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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雪野之中,一聲悶響遙遙傳開。
綠蘿捏著耳朵飛快的跑回來,瞅了一眼火堆,又伸腳碰了碰爆開的竹筒,皺眉道:“蘭奴,聲音小了些。”
蘭奴道:“你捂著耳朵,當然便小些。”
綠蘿又道:“巧思,定是你選的竹筒不好。”
巧思正在挑選竹筒,一聽這話,眉梢斜斜一揚,舉起手中的竹筒,問:“此乃何竹?”
“淚,淚竹。”綠蘿湊近些,仔細的看著竹筒,猶豫地道。
“淚竹……”
“噗嗤……”、“格格……”
霎時間,留顏、夜拂、嫣醉等一群鶯鶯燕燕笑作一團。
綠蘿羞得沒邊,裙下的腳都羞了,動來動去的,恨不得藏進雪洞里,她不識竹,只是覺得那竹筒上的斑痕仿若眼淚一般,是以該叫淚竹。
“淚竹,挺好。”
楊少柳攜著革緋與紅筱款款行來,披著大紅斗蓬,雪白的絨毛夾著小小的臉,面上依舊縛著絲巾,一雙秋水剪瞳略帶笑意。
眾婢紛紛行禮:“見過,楊小娘子。”
興許是因將近年歲,楊少柳眉宇間的清冷少了許多,溫言笑道:“淚竹,斑痕若波淚,喻得極好。”
綠蘿頓時開心了,媚著眼睛,笑道:“小娘子給說說,好在哪呢?”說著,搬過一張小胡凳,用絲帕擦了擦。
楊少柳漫眼掠過胡凳,嘴角絲巾微微一揚,抓著裙擺坐下,看著一群好奇的目光,笑道:“帝堯有二姝,大女名蛾皇,小女喚女英,二女少有賢名,帝堯妻之以帝舜。娥皇擅理,女英擅謀,共輔帝禹,一時琴瑟共鳴。殊不知,舜父與象謀,欲誅帝舜……”慢慢一頓。
“啊……”綠蘿掩嘴輕呼。
“而后呢……”巧思追問。
楊少柳緩了緩,續道:“而后……而后便沒而后了。”說著眨了眨眼睛,搭著革緋的手臂,便欲離去。這可急了一干等待下文的紅鶯綠燕們,一個個想攔又不敢攔,嫣醉輕輕推了一把夜拂,夜拂莞爾一笑,正欲喚住小娘子。
“而后呢?”
一個聲音幽幽傳來,眾人一回首,只見主母正攜著碎湖站在一旁,趕緊伏身萬福。
“娘親,身子可好了?”楊少柳挽上劉氏的手。
劉氏拍了拍楊少柳皓玉般的手碗,笑道:“好著呢,而后呢?真沒而后了么?”
“格……”
楊少柳輕輕一笑,頓若百花綻放,扶著娘親坐下,將而后繼續。她今日的心情極好,講故事更是高人一等,時不時的頓住,用一則娥皇、女英淚祭帝舜的小故事,把一干小女兒們唬得,時爾微笑,倏爾驚呼,最后又潸然淚下。
綠蘿捧著竹筒,摸索著那斑駁的痕跡,幽幽地道:“原真是淚竹呀。”
巧思道:“兩位湘妃真可憐,我若是她們,定不讓帝舜去甚蒼梧……”
夜拂道:“那……該當何如?”
蘭奴道:“無它,唯命也。”墨璃點頭認可。
紅筱道:“非也,兩位湘妃千里尋帝舜,為情落水而死,死得正理。”
革緋道:“非也,若是革緋,當不至此。”說著,又問嫣醉:“嫣醉,你呢?”
嫣醉歪著腦袋看了看靜靜的小娘子,笑道:“若無兩位湘妃,便無此好竹,無此好竹,便無聲聲爆竹促年,依嫣醉看啊,它就是爆竹……”
“對咯,爆竹!”
