖冠帶依舊襤褸,然神彩奕奕。
羅塢主入潁川已然六載,得聞本宗主母將至,終宵未曾闔眼,一大早便守侯于柳道邊緣,而今日將落,終日滴水未沾,卻不覺饑餓疲累,待見西面蕩起一道綿延黑線,神情驀然一怔,璇即,豁然大喜,一把拽住長子的手臂,顫聲道:“主母,主母來也,快,快……”
“是,阿父。”
長子與次子瞬間會意,當即扶著年老的父親奔向西面,羅塢主被兒子架著,近乎足不點地,神情激動不已,待瞇著眼辨清了荀氏牛車上的暗紋,老淚滾了滿臉,“撲通”一聲,跪伏于地,胡亂抹了把臉,穩了穩心神,正了正冠,匍匐長稽,朗聲道:“荀福,見過主母,主母身子可好?家主身子可好?”說著,悄悄抬眼,辨了辨荀羨的模樣,嘴唇一陣亂抖,朝著荀羨重揖:“荀福,見過二郎君!”
荀羨赫了一跳,勒馬避在一旁。
“荀福……荀福?!”
素手卷簾,郭氏看了一眼老態隆鐘的羅塢主,瞇著眼想了一想,繼而,眉眼盡開,笑道:“原是荀福,勿需多禮,快快起來。”
“哎!”羅塢主脆聲而應,驀地一抬頭,瞥見兒子們尚佇著,當即勃然大怒,豎眉喝道:“主母當面,安敢直視?快快見禮!”
“諾。”
幾個兒子樸簌簌跪了一地,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卻不知該如何自稱,只得硬著頭皮,齊聲道:“見過,主母。”
“混帳!”羅塢主猛地一拍額頭,滿臉漲得通紅,既羞且惱,怒不可遏,便欲執拐教訓。
“罷了,罷了!”
郭氏溫婉笑著,擺了擺手,瞥了眼柳道,見眾人皆已下車步行而往,拘了十來日,也有些困乏,便搭著婢女的手臂,款款下車。
羅塢主拄著拐杖,神情恭敬,落后半步。其乃荀氏老人,郭氏也不生疏,當即便問些瑣碎的事。羅塢主畢恭畢敬的答著,驀地想起一事,裂嘴笑道:“主母,大郎君于許昌,甚得祖豫州看中,多委以重任。自華亭侯執掌穎川以來,亦多有幫扶。”
“華亭侯……”郭氏頓了一頓,眉頭一皺,不作聲色地道:“可是那華亭美鶴……劉氏,劉郎君?”
羅塢主滿臉洋笑,答道:“然也,華亭侯馬踏洛陽,橫鋒陳留,戰胡于野,逢戰必勝,威名播于豫州,南北千里,無人不知。主母,小娘子現為……”
聞聽此言,荀羨兩眼光,眉飛色舞,搓著手,插口道:“阿姐何在?”
羅塢主笑意更甚,捋了捋須,朗聲道:“小娘子身為汝南典臣,掌華亭侯騎軍主帥,曾于虎牢關前,咆陣破關,陣斬石勒十八騎,更與洛陽一役,逐劉胡鎮東將軍呼延謨于野,橫尸百里……”
“妙哉!阿姐了得!!”
荀羨擊掌大贊,恨不得身逢其會,卻恁不地一眼瞅見娘親滿臉冰霜,當即挑了挑眉,輕聲道:“阿娘,阿姐自幼即喜弓馬,巾幗不讓須眉,確乃了得!”
此時,羅塢主也會過意來,瞥了一眼主母的神色,心中驀然一動,陪笑道:“主母勿憂,而今之北地,各郡皆傳小娘子美名,華亭侯待小娘子……”
“唉,罷了。”郭氏默然一嘆,愁眉堆云,心道:‘美名徒奈何,身為世家女郎,年已十八,理當奉針捉繡,豈可終日持劍與人爭勝!縱數千年,前所未有矣……’
荀羨心知娘親之意,聳了聳肩,恰見其兄闊步迎來,當下縱馬向前,高聲叫道:“阿兄,阿兄……”
荀蕤也有兩載未見娘親與阿弟,神情極喜,瞥了一眼馬背上的阿弟,笑道:“二弟,何為大也?”
荀羨眉梢一揚,翻身落馬,答道:“乾居上,坤處下,人行于其中,乃大矣!”
荀蕤一邊走向娘親,一邊隨口道:“人行于乾坤,天地反復,頃刻即亡,何故為大?”
荀羨道:“體天道于自然,履自然于江湖,博浪而行其中,故而為大。”
“妙哉!二弟已然長成!”
荀蕤微微一笑,甚是開懷,拍了拍阿弟的肩,大步奔向娘親,待至近前,正冠撩袍,跪于黃土中,稽道:“娘親,孩兒不肖,未能秉孝承膝,尚請娘親責罰!”
“我兒,快快起來。”
郭氏一把將兒子拉起來,搭著他的手臂走向迎接人群,待見佐近已無外人,委實放心不下女兒,皺著眉頭,輕聲問:“蕤兒,汝阿姐可好?”
