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三百三十七章 冠軍將軍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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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冠軍將軍


更新時間:2016年09月04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太興四年,歲在辛巳,六月初三。

值此濃夏之季,八百里建康,陽晝逢暴雨,雷劍狂閃于烏青蒼穹,大雨滂沱,潑珠倒豆般將江面砸作千坑萬蓮。

一葉蓬舟至北而來,飄浮于江浪中,起起伏伏,其狀極危,幸而,操舟之人甚是了得,竹稈疾點,避過道道漩渦,險之又險的駐泊于城西柳渡口。

“老人家,謝過!”

舟中人披著蓑衣,牽著健馬,抹了一把滿臉雨水,遞給船家一吊錢。

船家緊了緊船頭粗繩,撩起袍擺,擦了擦手,推過竄錢,緊緊的拽著那人的手腕,哆嗦著花白的胡須,笑道:“好兒郎,拋顱棄肩,灑血于北,小老兒豈敢再受船資。”

蓑衣人怔了一怔,低垂著頭,嗡聲道:“老人家聞洛陽覆陷痛哭失聲,某,愧而難當矣!”

船家捋盡胡須水漬,呵呵笑道:“非也,非也,大好兒郎豈可言愧!切莫自責,快快上岸,小老兒深信,今日聞敗,他日必聞大勝!終將一日,不聞戈馬聲!”

“諾!”

蓑衣人眼底淚光閃爍,再不敢看船家一眼,驅馬上岸,正欲揚鞭打馬,卻驀然一頓,勒馬回首,朝著亭中船夫沉沉一拱,叫道:“老人家,他日勢必復我……”

“好兒郎,勿需再言,且往!”

船夫斜靠于亭,揮了揮手,待蓑衣人打馬穿雨而走,默然走出亭,來到柳道中,目光追逐著馬尾,喃道:“每逢戰事,信使即作不同,好兒郎,好兒郎矣!”老淚混雜著雨水,爬了滿臉,卻渾然不顧,朝著雨幕,沉沉一揖。

豫章,大將軍,軍府。

雨水倒掛于檐,卷簾如珠。

王敦踞蹲如廁,其人雖年已五十有五,面目輪廓卻俊朗依舊,鵝眉極長,斜斜掃入兩鬢,若雪;目若淵湖,開闔沉浮;鼻似懸鋒,略呈鷹墜;唇薄如紙,微微一抿,即若一線;蓄著三縷銀須,不怒自威。

此刻,鼻子上堵著兩枚干棗,以此卻味。墻角置放著精美的矮案,內中燃著一品沉香,縷金木盆中盛著甲煎粉、沈香汁等物。

十余侍女身著各色錦裙,沿著屏風跪于葦席,手中抱著托盤,內置金漆甕與琉璃碗,甕中蕩漾著東山采來的泉水,琉璃出自華亭,淺淺埋著香澡粉,泛著徐徐清香。

“呼……”

稍徐,大將軍面泛紅暈,眉頭一皺,瞬間綻放,喘出一口氣,神情盡顯愜意。

一婢捧著托盤,匍匐而前,大將軍取下鼻中干棗,嘴角一彎,投入口中細細一嚼,“咕嚕”一聲吞入腹中,拍了拍手,拾起盤中竹蔑,斜眼瞅了瞅,眉頭微凝,擱下,復撿一方絲巾,默然凈身。