這時,小靜孌從竹筒堆里選了一枝,格格笑著奔到火堆旁,朝里一扔。
少傾,“碰!!”的一聲響,炸得眾女皆驚。劉氏見婢女們的神色與光景極是不合,便笑道:“放,都放,待夜里,多放些……”
“是,主母。”碎湖脆聲而著,壯著膽子拾起一截竹筒,淡定的往火堆里一扔,強壓陣陣著害怕,緊緊抓著裙據,不避不驚。
“噼里啪啦……”
楊少柳扶著劉氏走向遠方,身后炸落一地爆竹聲。
白雪皚皚鋪遍四野,清溪結冰若鏡面,高大的水車凝固于凜冬。在靠著水車的斜面竹林中,新起了一棟院子。院子甚簡,只有竹舍三兩間,中有兩只鵝與一只貓正在掐架,大白貓咬了白牡丹一口,銜著一嘴毛飛奔,白將軍揮著翅膀猛追。
來福正在院中舞劍,重劍開闔虎虎有聲,李越斜斜的依著一株老柳,眼鋒如刀,不時的點頭。來福的確乃習武上佳之才,不過六年鑄煉,而今便是李越也不敢言輕易勝之。李越勝在劍藝高超,而來福則是一身血勇,愈戰愈強。
少傾,雙手持劍,作刀橫拉,一劍剖過。
“咔嚓、嚓……”打斜三根木樁被一刀六斷。
李越沉聲道:“尚可,靈敏稍有欠缺,然,氣勢若崩。”
來福摸了摸腦袋,捧劍作揖,笑道:“謝過李師。”突見一物直面射來,也不作避,揚手抄在手中,卻是一枚胡桃。
“賞你的……”李越慢吞吞的一笑,單手稍稍用力一合,掌中胡桃應聲而碎,吹掉果殼,將滿把果肉往嘴里一塞,搖著步子離去。
來福嘿嘿一笑,轉身向室內走去。
“哈哈,敗也,敗也……”
室出傳出爽朗的笑聲,羅環與曲平對坐于案,在兩人的面前,丘壑成壘,細土塌川,叢林回見于深山,山外又有城池若星點。每一座城池上都細細的標注著一些符號,更有各式小木馬,小兵人屯積于其中。兩人則各執一細枝,正在推兵演練。
曲平忿忿地擲枝于案,怒道:“既是行演長平之戰,汝何故繞走上黨,四下奔逃也?”
羅環懶懶地道:“在兵言兵,水無常形,兵無常勢。君非白起,某也非趙括,吾為何不可棄上黨而走?”說著,側身問左面的高覽:“阿弟,以為然否?”
高攬摸了一把短須,瞪著橫眉眼,認真的道:“然也,行軍布兵,其威能順勢,其勢定乾坤,能勝便可,何需貪戀一城。”
曲平怒道:“非也,行兵布陣諸般要素豈可忽視,上有天地風雪雨川,中有圣命、人心馳短,長平之戰乃因上黨而起,趙軍怎可棄上黨而不顧?北宮,以為然否?”