聞言,荀蕤愣了一愣,眉尖跳了跳,暗自沉吟一番,低聲道:“阿娘,孩兒已然勸過阿姐,奈何阿姐,唉……”言猶未盡,嘆了口氣。
郭氏神情了然,拍了拍兒子的手背,眼角由然一酸,淚水險些滾落。
“壯哉!!”
恰于此時,不遠處暴起一聲大贊,不是別人,正是荀羨,母子倆尋聲望去,只見許昌城門嘎吱吱一陣亂響,璇即,內中鐵甲魚貫而出,數千人踏步齊行,未聞他聲,唯余沉重雄渾的步伐與鐵甲鏘鏘聲。
當先數騎頂盔貫甲,橫打丈二劍槊,待引軍至潁河畔。
“鷹,鷹……”正中一騎肩上停著一只鷂鷹,便見那鷹猛然一聲長啼,璇即振翅,撕風裂云、直斬蒼穹。
那人慢慢掃了一眼官道,高高斜舉劍槊,喝道:“郎君將至,列陣!”
“霍、霍霍……”、“虎、虎虎……”
整齊劃一的咆哮聲,恰若滾雷云爆,猶若實質,直直砸了過來,撞得人牙齒酸,渾身戰栗,情不自禁的不住后退。而對陣,只得數十息,陣勢即成,呈鋒矢陣,劍鋒直指官道。隨后,數千人靜默,手按寒刀,微微傾身,虎視前方。
“蕤,蕤兒……”郭氏面白若紙,緊緊的捂著胸口,嘴唇顫抖不休。
“娘親莫驚,此乃戌城軍士!”荀蕤瞅了瞅戰陣,眉心凝川,撇了撇嘴,暗自腹誹:‘太過,太過矣……’
陳眕眉梢輕抖,負著手,捋著須,強壓著背后微微顫抖手,笑問:“此乃,荀氏精曲乎?賢侄背城列陣,半道夾迎,頗具古風矣!類其父,類其父矣!景猷兄,后繼有人矣!”(荀蕤之父,荀崧,字景猷)
郭氏與荀羨,齊齊看向荀蕤。
“非,非也……”荀蕤頓時掛不住了,面上驀然一紅,瞥了瞥娘親與阿弟,復瞅了一眼戰陣,澀然道:“世伯容稟,此乃華亭侯之白袍矣!”
“鷹,鷹……”
暨在此時,鷂鷹去而復返,尚且復來兩只,三只鷂鷹呈“品”字形,低低斬過林梢,盤旋不去,啼聲蒼勁。荀蕤抬頭仰望,神情幽幽,悵然道:“華亭侯,來也……”
北宮與薄勝等將拍馬縱來,朝著陳眕捧槍一禮,復對荀蕤道:“荀內吏,郎君將至,我等理當前迎,暫且別過!”言罷,倒拖劍槊,如風卷走。
少傾。
“轟隆隆……”
天邊響起滾蹄聲,林梢與草海中的鳥雀聞聲而驚,撲簌簌濺飛,地皮亦因此而輕吟震顫,矮案上的瓜果等物滾了滿地。
“嗚,嗚……”
蒼涼的號角裂聲乍起,來回穿插于云宵,璇即,雷爆如雨,馬蹄踏碎風海,輾爛靜湛,蠻橫極致的撞入眼簾,鐵甲漫云,巨槍排城,傾山倒海般襲卷而來。聞者噤若寒蟬,觀者脾膽眥裂。
俄而,來勢漸緩,唯余兩騎并肩風馳,依舊疾若雷電,左之人白騎黑甲牛角盔,大紅盔纓隨風翻卷。右之人,渾身華甲,額縛紅綢,肩披大紅披風,被風扯得冽冽作響。待至三十丈外,白騎黑甲故意落后丈許,右之人秀足踏蹬,高高勒起馬。
“希律律……”
朱紅焉耆馬人立而起,振聲長嘯,奮力刨著前蹄,女將軍人隨馬起,英姿颯爽,無人可匹。
“阿,阿姐,壯,壯哉……”荀羨不停的眨著眼睛,嘴巴張得老大,足可塞入一枚鵝蛋。
“灌,灌兒……”郭氏淚眼婆娑,神情復雜無比。
“唉……”荀蕤搖了搖頭,一聲長嘆。
陳眕面帶微笑,捋須贊道:“異日齊風,荀氏之嬌兒矣。”
“娘親!”
荀灌娘身子俏俏一旋,紅氅飛揚間,已然下馬,牽著焉耆馬走向娘親,眸子一眨不眨,與娘親默默對視,繼而,眸子一顫,眼底泛酸,松了韁繩,一頭揉入娘親懷中,喚道:“娘親,娘親,灌娘不孝……”
“灌兒,灌兒……”郭氏乍然一見女兒,心若琉璃,瞬間崩裂,滿腔滿意唯余疼愛,輕輕的撫摸著女兒的臉頰,淚滾如珠,一疊連聲。
“咳……”劉濃捉拳于唇下,重重一聲干咳,璇即,翻身下馬,來到眾人面前,團團一拱,朗聲道:“華亭劉濃,見過諸君!”待轉至郭氏時,劍眉一低,嗡聲道:“劉濃,見過荀伯母,伯母一路辛苦!”
“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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