待凈身畢,一婢奉上漆甕與琉璃碗。

大將軍以香粉縛手,撩水抹擦,繼而,抬至鼻下一嗅,幽香徐來,令人神清氣爽,順勢以手抹了把臉,揚了揚手。

當下,便有兩婢旋來,一者居前,一者處后,侍前者為大將軍卻冠,解卻身上衣袍,居后者為大將軍揉捏腰下。

片刻后,除畢舊袍,復著新衫,大將軍揮了揮寬袖,帶起香味盤旋,嘴角一裂,大步邁出廁室。

室外,雷雨如洪。

三婢合撐七尺寬的桐油鐙靜候,狀若華蓋,大將軍木屐踏入鐙下,負手行往竹林雅亭。

蘿裙掃青石,木屐踏雨聲。

將將轉過假山,絲竹聲隨風雨悄浸,翠竹碧綠成墻,內中,突現長十丈、寬十丈紅亭,數十高冠峨戴者飄浮于其中,皆乃久負盛名之士。

大將軍喜玄談辯論,時常于軍府聚眾論道,此時,玄談方畢,復起管弦與歌舞,操琴者乃當世名士謝鯤,起舞者身姿婀娜,乃王敦新寵舞姬。

當事時,謝幼輿醉意酣然,背倚亭柱,橫琴于腿間,寬袖拔七弦,琴聲幽悠,雖歷風雨而不歇;亭中舞姬,蓮足似點蝶,小腰若蘿旋,一顰一笑,輾轉俏顧,奪人心魄。

大將軍頓步于亭外,竹下,待得一曲畢罷,爽朗大笑,雙掌互拍,“啪、啪啪”的響聲,奪風泣雨。

滿亭衣冠見大將軍歸來,神情各作不同,當即有人立身作揖,有人挽袖笑贊,亦有軍府長吏陸玩淡然一笑,端著茶碗,吹茶不語。

更有甚者,乃謝幼輿,瞥見大將軍置身于綠竹叢中,卻著了一身紫服,當即把琴一拔,拾起一盞竹葉青,懶洋洋的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奔至亭邊,打著酒嗝,舉盞笑道:“大將軍,呃……處仁兄,紫服融綠叢,實乃……呃……實乃一色,恰若,呃……恰若……”

大將軍薄唇一展,露著雪白牙齒,負手掂腹,笑道:“恰若何色?”

謝鯤長眉一揚,噴著渾濁酒氣,奔入雨中,將脖一仰,徐徐飲盡杯中酒,醉眼乜斜,指向大將軍,裂嘴笑道:“恰若綠身紅頂之八哥,倒懸也!”言罷,好似酒氣上頭,身子一軟,斜斜撲向大將軍。

“幼輿醉也!”

大將軍斜踏一步,將謝鰨伏住,挽著醉熏熏的謝鯤走向亭中,神情泰然自若,因其挽扶謝鯤,是以衣袍為斜雨盡濕,然其卻渾然不顧。待將謝鯤安置于亭角,拖曳著濕漉漉的袍擺行至左亭正中落座,身后白葦席為水所浸,色呈不同。

音歇,舞止,眾人目光隨大將軍而動。

零陵太守尹奉瞥了一眼葦席中的斑痕,復瞅了一眼倚亭歪睡的謝鯤,離案而起,揖道:“大將軍,八哥倒懸,乃不義之意也,其心難容,論罪,當罰!”

“嗯……”

大將軍慢騰騰的哼了一聲,斜挑一眼尹奉,雪眉若不可察的一抖,揮手笑道:“幼輿醉也,何言其罪!況乎,幼輿豪放豁達,心不系物,若遇七賢,必自攜入林,豈可容俗世之心,度名士之意!”

尹奉面上豁地一紅,硬著脖子,沉沉一揖及地,揚聲道:“大將軍容稟……”

“罷了!”

大將軍聲音由然一拔,輕輕敲了下案面,“噗”的一聲脆響,若冰飛渣,當即將滿亭華冠震住,讓人猶置冰窖,各中滋味,難以言述。

“哈,哈哈……”

須臾,大將軍放聲朗笑,拍了一下案側痰盂,復擊一聲嗡響,高聲道:“倒懸八哥即若盂缶,盂者,容人口舌惡晦也!然若以掌擊之,亦可聞得慷慨之音,諸君,以為然否?”

眾人面面相窺,繼而,齊聲道:“大將軍所言甚是!”

謝鰨嘟嚷了一句,身子順著亭柱直滑入地,翻了個身,扯過木屐枕于脖下,憨聲響起:“呼嚕嚕……”

陸玩將盞一擱,捋了捋須,淡然道:“人之目,有黑有白,黑者見黑,白者觀白!”

“妙哉!!”

大將軍拍案而贊,璇即,意興高昂,將痰盂抱入懷中,閉上了眼睛,細捕耳畔清風,聆聽淅淅雨聲,猛然一擊盂身,放聲高歌:“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碰、碰碰!”擊盂聲若雷鳴,詠闕聲若洪鐘,盤蕩于亭內亭外,鎮風伏雨。

待得一闕《龜雖壽》詠罷,大將軍徐徐開目,斜視亭外斜風珠雨,神情不盡悵然。

這時,亭外傳來鐵甲磨擦聲,眾人瞇眼而望,只見錢鳳按劍徐來,待至亭畔,嗡聲道:“大將軍,豫州,有信至!”

“啪!”

一聲裂響乍起,大將軍懷中痰盂盡碎,污穢之物瞬間浸透紫服。

眾人瞠目驚顧,大將軍卻裂了裂嘴,拾起案上竹葉青,以酒澆洗。

稍徐,大步出亭,昂立于風雨中。

當下,三名婢女欲替其持鐙擋雨,卻被推入草叢中,大將軍冷聲道:“乃何?”

錢鳳垂首道:“洛陽失陷。”

“呵……”

大將軍噴出一口笑,繼而,笑意難止,將袖一挽,背負于后,徘徊于竹下,凝視著青青翠竹,淡聲道:“甚好,洛陽若失,建康必動!”