北宮瞅了一眼局勢,冷聲道:“兩般皆在理,唯有刀劍見存亡。”說著,微一挺身,執起羅環投在案上的細技,邀戰羅環:“羅首領,莫若你我再續昨日江東之戰,何如?”昨日,他因一招之差,執江東軍勢,敗于豫章,對此一夜未寐,耿耿于懷。
“手下敗將,何足言勇,來便來!”羅環哈哈大笑,執起細枝重布營壘,欲推演當今江東兵陣,眼角余光見來福挪進來,刀眉一揚,笑道:“且稍候。”
“唉……”
來福沉沉的坐在案角,長長嘆了口氣。高覽湊過來,戲道:“來福,稍后,我讓汝擇選。汝可擇秦,亦可擇趙,豫章亦可。”
“休得小覬于我!”來福大怒,眉宇間卻有些愁。
自從劉濃在這里起了這么一棟院子,將紀瞻贈的幾套沙盤往室中一擺,幾個部曲首領除了操練之時,終日皆聚集在此相互推演。羅環家學深厚,兵勢正奇相輔,正時若堂皇以血抗,奇時似天馬以行空。曲平擅攻,破城拔塞若摧枯拉朽,便是在瀕臨絕境之時,猶要奮戈挺擊。而北宮擅勢,喜聚少成多,往往戰役尚未開始,勝負便已奠定。
劉濃見之大喜,隨即便命來福在練劍之余,尚需每日與幾人推軍布陣。故而,可憐的來福終日飽受四人輪番蹂躪之苦。奈何,小郎君之命實難違逆,他不得不咬著牙,暗暗忍受。
另一間室里,劉濃坐在矮案后,手中捧著厚厚的一疊書卷。劉訚、李催、李健、胡華四人分左右排開,各落于案。
劉訚道:“小郎君,今冬雪重,來年定是好收成。此次,劉訚由建康船經丹陽時,見有一眼水極清,試而飲之,略見甘甜,便尋源而至丹陽山。山中有一泉,百年不涸,與太滆澤泉極為相似。若是小郎君應允,劉訚欲在丹陽再建一酒肆。”
劉濃稍稍一想,丹陽四面臨水,若建酒肆便可覆蓋楊州諸郡,點頭道:“可,屆時汝持我帖,代為拜見袁氏袁耽、袁彥道。”再一想,對胡華道:“備上精品琉璃三套,龍井十斤。”
胡華笑道:“便是那幾套五木琉璃么?”
劉濃心中想起了好友,嘴角一裂,笑道:“正是。”
劉訚極喜,在丹陽建酒肆,若有袁氏作依靠,那不締于冥鯤插翅也,細細一陣沉吟,又道:“小郎君,劉訚尚有一念……”說到這里微微一頓。
劉濃瞥了一眼劉訚,溫言道:“但講無妨。”
劉訚挺了挺身,坐得更直了些,正色道:“余杭丁氏擅鍛錦,不僅遍布江東諸郡,且在北地亦有聞知。小郎君,可知何故?”
北地?劉濃心中一驚,王敦封江死鎖,丁氏有何能耐?竟可將錦鍛銷于北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何故?”
劉訚笑道:“此事,李叔知曉得比劉訚清晰,便請李叔道于小郎君知曉吧。”
李催皺眉瞅了劉訚一眼,又見小郎君投目而來,只得硬著頭皮,猶豫道:“小郎君,此事不定作真。”
劉濃道:“且講。”
李催道:“李催與丁氏經商管事接觸時,丁氏之人酒后言,丁氏之錦,十之四五皆是一大戶購之,而這大戶,據那人描述,極似蘭陵蕭氏管事。”說著,頓得一頓,沉聲道:“小郎君,李催并非有意催人酒言……”
蘭陵蕭氏?蘭陵蕭氏有北道,劉濃亦曾猜測過,不然蘭陵之馬從何而來?不過,便是知道又何如?王敦定然知也,江東高層多半亦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況乎,依史記載,再過些年后,南北戰道雖然依舊不通,商道卻不時互有往來。劉訚想將竹葉青與琉璃販至北地,想法極好,但現今卻絕不可能。
劉濃閉了下眼,沉聲道:“此事,不宜過急。”
劉訚與李催齊聲道:“是。”
稍徐,李催又道:“小郎君,李催與碎湖合計過,咱們建別莊可動用的錢財,共計三千萬錢。其中,小娘子資,資助兩千一百萬……”
自個的錢,連三成都不足啊,唉……
劉濃一聲暗嘆,問道:“夠否?”
李催悄悄看了一眼小郎君,想了又想,終是暗中掐了自己一把,闔首道:“若是在吳縣別地,自是夠的。然,若,若……若建在橋氏佐近,怕是尚有欠缺。”
錢啊……
劉濃暗吐一口氣,淡然道:“知道了,來年,汝與碎湖主理此事。”
李催再道:“小郎君,由拳縣丞、主薄、典史等,年歲交往是否加重些?”來年若是張芳至此,尚需他們配合,故而李催欲加重禮節。
劉濃微微一笑:“此事,碎湖已與我言過,依例而循,不可輕冷,亦不可重熱。其間分寸,碎湖可自行拿捏。”
李催終是放不下心,提醒道:“小郎君,張芳……”
“張芳,他到不了由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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