錢鳳道:“可需致信劉……”

“罷了,其人當知,機不容失,時不復來!”大將軍拉起袍擺,擰水作溪,闊步回返亭中。

“諾!”

建康宮,司馬睿身著帝皇兗服,踞坐于九五龍床,身姿挺拔,神情正然,臉上堆著雍容笑容,伏于身側的手,卻緊緊拽作拳頭,根根青筋好似脫背欲出。

殿中嗡聲如潮,猶蓋殿外風雨聲。

刁協怒指劉隗,略尖的嗓音充斥大殿:“劉侍中此言差矣,洛陽復陷于胡酋,乃我晉室舉國之慟,刀協聞之,亦然痛肝寸斷。然,洛陽乃李矩治下,與祖豫州何干?豈可相提而并論!”

劉隗冷冷掃了一下矮小的刁協,斜踏三步,俯視刁協,冷聲道:“李矩治洛陽,失職之責,自當懲察!然祖逖據豫州,陳雄兵于內而未援洛陽,論罪,當罰!”

刁協赤目中顧,發指眥裂,仰視著刁協,寸步不讓:“不知軍者,何以言軍!信使報言,石胡駐五萬大軍于陳留境,若援洛陽,豫州即不保矣!”說著,朝著殿內蟻嗡眾臣,團團一揖,叫道:“在座諸公,以為然否?”

“嘿嘿……”劉隗猛地一袖子,冷笑:“汝既未臨豫州,安知陳留之戰?而今洛陽已失,彰功論罰,祖逖當以畏戰之罪矣!”

“然也,洛陽已失,豈可不罰!”

“陛下,失土之責,不容不察!”

“陛下……”

劉隗黨羽轟聲如潮,紛紛捧笏而出,聲援劉隗。劉隗置身于人群中,仰著脖子,以下巴對著刁協,冷笑連連。二人自刁協怒撞王導牛車之后,愈發不和,每逢殿中議事,勢必針鋒相對。

刁協一時勢弱,眉頭緊湊,捧著玉笏繞柱徘徊,繼而,眼睛咕嚕嚕一轉,大聲道:“汝既未臨豫州,安知豫州之勢矣!”

“這……”

劉隗神情一頓,嘴唇輕輕顫抖,璇即,亦不知想到甚,眼中豁然一亮,排眾而出,朝著司馬睿捧笏一揖,高聲道:“陛下,刁尚書所言甚是,我等皆未臨江北,故而不知江北事。故而,臣有一議,尚請陛下恩準!”

司馬睿暗覺眉心脹痛難耐,卻不得不容身于此,擺手道:“卿有何議,但且言來!”

劉隗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大司徒王導,復掃了一眼殿左紀瞻、謝裒、蔡謨、周顗、阮孚、陸曄等人,淡然道:“洛陽之役,李矩失城,祖逖遙顧,唯有汝南郡守、平虜中郎將劉濃,率八千悍卒出軒轅關,三戰三捷,斬首萬余,力護十余萬晉民,此功,不容不彰。”

“嗯……”

司馬睿微微一頓,眼中精光一閃即逝,看向殿左一群人,嘴角顫了一下,笑道:“然也,此功殊勝,理當彰表,依愛卿之意,當以何績?”

劉隗恭敬道:“李矩、祖逖皆敗,唯劉郡守獨勝于胡,是以,臣議:當表,冠軍將軍!”

“嘩……”

一言既出,闔殿震驚,即便司馬睿亦瞇了瞇眼。冠軍將軍乃三品列將軍,雖有桓溫居前任輔國將軍,然華亭美鶴乃次士,入北尚不及兩載,教人如何不驚!

當即,刁協捧笏道:“陛下,臣以為不妥!劉郡守固然功勛著著,然則,冠軍將軍乃國之重任,豈可輕予!”

“非也!”

劉隗揚聲道:“劉郡守渡江伐北,勞心晉事,乃滿殿諸公所共知!此等英豪,非重表不可述其功,非華彰不可言其志!”說著,看向殿左,慢聲道:“諸公,以為然否?”

紀瞻心思瞬息數轉,暗忖:‘劉隗所謀,當在豫州矣,然,大勢難違!’是以,只得暗暗一嘆,捧笏道:“臣,附議!”

謝裒瞥了一眼劉隗,冷冷一笑,面向司馬睿,沉聲道:“臣,附議!”

“臣,附議!”

“臣,亦附議!”

當下,滿殿附議,唯余大司徒眼皮顫了顫,不作一言。隨后,司馬睿眉頭一拔,墨色寬袖揮展,若潑烏云,朗聲道:“暨表劉郡守,冠軍大將軍!”

“陛下圣明!臣,尚有一議!”

劉隗歪嘴一笑,捧笏躬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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